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县衙门内的气氛可谓是死气沉沉。

    知道有鬼神，知道有妖怪，但是从来没有碰到过，那么就可以是没有的。

    可是真碰到了，大部分人的认知就会受到冲击。

    乐平县里的两位大人作为朝廷中人，还算有一些信息的来源，多多少少能知道点消息，可是普通人碰到这种情况那是真吃不消的。

    要不是衙役大多要靠这口饭糊口，今天整个乐平县衙门因此而垮掉都是有可能的。

    陆县令，全名陆玉峰，他和李县丞的处境相似，亦不是乐平县本地人，同样是贬职外放而来，此地偏僻，事情又不怎么多，在此任期，政绩是不多想，但胜在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可撞到妖魔.怎么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要不是昨晚天降神仙，陆玉峰怎么想，自己都是一条死路。

    “顾大人来了。”

    常安走了进来，对衙门厅堂的陆玉峰如实上报道。

    昨夜相比起杂乱无章，遇妖则乱的那些捕快，常安相对镇定一些，又提刀护卫在两位大人身前，所以很快就得到了陆玉峰的青睐和提拔。

    而此刻的常安，在言语中不敢对顾江明有任何的冒犯，这声顾大人是发自内心的。

    如果说昨天常安的表现尚且在正常人之上，顾江明就是所有人之中显得最诡异最难以揣摩的一个。

    他不光没有丝毫的惧怕，还直挺挺地和妖怪对视，即便妖怪都杀到了那种距离，顾江明都没有半点变化。

    直到那老神仙飞剑抵在妖怪的利齿上，顾江明都是那幅风轻云淡的神色。

    这种气度，常安怎么想都不是寻常人。

    显然是很有底气，成竹在胸。

    而常安也不是故意在做阅读理解，是昨天那种画面太过于震撼人心，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一直都在想其中的细节之处。

    陆玉峰点了点头，他也不敢怠慢顾江明了。

    昨夜那老神仙的言语之中对顾江明满是恭顺，一旁的江湖骗子也说这老神仙大有来头。

    可如此人物都对顾江明尊尊敬敬。

    陆玉峰哪敢自恃县令的身份在这摆谱。

    做人要有眼色。

    他从衙门的厅堂起身，决定去亲自迎接顾江明。

    衙门外的顾江明一进来，他忽然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看向了他。

    起初，顾江明以为是身旁的龙汐殿下过于吸引人，后来顾江明才感觉到，并不是如此。

    他的人缘仿佛一夜之间变好了，之前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都会主动上来打招呼。

    而一向有些文人傲气的陆玉峰主动从办公的厅堂内走出，换成一个正常世界观的世界，这已经属于是自降身份了。

    “江明，你来了。”陆玉峰笑脸吟吟地开口道：“这位是顾夫人了吧？”

    顾江明在这种事情上已经放弃解释了。

    昨天在衙门里，莫名其妙被龙汐殿下强吻了，今天过来，她怕顾江明不小心把她弄丢了，又是牵着手过来的。

    早上还闹了一场根本没办法解释的误会。

    那能怎么办呢？

    只能躺平了。

    再强硬的解释，恐怕也会被人当成小夫妻之间的矛盾，现在这种情况呢，只要他知道实情，龙汐能想清楚他们不是这种关系，那就挺好，他顾江明也不会再强求什么了。

    而陆玉峰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外边，问道：“那位老神仙呢？”

    “是跟他的坐骑走了吗？”

    昨夜，白虎显出妖形和泉先过招，一个帮人的妖怪，陆玉峰无疑是将白虎当成了许青云的坐骑去了。

    就跟那些古典神话的话本故事一样，神仙都是要有坐骑，这才对得上自己的身份。

    “他尚且有事便先走了而且他为人性情豪迈不羁，故而很少和朝廷来往。”顾江明沉凝片刻后开口，“你想找他，有些困难。”

    “对了，陆大人.李县丞呢？”顾江明扯开这个话题，继续问道：“我怎么没瞧见他人。”

    陆玉峰顿了顿道：“他啊.说是病了，已经给朝廷递了辞呈现在正卧床抱恙呢。”

    “等朝廷准许他告老还乡，他估计就要回去了。”

    “啊？”顾江明身无分文，目前他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给李县丞代笔，怎么能想到会出这一档子事。

    想了想，顾江明坦然开口道：“我离家时出门急，手上没有银子，李县丞走了，我还能为衙门做事吗？”

    至少现在，顾江明还不能暴露自己的出身。

    他这个书吏的身份，全靠他胡编乱造的一个世家子身份挺着。

    “这是自然。”陆玉峰心里还巴不得顾江明留下呢，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顾江明不太寻常的地方。

    顾江明留在这里，自己还多出一份安全的保障。

    龙汐听到顾江明的话，目光有些犹犹豫豫的，但感觉顾江明好像很需要什么东西的样子。

    “这个.这个能换东西吗？”

    龙汐的声音从顾江明的身后弱弱地响起。

    顾江明转过头去，只见龙汐的手掌心处多了一个闪闪发亮的金锭元宝。

    它的品相极佳，在阳光下非常耀眼。

    就连陆玉峰都没有见过这种品相的金元宝，他见过的金锭很多都是发暗，这种程度的光泽还是比较少见。

    【鉴宝识物触发效果】

    【你所见的这枚金元宝，来自于一万年前，大周皇朝的官员对南海龙宫的供奉。】

    【但是.】

    【龙对于财富有着极高的追求，普通的物件很难引起龙族的兴趣。】

    【这是南海龙王使用法术所提纯出来的金色元宝，品相极佳，亦符合龙族的审美。】

    这么富啊？

    “当然能换，但是拿这个来换东西，有点奢侈了吧？”陆玉峰看了眼这枚金元宝的成色，迟疑着说道。

    龙汐有些疑惑。

    怎么人类的规矩那么多，那么奇怪，能换不就好了，怎么还能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

    顾江明一直暗暗戳她不懂得人类的规矩。

    龙汐对这一点其实还是颇有微词的，她也不是完全不懂的。

    就比如说人和人之间交易经常会以物换物，要拿一些东西换取另外一些东西。

    这些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实际运作起来，能那么复杂。

    “这个，能换几顿肉吃？”龙汐开口问道。

    既然在人的世界，那就遵守人类的规矩，放在过去，龙想吃肉，就是很随心所欲的事情。

    甚至很多凡人为了供奉他们，会主动往海里丢一些家养的牲畜。

    “换肉？”陆玉峰愣了，他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新的冲击，大为震撼。

    伱拿这玩意换肉不是纯纯的暴殄天物，而且这东西真拿来换肉，那得吃多久才能吃完啊？

    什么家庭啊？能这样挥霍的？

    要想吃肉，想买肉，随便拿些碎银就好了，有必要拿出这种成色的金子来换肉吃吗？

    “我家娘子从来不出门买东西的，都是家里的下人给她准备的。”顾江明欲哭无泪地辩解道。

    “噢噢噢噢。”陆玉峰当即反应过来，大概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了。

    这就不难怪了。

    但瞧这出手，也不是寻常大家闺秀能拿出来的啊？这到底得多富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就是皇帝家的长公主都未必能有这种‘富可敌国’的思维。

    而且陆玉峰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对方应该不是世俗人，来头必不小。

    毕竟能让妖怪害怕的，不就是咱们人族得道的修士？

    在陆玉峰的揣测下，他感觉大景王朝之内，应该是有一个暗中保护人族安危的修士界，或者是如皇城司一般的特异机构，不然的话，以妖怪如此恐怖的能力，早就把他们这些凡人赶尽杀绝了，那天下还能有那么长久的太平吗？

    再联想到顾江明昨天的神色，老神仙的从天而降更像是一种护驾，而对方娘子的出手不凡以及那稀里糊涂的财富认知，更加重了陆玉峰的判断。

    就在这时，顾江明心中的一道信息响起。

    【皇城司的人即将来到乐平县调查死于衙门内的妖怪泉先。】

    信息刚刚出现。

    门口便响起了声音。

    “皇城司办案，闲杂人等退让——”

    只见十余人穿着相同的官袍，以黑衣为底，饰以明亮的锦缎，在他们的腰背之处都有一把带鞘长刀，腰间则挂着三把匕首，有的人都带斗笠，有的人简单地蒙上一层黑色面纱，还有的就是随性带了一幅鬼面，目的似乎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

    领头人只是看了顾江明一眼，旋即问道：“哪位是陆大人？”

    “我是西江府皇城司都使胡秋白，接到乐平县上报朝廷的异事，特来纠察此案。”

    说话之人，胸口之处是多了一处印花，似乎是某种品级的象征。

    比起数百年前轮回模拟中的北魏国，现在的大景王朝显然是吸取了前者的教训，像是专门建立了对妖异之事进行纠察的特殊部门。

    但其实北魏国也不是没有专门对付妖邪的手段，顾江明记得模拟里有提到过北魏国请来修士平定各地起义军的造反，这足以证明北魏国对修士有过了解和使用。

    只不过最后还是被后来居上的大景王朝推翻。

    毕竟模拟只有一行字，省去了很多水分和详要之事，也导致顾江明错失了更多细节上的信息。

    “我便是乐平县的县令陆玉峰。”陆玉峰看到对方出示的令牌，立刻开口道：“昨夜本县突遭妖怪袭扰，但好在有一位名为青云真人的仙师出手，这才幸免于难。”

    “那妖怪的尸首，正在后堂，几位大人请跟我来。”

    话音落地。

    一众人等朝着后堂走去。

    顾江明没有去凑这个热闹，他打算前往李县丞的厢房，探望探望这位对他不错的大人。

    后厢房内的李县丞正在提笔挥墨。

    他的脸色红润，没有像陆玉峰所说的抱恙卧床，这种说法只是辞呈前要找的理由。

    主要是李县丞不想客死他乡其次就是他给顾江明找了一个‘凶宅’的事情，经过昨天一晚，他只想早点脱身离开此地。

    而这个凶宅呢也是有些隐情的。

    要知道乐平县所在的位置极其偏僻，也没有什么很丰富的当地产业，在西江府下，乐平县算是比较贫困的县城。

    乐平县的青壮，只有外流的，往高处走的没有其他县的人主动跑到乐平县定居的说法。

    一个读书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而且多次说他不是本地人，解释自己是出来游历，落于此地。

    偏偏他的名字还叫顾江明。

    当时李县丞只觉得对方在寻他的玩笑，因为乐平县是南顾居士的故乡。

    就连当地的农户也听说过南顾居士的故事。

    你一个读书人不知道？

    李县丞当时是想看顾江明要装到什么时候，便收留了他几日。

    结果对方一口咬定这个名字就是他的，还写着跟南顾居士完全一脉相承的书法。

    李县丞拿出南顾居士的旧有真迹比对了一番，这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惊得他当晚一身冷汗，彻底去查了一番南顾居士的前世今生，把他在当地的生平查了一个清清楚楚。

    生怕顾江明是南顾居士的冤魂转世，于是李县丞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就是把顾江明送到南顾居士在妻子死后，一人所住的独居。

    也就是那个让外人闻风色变的凶宅。

    曾经有几个造访此地的读书人去这里拜访过，在那里过了一夜，结果三人同时染上风寒。

    里面有一人回到家中没有多久便爆出了诸多家丑，以至于身败名裂。

    从此这个宅子便无人问津。

    当然这也就是个传闻，但这个宅子没人敢碰敢住倒是真的。

    李县丞送他过去，就是想给对方的装神弄鬼一次教训的。

    而经过昨天一事，李县丞感觉他已经是得罪了顾江明，更意识到了顾江明不是普通人，自然是想要躲开对方。

    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

    “进——”李县丞中气十足地说道，“不是说没有什么重要之事，别来打扰我么？”

    顾江明走了进来，“李大人，您这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是你啊？”李县丞刚才还在想顾江明的事儿，没想到转角遇到爱，直接就被抓了一个正着，他讪讪一笑道：“这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顾仙师海涵。”

    “仙师算不上，如果不是李县丞您那么照顾我，我恐怕早就饿死了，更没有现在的落脚之处。”顾江明对李县丞是真有感恩之情的。

    糊口的机会是他给的，房子是他安排的。

    这种上司已经很少见了。

    怎么看他的模样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呢？

    李县丞吓得差点就想要跪下了，尤其是听到那个落脚之处，膝盖骨差点一软，人都歪过来了。

    但看着顾江明脸上的神情，又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听说您要辞官回乡，我是来拜会一二，到时候替你送行。”顾江明有感而发道。

    “送行就不必了，顾先生有这份心就好了。”李县丞连连摆手，“这病呢是为了方便给朝廷递上辞呈才这般说的，您也不必这样挂念。”

    他想了想，咬牙从厢房里拿出一份地契，也算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对方了。

    “这是你那个宅子的地契。”

    “那宅子本就无人住，后面便充公了，不过因为有些特殊，所以也没人入住此地。”

    他想说的事情，已经是在这个地契之上了。

    因为在这份地契上，留有南顾居士的画押，只要回去仔细想想，应该就能知道那个宅子是南顾居士的宅子。

    也不算他坑人了。

    顾江明接过地契，发现李县丞这人办事真挺实在的，这地契上都已经提前把他的名字写上了。

    这算是天上降下来一个房子吗？

    “无功不受禄啊。”顾江明想客气一下，但手已经把地契收了下来。

    自己在现代努力个三十年才能奋斗到的房子，现在人家一句话就送过来了。

    顾江明的心情还是很舒适的。

    之前他还有一些膈应，觉得这个房子是别人家的，不是自己的，不能放开手脚好好改造。

    现在房子是自己的了，他就有一个改建的想法，彻底打扫干净这个屋子。

    住起来也舒服不少。

    而在千里外的关中。

    足足一天的奔波后。

    白虎变回人形驾驭着顺手牵羊而弄到手的一匹骏马飞驰千里。

    即将回到人族密集生活的地方，它便不能再用自己的妖形招摇过市，去使用妖修的遁术赶路了。

    该低调的时候，白虎还是要低调的。

    但是动力带来无限的生产力。

    让它正用着平生最快的速度打算交付自己的差事。

    下马，将缰绳随手一丢，它飞上关中的城墙，趁着夜色踏空，只是数步就顺势入城。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关中故居。

    门外响起白虎志得意满的声音。

    “九玖大人，您相公的转世我已经找到了，他现在娶了一个新娘子，您就不用去找他了。”

    “许青云跟我说，人的一生有很多际遇，既然有了新的，那旧的就不用去打扰过往的红尘，往事便如烟消云散，相忘于江湖。”

    “好了，人呢我是给你找到了，你什么时候把我从百妖谱上除名？”

    白虎走进屋内。

    “好啊——”九玖轻轻笑着，旋即面色冰冷如锋刃，声音寒彻入骨。

    “想什么时候死，你挑个良辰吉日如何？”

    “到底是谁.教你这样与我说话的？”

    玖。

    晚上还有一更，昨晚凌晨的时候，身体不适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有点晕就没有更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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