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八十八章 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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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出魔宗的夏侯,本命物便是那柄恐怖的明枪,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铁枪之前的所有细节,所以他知道桑桑没有死。
以极大毅力隐忍谋求必杀的第一枪,没有能够杀死宁缺,暗合兵法正奇之道,绝不应该失手的第二枪,也没能杀死崖上的小侍女,连续两次不可思议的失手,让夏侯的情绪变得有些异样。
宁缺此时已经横掠数十丈,来到了雪湖之上。
便在这时,夏侯微微蹙眉,在寒风中虚握着的右掌猛的一紧,崖上那柄铁枪猛地向后一缩,仿佛被大黑伞弹回到了空中。
黝黑的铁枪刺破湖上飘着的残雪,刺破最细微的寒风,带着尖锐的鸣啸声,闪电般直刺宁缺的后背。
尖锐的鸣啸是破风声,是锋利枪尖前的湍流声,声音越尖细说明速度越快,单听声音,便知道这柄铁枪,纵使速度不及元十三箭,但也极为恐怖。
按道理,以宁缺目前洞玄上境的修为实力,根本没有办法提前预知夏侯明枪的运行轨迹,更没有办法应对这种恐怖的速度。
但宁缺从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的人生遭遇和修行过程,仔细去思考,也着实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就在铁枪距离他的后背还有三丈的时候,在尖啸声还没有传进他耳朵的时候,他再一次提前做了反应,浩然气灌注全身,于夜空里强行拧身,把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凝于刀身,向着身后狠狠斩落!
一声极其明亮的脆响,伴着强劲的气流喷溅,从刀锋与枪尖之间向四周波散而去,震的冬湖上的积雪不停颤抖。
宁缺手腕一阵剧痛,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朴刀,但他以极其坚毅的心神,稳定住自己的身形,借着刀锋传回的反震之力。在夜风里转着圈,呼啸着再次向夏侯扑去,速度竟是比先前更快了几分。
那柄铁枪在夜空里画了一道弧线,比宁缺更早来到了夏侯的身前。回到了他虚握在寒风中的右手掌里。
寒风骤疾,宁缺破风而至,双手紧握朴刀,当头砍了下去!
夏侯已然浑身浴血,脸色苍白。然而神情依旧巍然不动,看着如鬼魅般扑向自己的身影,简单至极地一枪递了过去。
铁枪锋尖处光芒大作。
一声清脆巨响之后,宁缺如受伤的大鸟般惨然向后倒掠而去,再次重重地摔倒在雪湖之上。
黝黑的铁枪在夏侯的手中以极高的频率颤抖着,很长时间都无法平静下来,发出令人心寒绝望的低沉嗡鸣声。
铁枪与朴刀的每一次碰撞,都是那般的朴实无华,力道十足,看似简洁而无趣。实际上却隐藏着开山裂湖的意味。
宁缺站起身来,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已经断了,脸色苍白如雪,虽然夏侯在他的符箭之下受了极重的伤,但在力量以及真气雄浑程度上,他依然远远不如对方,这种差距是没有办法弥补或者是拉近的。
夏侯简单一枪,便破了宁缺筹谋已久,舍生忘死的一刀,应该没有什么道理不满意。然而他的眉头却深深地蹙了起来。
因为这一枪还是没能刺中宁缺的身体。
就在先前那刻,明枪如炽烈的阳光,将要撕开宁缺身上的黑夜颜色时,宁缺手中的朴刀不知道从何处诡异的翻了出来。不差毫厘地砍中了枪尖,然后他的身体借势倒掠,却并不是被枪尖挑了出去。
夏侯眯起眼睛,看着宁缺说道:“春天你在书院后山崖洞里闭关,果然不是符武双修,而是你……已经入魔。”
宁缺向身前的雪地里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没有接话。
先前夏侯便想明白了一半的答案,那个答案便是宁缺已然入魔,不然如果是普通的修行者,根本无法承受铁枪所携带的巨大力量。
但那只是一半的答案。
夏侯今夜对宁缺出了三枪,每一道枪都是精神饱满之作,他相信就算是当年魔宗的那些高手,也不可能接下来。
宁缺应该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
每每在最关键的那个时间点,在枪尖的死亡阴影要覆盖他身躯的时候,他总能提前做出反应,并且是最正确的反应。
夏侯警兆骤生,就算宁缺入魔也解释不了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因为这代表他对周遭的天地元气波动有最深刻的认知。
换句话来说,今夜的宁缺似乎拥有知命境的战斗意识。
……
……
城墙上的雪渐渐歇了,却显得比先前更加寒冷,大师兄和叶苏望着雁鸣湖的方向,二人呼出的气息如雾一般弥漫在四周。
叶苏没有想到,宁缺居然接住了夏侯的明枪,虽然狼狈到了极点,但终究是没有死,这一点令他疑惑不解,甚至有些震惊。
夏侯的明枪虽然黝黑,行于夜云之中毫无痕迹,但走的是光明正势,以速度力量气势进行全面压制,迫使对手只有生死搏之。
以宁缺如今的意识层次,根本无法捕捉明枪的运行轨迹,更谈不上料敌于先,便只有硬接,而他的修行境界不过在洞玄境,根本没有招天地元气为手段的本事,那么当夏侯使出第一枪时,他便应该已经死了。
“夏侯的明枪自然刺不中大先生你。”
叶苏看了大师兄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是柳白,必然是倒提剑柄,以滔滔黄浪拍面击之,抢而杀之,如果面对铁枪的是我,大概会以剑意横凝如铁索,尝试缚住这把枪,然而我想不明白,宁缺怎么能躲开他的枪。”
大师兄思考半晌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小师弟是怎样做到的。”
叶苏闭上眼睛,专注地听着远处雪湖上隐隐传来的枪刀撞击之声,某人如鬼魅般踏雪而掠之声,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蹙眉说道:“即便如此,也无法解释。”
大师兄问道:“如此?”
叶苏面无表情说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大师兄说道:“书院不会承认。”
叶苏寒声说道:“不承认不代表不存在。”
大师兄缓声说道:“没有证据,那么只会徒惹烦恼。”
叶苏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说了句无头无尾的话:“夫子总有一天是会离开的。”
大师兄未假思索。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和当初宁缺回答叶红鱼的那句话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认为老师会在我们之前离开。”
……
……
自在魔宗山门里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浩然气一直在不停地改变着宁缺的身体,他现在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强,他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大。相对应的,他的身法与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速。
但夏侯是魔宗前代强者,身体被真气养炼多年,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远在宁缺之上,所以他能够挡住夏侯的明枪。并不是因为这些。
宁缺并不知道夏侯最后的手段居然是道门的功法,更没有想到夏侯会有自己的本命物,但他的识海深处有莲生大师度过来的无数意识碎片。
那些意识碎片便是精神烙印。
夏侯一身魔宗功夫,尽数传承自莲生,莲生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名弟子,虽然他不可能知道夏侯修行明枪时的情况,但他知道夏侯的性情喜好习惯甚至是双脚站立的方位,他知道夏侯的所有事情。
如果说莲生大师是一张如海洋般宽广的巨网,那么夏侯便是行走在这张巨网上的石像巨人,看似强大不可摧毁。实际上他跨出的每一步,都还在那张网里,每一道震动,都会让那张网知道他的意图。
宁缺拥有莲生大师所有的精神烙印,便等于拥有这张网,他虽然不能主动控制这些精神烙印,但当夏侯在网上行走时,那些识海深处的意识碎片便会开始发光发亮,提前告诉他夏侯准备做些什么,他应该如何做。
去年寒冬在呼兰海畔。远不如此时强大的宁缺,面对着夏侯比今夜威势更盛的那个拳头,还能保持冷静,便是因为那些意识碎片在起作用。
今夜。这些意识碎片依然在起作用。
有寒风自湖东岸的冬林里袭来,卷起湖面上的积雪,粉粉扬扬地洒着。
夏侯看着这些雪,忽然想到呼兰海畔,自己手中那些如雪的灰。那一匣子老师的骨灰,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寒冷起来。
“老师……他教过你什么?”
夏侯看着宁缺问道。双眼里燃烧着幽冷的火焰。
宁缺的眼睛也很明亮,指着自己的头说道:“莲生大师没有教过我什么,但确实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他留下的意识告诉我,他也很想杀死你这个孽徒,替明宗清理门户,所以这里面全部是你老师对你的杀机。”
夏侯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神情漠然说道:“书院自称正道,你是书院弟子却师从莲生魔头,用的是魔宗功法,真是大逆不道。”
宁缺说道:“你是魔宗弟子,师从莲生,却叛出魔宗投靠道门,甚至改修道门功法,舍弃自身的天地修本命物,你比我更大逆不道。”
夏侯忽然冷笑起来,说道:“想不到今夜竟然是两个叛徒之间的战斗。”
宁缺摇头说道:“魔宗视你为仇,书院可没有不承认我的身份。”
夏侯说道:“不管老师教了你什么,但你今夜终究还是会死。”
宁缺说道:“我本以为世上只有我动口强过于动手。”
夏侯眯着眼睛说道:“那便动手,请再接我一枪。”
寒冷的声音渐行渐远,夏侯魁梧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山,脚下坚实的湖冰骤然间出现一道极深的裂痕,隐隐可以看见湖水。
雪湖终于开始荡漾起来,湖面上两个人的距离急剧缩小,夏侯手握铁枪,端直一刺,宁缺手腕一抖,一刀斩落。
铁枪与朴刀再次相逢。
感受着刀柄上传来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宁缺紧蹙着眉头,没有任何犹豫,念力疾出。身体里那滴晶莹的液体高速旋转起来,在书院后山崖洞养蓄力数月而成的浩然气,以一种近乎放肆的姿态喷将出去!
他手中的朴刀骤然大放光明,无数的金色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溅而出。如暮色中长安城墙反耀的金光,又像是一轮突兀出现的太阳,瞬间把漆黑一片的雁鸣湖照耀的有若白昼!
金色而圣洁的光辉,离开朴刀后,穿越寒冷的空气。化为一蓬金砂般的事物,狠狠地击打到夏侯的脸上!
千年以降,道魔向来不两立。
西陵神殿的神术,毫无疑问便是魔宗功法的克星之一,是以叶红鱼悟神术之后,便被视为司责追杀魔宗余孽的裁决司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魔宗强者,最恐惧的便是圣洁的昊天神辉,是以书院小师叔囚禁莲生大师这等人物,也是用神辉拟出樊笼阵法。
神术是昊天赐予道门的礼物,便是对魔宗的责罚。那些金色的光线,无视魔宗修行者强悍的身躯和雄浑的真气,直接隔空影响他们体内真气的流转,甚至能够直接融化他们体内经脉的晶壁!
今夜凛冬之湖一战,夏侯把他最强大的手段留到了最后,一柄铁枪横扫四方,而宁缺也把自己的道门神术留到了此时!
……
……
炽烈的昊天神辉里,夏侯的脸颊仿佛苍白的快要变得透明,他的眼瞳似乎真的要燃烧起来,眼睫毛在神辉里根根脱落。然后化为焦炭,又成灰烬,最后变为虚无,眼瞳里闪过一抹惊恐。紧接着却是戏谑的笑意。
看着神辉外的宁缺,夏侯放肆大笑,近乎咆哮般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神术!但你的神术是假的!你这还是浩然气!烛光怎么能变成阳光!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你不是轲浩然,能奈我何!”
雄浑至极的真气,从他魁梧如山的身躯上狂喷而出。伴着嗤嗤的响声,周遭的积雪被震离湖面,竟是浮到了夜空之中!
夏侯站在飘浮的雪中,单手执枪下压,如天神于云外倾身相看,无可阻挡。
宁缺膝盖微弯,脸色苍白,脚下的冰面发出咯咯的声音,似要破裂。
夏侯右掌一翻,似一座小山般拍向宁缺的头顶,神情漠然说道:“死吧!”
……
……
今夜的夏侯身受重伤,实力不及巅峰时十之二三,但毕竟是武道巅峰强者,只有这些残存实力的他,竟然强大无比,
以宁缺如今的实力能够硬扛夏侯的明枪,已然是极其令人震惊的画面,他的全副心神与所有的浩然气都灌注在朴刀之上,根本没有余力来应对如小山般拍向自己头顶的那一掌,即便有此时也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这时。
夏侯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厉啸,收掌疾退。
他的小腹部喷出一道血花!
他一路裂冰荡雪,须臾间连退两百丈。
喷出的血在雪湖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就在先前那一刻。
宁缺极其不讲道理的收了刀。
当时夏侯的手掌距离他的头顶只有半尺。
当时夏侯手中的铁枪不再有朴刀的隔挡,正欲向下。
他一刀深深地捅进了夏侯的小腹。
当他抽出刀时。
夏侯的手掌距离他的头顶还有半尺。
夏侯手中的铁枪根本没有丝毫移动,仿佛悬停在了空中。
宁缺收刀,重新格挡在铁枪之前。
夏侯才反应了过来。
于是他收掌,他疾退,一退便是半片雪湖。
用闪电都无法形容宁缺这一刀的迅疾。
那是一种超越速度感的气势。
就如同滔滔浊浪自天而降,速度其实并不见得快,但那股气势,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觉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
……
远处雪湖上,夏侯捂着汩汩流血的腹部,惊怒交加,问道:“这是什么刀!”
宁缺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会神术,那你知不知道我会剑?”
他先前那刀用的不是刀法,而是剑意。
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的剑意。
……
……
寒冷的城墙上,叶苏望着雁鸣湖的方向,感受着那道并不熟悉、但他绝对不会认错的凌厉剑意,下意识里把身前墙头上的积雪拍散,不可思议说道:“自天而降一道浊河!怎么会是柳白的剑意!”
他霍然转身,看着大师兄震惊说道:“宁缺会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居然还学会了柳白的剑!谁教他的?难道是书院?”
大师兄诚实回答道:“小师弟虽然学过浩然剑,但大河剑却不是书院教的。”
叶苏皱着眉头,问道:“那是谁教的?”
大师兄犹豫片刻后说道:“……你妹。”
……
……
(我很努力地在写了,大家明天见。)(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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