县老爷给站在身后的一名老者使了个眼色,老者拍拍衣袖,走到了苏如锦的跟前。

“小老儿正是这县衙的仵作。”

“您老是仵作？”

这名老者,也是认识的。就是整日在镇子上杀猪卖肉的肖老二的父亲,人成猪肉老肖。据说,但凡是老肖经手的猪肉,绝对不会有短斤缺两的现象,而且,无论对方要多少猪肉,他都是一刀切。这切下来的猪肉,你随便到那个摊子上去称,绝对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近半年,老肖已经很少在摊子上忙活了,据说是身体不大好。可让苏如锦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平日里在镇子上卖肉的老肖居然是衙门里的仵作。

“小老儿正是这县衙的仵作。只是咱这永宁县一向太平,平日里也没什么能用到我小老儿的地方,留在县衙里拿着朝廷给的俸禄,觉得心里亏得慌。所以,小老儿就跟老爷商量,遇到小老儿出工的时候就看情形给点俸禄,平时,咱就自己养活自己,不给朝廷添麻烦。”

“老爷子真是一个性情中人。”苏如锦冲着肖仵作福了福:“那就请老爷子帮忙看一下这门上的血迹吧。”

肖仵作抚了抚胡须,走到门板前,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转身,拱手向县太爷道:“锦娘说的没错,这血迹是被人刻意涂抹上去的。若是凶手留下的血迹,必定会在血迹当中留下清晰的掌心,且案发现场是在堂屋之内,李家姑娘回来的时候,锦娘与其夫君也仍在房内,倘若在门板上留下手印,那么手印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掌心留在门板后面,指印留在门板的侧面。还有一种,是整个手掌都留在门板后面,这是因为凶犯关门所制,但这个手印,却显得有些古怪,很明显是经由外部进入时,推门所留下的。只在侧面留下了这点手印,而且因为血液凝固的原因,手印不是特别明显。

再者,若这血迹是凶手留下的,必然会有留下的痕迹,但大人看看,这团血迹,明显就是被人用东西涂抹上去的。而且,这涂抹的痕迹还十分清晰,且看得出来,行凶之人在涂抹的时候,是相当紧张的。可大人再看看锦娘与她家相公,从大人进门到现在,两位都表现的十分纵容,有这等心理素质的人,绝不会犯下这种小的错误。”

“也许就是他们故意留下的。”

李家姑娘低着头,一心想把这桩人命官司扯到锦娘与萧云堇的身上。

“李大婶遇害,身为她唯一的亲人,也是李大婶的独生女儿,这个时候李姑娘难道不想找到真正的凶手吗?现场的诸多疑点已经证明我们夫妇二人是无辜的,可李姑娘仍旧咬着我们不放,这是否说明,李姑娘是知道凶手是谁？是故意帮着凶手开脱。”

“你胡说！”李家姑娘一下子白了脸:“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么可能袒护凶手？”

“这么说来,李姑娘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了。这好办,既然李姑娘不知道,那锦娘就帮着李姑娘将这个凶手给找出来。一来,是帮我与我家相公证清白,二来也是让李大婶死得瞑目。”

“你们就是杀死我娘的凶手,还在这里假惺惺的作态,贼喊捉贼。”

“贼喊捉贼,这个词用的好,但究竟谁才是贼,咱们稍后就见分晓。”苏如锦深吸了一口气:“大人方才也看到了,这现场仍是维持原样,若是李家姑娘觉得那里不对,当着大人的面,也可以提出来。”

“李姑娘,你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县太爷直接问李家姑娘。李家姑娘紧攥着衣角,目光晃悠悠的在屋内转了一圈,小声道:“这现场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奴家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也好办。请问李家姑娘,自进门之后看到的可是眼前的情形？”

“应该是吧？家母死的凄惨,奴家心中慌恐,并未仔细看过。”

苏如锦摇摇头,“既如此,那锦娘就依着眼下的情形来说吧。”

“本官也想听听看,苏氏你还有什么说法。”

“方才已经说过,这房中的家具虽凌乱,但却像是被人刻意摆出来的。现场,也就是堂屋这里,并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明显的血迹却有两处。一处在门板那里,刚刚仵作已经验明,是被人刻意涂抹上的。另外一处,就在这张凳子上,血迹不多,应该是磕碰所致。现在,请捕快大哥将李大婶从横梁上放下来吧。吊了这么久,想必也难受的慌。”

苏如锦说着,向后稍稍退了半步。

“锦娘还是嫌疑人,为了避嫌,就不往跟前去了,请仵作大人仔细验看一下,在李大婶的额角,是否有磕碰的痕迹。”

肖仵作上前,仔细的看了看,“死者李氏身上共有两处伤口,一处是磕碰伤,如锦娘所言,是在死者的额角,与凳子上的血迹相吻合。另外在死者的手腕部,还有一处伤口,是刀伤,刀口呈犹豫之态,像是在找死者的血管。大人您看,在这道极深的伤口旁边,还有几道较浅地伤口,而较深的这道伤口,有过明显的处理。小老儿推算,那门板上血迹,正是来自此处。”

“血迹的来源找到了,那么就请仵作大人再仔细的看看,这张沾有血迹的凳子有何不妥。”

“这凳子？”肖仵作摸着下巴:“像是放在闺阁之中,女子梳妆用的。”

“若锦娘记得没错,那边就是李家姑娘的闺阁吧？烦请大人派个人进去看看,看看可有什么异样？”

“我娘的死与我的房间又有什么关系？”

“李姑娘紧张什么？既没后关系,大人进去看看又有何妨？”

在阿九的示意下,县老爷派了两名仵作进入李家姑娘的闺阁。稍作查看之后,返回了堂屋这边。

“回大人,闺阁之内的确少了一张梳妆用的凳子,而且房内也有凌乱的痕迹。”

“床上呢？两位捕快大哥可有查看过床上？”

“床上？”

两名捕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稍稍迟疑之后,快速的返回李姑娘的书房进行了查看。待那名捕快出来之后,脸色微囧,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可身为衙门中的官差,看到什么,就应该如实回报。稍咳了一声之后,捕快才道:“李姑娘的床榻凌乱,似有欢好过的痕迹。”

“欢好？这李家姑娘不是许了临县的王家吗？听说这王家公子腿脚不是很灵便,怎么选在这个时候来与李姑娘欢好？”

“王家公子？我也知道,那在临县也是数得上的人家。这王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可偏偏这王家夫人在生产前摔了一跤,孩子虽然保住了,却落下了一点点的残疾。王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就算来与李姑娘私会,也少不得带着小厮。可今个儿,这李家安静的很呐。”

“说的也是,若真是那王家公子来了,就李大婶这张嘴,还不早早的就吆喝的人尽皆知。”

“我估摸着八成不是那王家公子。这永宁县上都传开了,说王家之所以定下李家这门亲事,是因为这李姑娘的八字好,与王家公子相合。可这王家公子是有心上人的。”

“这个我也有耳闻,说王家公子喜欢的是自家表妹,也是个大户人家。可因为八字不合,所以媒婆这才出了个主意,让王家公子先纳一个八字合的姑娘进门改改王家公子的运道,然后再迎娶那位表小姐入门。”

“这么说来,这个事情我也听说过。还有还有,我咋听说这李家姑娘也是有心上人的。只不过对方是个无赖,李大婶死活不同意,这才答应了王家的婚事。这与李家姑娘欢好的该不是那个无赖吧。”

旁观者开始絮絮叨叨,李家姑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李家姑娘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朝着门板上撞去。

“好端端的,这寻什么死？”

阿九手指一弹,门板向后,李家姑娘先是扑了一个空,跟着被反应过来的捕快给拦住了。

“我好端端的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那里经得起你们这般说道。我娘已经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你们放开我,我要下去陪着我娘。到了阴曹地府,也就不怕你们这些能淹死人的吐沫星子了。”

“姑娘清誉,的确不容玷污。大人,不知县上可有能帮姑娘验明清白的嬷嬷？“

”师爷？”

“有个姓元的嬷嬷,早先还是从宫里出来的,是专门伺候那些昂刚进宫的小主,也做这种帮小主验身的活儿。大人若觉得合适,这就让人去将她寻过来。”

“既有此人,就去唤她吧。”

县太爷才刚刚点头,李家姑娘就脸如死灰的瘫坐在了地上。

“李姑娘,你是想自己主动说呢,还是等那位嬷嬷来了之后帮姑娘验过清白之后再说。”苏如锦走到李家姑娘跟前,帮她理了理半是脱落的衣裳:“父母为你选的,虽不一定是你心仪之人,但却是父母眼中最适合你,也是能够为你带来幸福的人。

我的亲事,也是我爹跟我的后娘帮我选的,是在别人眼中都不怎么样的一桩婚事,但用心经营下来,也觉得很好。李姑娘,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你娘为了你吃了多少苦,而那个你袒护的人,却亲手杀死了这世上最疼你的人。你当真,还要继续护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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