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间之巅(万字大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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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声响彻马鬃镇,镇子上百姓四散奔逃。
雪夜下的小镇,好似落入了几只年兽,横冲直撞间,街道两旁建筑崩裂坍塌,碎木和石块四处飞溅。
左清秋身上狐裘猎猎,在房舍顶端飞驰,虽然正面中了一掌金龙合口,但提前提防以双臂格挡往卸力,身体依旧没有受到损伤,速度快得惊人。不过一边倒挨打,被对手压制占尽先机,想要从容离开,显然也没那么容易。
许不令手持长槊,死死咬在左清秋背后,槊锋几乎能触碰到飞扬狐裘的尾端。
追逐并未持续太远,也就越过的两栋房舍,身侧的厉寒生,便抬手贴在了许不令后背,继而全力爆发,把许不令往前推了出去。
许不令本就处于速度极限,借住背后的力道,速度再次拔升,犹如脱弦之利箭,追到了左清秋后方,长槊刺出发出一声爆响,直取左清秋背心。
凝聚两人力道的一记平刺,加上龙纹长槊无坚不摧的锋锐,这一下只要刺中,即便左清秋背后垫着铁板软甲,同样是透心凉的下场。
左清秋避无可避,奔跑间右脚往后踢去,犹如蝎子摆尾,精确命中槊杆。
啪——
脆响声中,凝聚巨力的龙纹长槊被踢得往上抬起,从左清秋后脑上方堪堪擦过。
左清秋顺势右腿绷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往后来了记侧踹。
许不令处于前冲之势,难以收回刺过头的长槊,但对左清秋踹回来的一脚岿然不惧。
武夫力从地起,身体还在前冲的时候往后踢人,尚未出手便已经自行卸力,即便有通天之力也发挥不出多少。
许不令右手松开槊杆,五指化为虎爪,强行扣住了左清秋踹回来的靴子,继而全力往侧方甩去,想扔到厉寒生面前,直接一套把左清秋连死。
只是左清秋也绝非泛泛之辈,被一把甩得腾空之时,双掌猛击地面砖石,内劲灌注之下,整个人就变成了斜着往侧上方飞去。
武人交手最忌讳腾空,因为无处借力腾挪,能让你安然落地站稳,除非对手是个瞎子。
宗师级的高手,武艺已经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彼此配合根本不需要语言沟通,仅凭当前局势便能判断出最优解。
厉寒生见左清秋被高高抛起撞入街畔民宅,没有半点迟疑便身形暴起,直接冲向了左清秋的落脚之处。
武人尚未落地的瞬间被人贴身,无处借力就只能挨打,面对全力爆发的厉寒生,必然要吃一下狠的。
只是许不令抛出左清秋的瞬间,在狐裘飘动之时,惊鸿一瞥瞧见左清秋的背后,好像插着两柄兵刃。
许不令心中猛地一沉——从客栈打到这里,左清秋都是赤手空拳挨打,如果带着兵器的话,不可能不用。
“当心!”
许不令眼见围墙遮挡视线,厉寒生又要冲进院落,心中寒气骤起,急急开口提醒。
但这种宗师贴身搏杀的情况下,破招拆招全看预判,靠声音提醒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街边民宅里声音嘈杂,里面摆着花圈儿和一尊棺木,有披麻戴孝的百姓跪在旁边,棺木前放着案台和木鱼、香火等物,但一直在法案前念经诵佛的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法台前。
厉寒生大步冲入院门,目光锁死左清秋落地之处,双掌已经往前探出。
可就在跨过院门的一瞬间,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
“我佛慈悲!”
一根铜头禅杖,从院门侧方扫出,自下往上砸向厉寒生的腰腹,禅杖后露出两截僧袍的袖子。
厉寒生显然没料到马鬃镇还藏着一个身手如此狠辣的高手,冲进院门的瞬间,即便反应过来,惯性作用下也来不及避让,只能稍稍用手掌格挡。
嘭——
闷响传来,震散了院墙上的积雪。
厉寒生仓促之间回防,根本招架不住对方蓄力已久的一击,势大力沉的铜头禅杖,依旧砸在了厉寒生腰腹之上。
本来在前冲的厉寒生,身体被砸成了弓腰的虾米,继而化为利箭往上方激射,撞烂了院门的门梁。
这一下升空足足三丈有余,连远处雪坡上的三个姑娘,都肉眼可见地瞧见一道人影,从混乱小镇中冲天而起。
左清秋稳稳当当落在院中,落地之时,身上的银色狐裘自行滑落,露出一袭云纹锦袍,眼神冷冽:
“你真以为,尚未结盟,我便会把东玥使臣当做生死袍泽,不做半点提防?”
话落之时,左清秋已经从腰后拔出寒铁双锏,屈膝绷直便又再次弹起,犹如持着两根打神鞭,砸向被击上半空的厉寒生。
被暗算腾空的情况下让左清秋近身,厉寒生几乎必死。
许不令在喊出声音的同时,便已经大步奔行,手中长槊化为标枪掷出,扔向半空中的厉寒生;同时腰间醉竹刀出鞘,在雪夜中带起一线银芒,截击想要追杀的左清秋。
长槊和许不令几乎同时抵达院墙上方。
厉寒生嘴角渗血,明显受了内伤,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抓住掷来的龙纹长槊,被长槊的力道拉扯得往民宅后方落去。
许不令在半空旋身如风,开山裂石的一刀,劈向左清秋。
左清秋追杀无望,寒铁双锏交错在身前,架住了醉竹刀,刀身蕴含的力量倾斜,左清秋被砸回了对面,撞裂了地上的石砖。
二十八路连环刀环环相扣,左清秋来不及变招,第二刀便已经落下。
铛铛——
两刀下去,左清秋长靴在石砖上踩出两个凹坑,双臂纹丝不动,身形却矮了一截。
不过连环刀只能单挑,有人插手其招自破。
旁边挥出一记禅杖的半面佛,此时也到了左侧,穿袈裟戴佛珠,慈眉善目的脸上却带着狰狞嗜血的狂笑:
“接爷爷一锤!”
第三刀尚未劈下,铜头禅杖已经砸到了面前。
许不令眼神冰冷,右手的刀锋并未停滞,依旧势大力沉的劈在了左清秋的双锏之上,左手则往斜上方探出,手臂绷直,直接抓住了砸下来的铜头禅杖。
嘭——
巨响过后,许不令脚下的砖石四分五裂,但身若千年劲松般纹丝未动,连手臂都没颤一下,把全力砸下的铜头禅杖,硬生生停在了左手中。
半面佛猖狂的笑意猛地一僵,眼中显出错愕,显然这辈子第一次瞧见,能单手正面截停他手中铜锤的人。
“臭秃驴,给老子死。”
许不令可不给对手半分适应的余地,接住铜头禅杖的瞬间,便把铜头禅杖硬拽向自己,左脚侧踹出去,正中半面佛胸口。
左清秋就站在许不令身前,寒铁双锏架住许不令劈下来的刀锋。此时许不令分心击退半面佛,右手的力道也到了强弩之末再难寸进。
左清秋猛震双臂将直刀掀开,继而便是如同神将擂鼓般,寒铁双锏往下抽向许不令。
锏乃战阵最强破甲兵器,四面十八节,虽然是钝器,却融合了刀剑锤棍的优点,非力大无穷之人不能使,用好了裂石破甲几乎无所不能。
左清秋手中双锏的力道,显然比半面佛恐怖。
许不令踹飞半面佛的同时,收刀以左手抵住刀背,想强行架住寒铁双锏,不曾想“叮——”的一声脆响过后,连司徒岳烬九环刀都能砍断的醉竹刀,竟然被这一下直接砸成了两截。
许不令本就单脚侧踹金鸡独立,双臂能接住力道却没法扎根大地,身体也被砸飞出了院门。
三人交手不过一瞬之间,而接住长槊飞出去的厉寒生,也才堪堪落在房顶上。
在外人眼里,只看到许不令和半面佛同时往两个方向飞了出去。
半面佛撞烂了院子的围墙,却没有倒地,扣住院墙砖石稳住了身形。
许不令飞出院落,半空便以断刀轻点街面,落地便稳住了身形。
许不令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半截刀柄,虎口隐隐发麻,如果不是带着上官擒鹤的手套,恐怕能被醉竹刀的刀背切进肉里。
叮当——
许不令把断刀丢在地上,从腰间抽出满枝的名剑‘湛卢’,剑锋斜指地面,看向站在院门里的左清秋:
“好兵器。”
左清秋将铜头禅杖踢向了半面佛,大步走出院门,并未言语。
厉寒生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手持龙纹长槊站在屋顶,此时才来得及扫一眼偷袭他的人;瞧见对方穿着僧袍,脸上带着疯子般的笑容,还有所用的兵器,厉寒生眼神微冷:
“天竺妖僧半面佛,你还没死?”
半面佛接住禅杖,乐呵呵回了一句老话:
“贫僧想去见佛祖,无奈佛祖不想见我啊。”
许不令手持长剑,听见‘半面佛’这个名字,眉头稍微皱了下。
肃王封地就在西域附近,对关外的恶匪有所记录,半面佛在西域横行多年,不图钱财女人只以杀人为乐,癫狂嗜杀血债累累,名声大到中原人都看不下去,还有不少侠客出关围剿过,只是都是有去无回。
后来听说半面佛在西域杀了个天竺高僧,高僧临死前点化了他,就此收敛了半年,也只收敛了半年。
再次显世之后,半面佛便有了现在的混号,穿一袭僧袍乐善布施,四处寻觅‘有缘人’传道,听懂了就算给对方开悟,听不懂就给对方‘开脑洞’,甚至有个‘开颅禅师’的骂名,喜怒无常完全是个疯子。
而且半面佛所修武学相当特殊,皮糙肉厚出了名的抗打,方才他那一记侧踹,寻常人绝对断几根肋骨,半面佛此时却和没事人一样,只是拍了拍身上的袈裟便恢复如初。
许不令转瞬间分析完局势,和厉寒生互换了个眼神,便提剑飞身而上,再次逼向左清秋。
厉寒生知道半面佛抗打,杀力稍逊一筹,此时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管半面佛,先联手击杀左清秋。
厉寒生余光扫了一眼,祝六和陈冲已经到了半里开外的建筑群中,追杀东躲西藏的燕回林,他吹了声口哨,从房舍上方跃下,逼向左清秋背后。
半里开外,祝六持剑在房舍间游移,与陈冲一起追杀燕回林。
但燕回林毫发无损,一个宗师且战且退光想着跑,燕回林走轻灵飘逸路线,速度甚至比持铁枪的陈冲还快些,想要堵死谈何容易。
祝六持剑追杀,在逐渐把燕回林逼向死角的时候,忽然听到远方的口哨声。
祝六余光扫了一眼,此时才惊觉距离许不令太远了,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当即放弃对燕回林的追杀,折身往许不令的方向全力飞驰。
只是半里的距离,说起来不远,宗师级的高手跑过去用不了多久,但对方也都是宗师级的高手,跑半里地的时间,足够双方互换数百招死十几回了。
祝六刚刚跃上围墙,远处的厉寒生也从房舍上方跃下。
而便在此时,一声空灵剑鸣,几乎响彻了整个小镇!
咻——
民宅内外。
许不令持剑逼向左清秋,尚未近身。
厉寒生跳下屋顶,正欲前后夹击,只是刚刚跃出屋檐,下方的灌木便骤然炸裂。
三尺寒锋伴随空灵剑鸣而出,直刺从上方踏过的厉寒生。
这一剑太快,虽没有‘撼山’那般无坚不摧的暴躁,但灵巧到了极致,空灵剑鸣犹如水滴落入寒潭,空灵幽寂,雪亮剑刃可见淡淡波纹,就好似在如镜寒潭中,掀起阵阵涟漪。
此剑与燕回林的剑异曲同工,但论剑术的造诣,超出燕回林太多,就好似许不令和祝六同时用‘撼山’的差距,一眼便能瞧出燕回林的剑术,是从这一剑上领悟而来。
泣水剑?
棺木刚刚炸开,剑锋探出,尚未露出人影,许不令眼中便露出异色。
北齐历代国师都是当代人杰,军政治国的才能上可能有庸手,但论起武艺,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就和左清秋雄踞漠北一样,北齐上任国师左启明,同样是漠北最强武人,在老剑圣祝稠山那个年代,威慑力不弱于现在的左清秋半分。
北齐国师是北齐国相帝师,朝堂上的一把手,极少亲自出面打打杀杀,左启明出手记录很少,但仅有的几次战绩中,最出名的就是其剑术,据记载便是:
‘剑锋凌波,如泪入寒潭’。
‘泣水剑’的名号由此而来。
许不令虽然没亲眼见识过泣水剑,但光靠着此剑的风采,便确认剑客的身份。左启明销声匿迹已经二十来年,早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厉寒生同样认出了下方剑客的来头,但作为被偷袭的目标,显然没法想那么多。
棺木炸开,寒锋利刃已经到了脚下,碎木横飞间,身着羊皮袄的老人,双目犹如锁死猎物的鹰隼,以必杀之势,不留半分余地。
厉寒生自从发妻死后,永远保持着阴郁的面容,哪怕是在菩提岛,也未曾有过太大情绪波动,但此时此刻,阴郁的双眸中,终于显出了怒不可遏:
“干你娘……”
顷刻之间,被两个不讲武德的宗师偷袭两次,次次杀招,即便是泥菩萨都会冒火,更何况是厉寒生。
但宗师级的高手会在搏杀时骂娘,也代表着确实没办法了。
精准迅捷的剑刃,抓住了稍纵即逝的契机,在最不可能的时候,把剑送到了厉寒生近前。
不过好在,从下方偷袭,距离头颅、脖颈、心脏等死穴比较远。
厉寒生来不及收回长槊,硬咬牙拧转身体,以腹部接住了这一剑,同时腿如霹雳,踢向了在北海枯坐二十年的牧羊人。
嚓——
血光飞溅。
左启明眼神古井无波,就好似江边垂钓的老叟,动作轻描淡写,剑锋一触即收,便又落回了地面,只在空中留下一线血珠。
厉寒生以长槊点在地面,把身体推向了民宅右侧,落地强行站稳,腰腹却血流如注,被这一剑刺了个对穿。
一击得手,对方不会给半点机会。
左启明再次飞身而上,剑锋锁死厉寒生要害。
许不令眼睁睁看着左启明一剑得手,只隔着一道院门却难以驰援,眼神暴怒,提剑直刺对冲而来的左清秋。
半面佛带着猖狂大笑,撞烂院墙,铜头禅杖再次扫向许不令身侧。
忽然变成三打二,厉寒生被偷袭两次身负重伤,局面在顷刻间急转直下。
厉寒生以长槊逼开左启明后,不顾后背强行冲向左清秋,对许不令怒声道:
“走。”
厉寒生遭受重创,被三名宗师合围根本跑不掉,这一身‘走’,是让许不令走,他来牵制。
话语没有丝毫犹豫,不带半点感情,就好似舍弃的不是自己的命。
也可能从发妻横死那天起,厉寒生就已经死了,活在世上,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这一声走,既可完成灭宋氏的心愿,又能补偿此生再不敢面对的女儿,这就够了。
只是,许不令不喜欢这种悲情戏码。
在这世上,能当面杀他身边人的,还没生出来!
“你一边去。”
许不令怒发冲冠,近乎咆哮似得说出这句话,手中剑锋不带丝毫保留,一记‘撼山’就送到了左清秋面前。
龙吟般的剑鸣响彻雪夜,虽然不及祝六那般出神入化,但蕴含的力道却比祝六夸张太多。
左清秋才智超绝,对许不令的天赋早有预判,见其和祝六在一起,便猜测许不令学过这一招,在许不令近身时,已经交差双锏格挡。
但左清秋预判了许不令的天资,却还是小瞧了许不令的力量有多恐怖。
剑锋太快,数十年未曾展露锋芒的宝剑‘湛卢’,一瞬间震落了剑刃铭文中的些许污迹,剑尖刺在了寒铁双锏之上。
雪亮剑刃不见丝毫弯曲,不带半点停留,继续往前。
左清秋交叉的双锏,肉眼可见地被压向胸腹,直至撞在了胸口,即便剑刃没能穿透铁锏,这蛮狠力道,依旧倾斜在了左清秋身上。
嘭——
左清秋身上的锦袍炸裂,露出后背古铜色的矫健肌肉,继而身体被双锏撞出去,往后横飞撞入灵堂,直至破开了灵堂的墙壁。
厉寒生急冲驰援,瞧见着惊世骇俗的一幕,着实给惊了下。
发现女婿有点夸张,自己好像不用死了,当即放弃解围,反手就是一记回马枪,扫向杀过来的左启明。
许不令击退左清秋,身体也被铜头禅杖砸中,他仅以左臂格挡,身体被砸得往右侧横飞,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许不令未等左清秋从灵堂里折返,在空中翻身一圈儿,双脚已经踩在了右侧的围墙上,全力猛踏,震塌了砖石围墙,身形如利剑逼向堪堪抬起禅杖的半面佛。
“给我死!”
许不令眼神近乎狰狞,光从神色来看,比半面佛更像个武疯子。
半面佛用数十斤重的铜头禅杖,想要轻灵如风显然不可能,瞧见许不令眨眼便折返,眼中明显露出几分惊愕。
但武夫一道,年龄大可能会影响爆发力,反应和对武道的见解却不会受丝毫影响,特别是走内家功夫的宗师。
就和贾公公一样,只会越老越妖,越老越妖。
左启明是内家巅峰人物,曾任北齐国师,从来不缺对全局的掌控力,此战从头到尾的各种变数都算在心里,并做出了完美的应对之法。
在左清秋被击飞的同时,左启明便放弃了对厉寒生的追杀,身形跃起扑向许不令,顺带躲过了厉寒生扫回来的回马枪。
半面佛甘愿为北齐买卖,便是因为被左启明打服了,对左启明非常地信任。眼见避不开许不令干脆不躲了,直接往前一步用胸口去接许不令的剑刃。
许不令的剑只要穿过去,百分百被半面佛用肉身卡住,无力回防左启明。
以命换命的事情,许不令显然不会做。在剑刃触碰到袈裟之前,便拧转剑锋,扫向了袭来的左启明。
单论剑术,许不令自然不如左启明,剑锋被左启明轻易挑开。
但许不令也没打算和一个剑道行家拼剑术。
双刃相接一声脆响过后,两把剑都被扫向了侧方。
而许不令握紧的左拳,在此刻顺势冲出,直击左启明羊皮袄的胸口,用的是八极拳中的‘登山探马’,至刚至阳杀力无穷,如果正面集中,以许不令的力道,在左启明胸口打个对穿都不奇怪。
左启明是内家高手,对这种江湖上随处可见的冲拳并不在意,拳头接触羊皮袄,身体便随拳风而动,顺势往侧方卸力,让许不令难以落拳。
半面佛还在身侧,若是这一拳逼不开左启明,被两人黏上了,接下来必然遭受重创。
回身的厉寒生瞧见这一幕,心中不由一沉,可还没来得及驰援,接下来的一幕,就把这位江湖上的一代习武奇才给惊呆了。
只见许不令一拳冲出,贴上左启明的羊皮袄。
左启明顺势卸力,肩膀刚有动作,许不令的左臂衣袖便骤然鼓涨,崩断了胳膊上护臂的系绳,继而修长五指弹开,崩在了左启明胸口。
嘭——
忽如其来的崩指袭来,力道全部倾斜在左启明胸口。
左启明可没有儿子那样年轻强横的体魄,被这一下直接被崩断了一个根肋骨,连人带剑倒飞了出去,凌空便喷出了一口老血。
许不令现学现用,威力这么大,自己也被惊了下,此时也算明白,就凭这鬼斧神工的一手,年迈的贾公公估计还真打不过厉寒生。
厉寒生眼神显出刹那的茫然,显然不明白,自己这手专破‘四两拨千斤’的绝招,是怎么被许不令学会的。
局势紧迫,也容不得人细想。
厉寒生见许不令一挑二没半点问题,掷出手中长槊刺向倒飞出去的左启明,身形腾起,又迎上了从灵堂上方跃下的左清秋。
左清秋瞧见亲爹被打断骨头,眼神越发冷冽,扔出左手铁锏,砸开了飞出去的长槊,右手铁锏则砸向厉寒生。
厉寒生内外伤俱在,哪怕体魄够强横能硬撑,身手也必然弱于左清秋,接敌的瞬间,就变成了一边倒的挨打。
许不令这边,在一拳击退左启明后,转身就全力对付半面佛,试图先瞬杀一个。
只是半面佛已经站稳脚跟,手中铜头禅杖虎虎生风,砖石墙壁触之及碎,扫向许不令各处。虽然兵器沉重动作稍显迟缓,但边打边退根本不给许不令下杀手的机会。
许不令连出数剑,在半面佛身上留下三道血口,半面佛却依旧保持着猖狂笑容,似乎连痛觉都没有,只是疯子般的纠缠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长剑太轻,硬碰硬反而吃亏。
许不令僵持不过几招,撞出围墙的左启明便又折身返回,加入了战局。
老国师左启明带来的压力,比半面佛要强上太多,经验老辣动作迅捷,哪怕断了根肋骨,也没有影响身手,几乎剑剑攻其必救,二人联手压得许不令步步后退。
而另一侧形势更加急迫,厉寒生被左清秋持铁锏追杀,短短几招便被压制住,口中再次吐出鲜血,不出意外再过几招就得被活活打死。
“他娘的!”
许不令眼见陷入困局,怒呵一声,丢出手中最后的宝剑刺向左清秋,给厉寒生解围。
左启明瞧见许不令这时候还敢丢兵刃,眼中明显有点意外,毕竟许不令又不是内家宗师,四两拨千斤的化劲儿不纯熟,有着明显短板,没了兵器,总不能用手抓他的利剑。
意外归意外,左启明手中利剑并未慢半分,在许不令丢出兵刃的瞬间,已经来到了许不令的胸口,半面佛也锁死了许不令的退路,避无可避。
只是没想到的是,许不令还真就抬手抓住了刺来的利剑,就和握着根钝铁片子似得,全力往背后猛砸,连带着握着剑柄的左启明一起,砸向了背后的半面佛。
左启明带着鱼尾纹的双目微微一眯,被拉得双脚离地,迅速拧转剑锋,试图搅烂许不令的手掌,可惜许不令手中的剑刃拧成了麻花,黑手套都不曾破烂半点,也没有丝毫血迹渗出。
等左启明察觉到手套有古怪时,为时已晚,整个人已经被抡在了半面佛身上,两个人一起被摔出了长街。
许不令逼开两人的瞬间,已经冲到了右侧的围墙下,抬手抓向钉在墙上的龙纹长槊,可刚刚抬手,忽然发现,旁边还插着把寒铁长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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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交手数招,从半里外飞驰而来的祝六,总算抵达了已经变成废墟的民宅。
倒塌的围墙外,浑身是血的厉寒生,头发散乱近乎疯魔,哪怕遭受偷袭身负重伤,也未曾露出过半分惧意,招招以命换命。
但受伤不影响心智,却会拖累身手,腰腹被一剑洞穿,又遭受铜头禅杖重击,明显能看到厉寒生脚步不稳,双臂的力道也大打折扣,只能勉强卸掉铁锏的强横力道。
左清秋虽然后背衣袍破烂,也受了点内伤,但通神武艺傍身,这点小伤和没有区别不大,对付已经重伤的厉寒生,连衣角都未曾被碰到。
瞧见厉寒生被打成这样,祝六眼中也显出几分惊愕,飞身而上抬手便是一剑,试图截停左清秋的铁锏。
左清秋内外兼修,厉寒生全盛时期与其交手也胜负难料,本身战力就高过祝六一档,这点从左清秋硬防许不令的撼山就能看出来。
厉寒生见祝六过来驰援,直接提剑格挡,心中一沉,想要提醒,但宗师交手只在瞬息之间,根本没机会开口。
祝六手中铁剑挡在了左清秋身前,结果左清秋抬手就是开山裂石地劈下。
结果毫不意外,连许不令的宝刀都被砸成两截,寻常铁剑几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就被砸断。
祝六眼神微惊,迅速后撤想拉开距离,左清秋却不会给对方喘息之机,反手就是一铁锏扫了过去。
祝六手中只剩下一截剑柄,没有兵刃格挡,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只能以双手抓住铁锏强接,但骇人力道还是把铁锏压到了胸口。
嘭——
实心铁锏砸下的力道不下于重锤,本就是钝器,哪怕穿着重甲照样内伤,被正面砸中,后果可想而知。
祝六闷哼一声,嘴中当即喷出血水。
“爹!”
雪坡之上,已经紧张到极点的祝满枝,瞧见爹爹冲上去差点被瞬秒,吓得直接站了起来,又被陈思凝给摁了下去。
陈思凝同样心提到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出,不过也看出了此战的些许走向,急声安慰:
“冷静冷静,相信许公子。”
陈思凝能说这句话,是因为街道另一侧,局面同样惨烈。
左启明和半面佛被摔出院落砸在了街面上,尚未落地便已经稳住了身形。
半面佛脾气狂躁嗜杀成性,此时已经被击起了凶性,喉咙里呼喊着:“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抡起铜头禅杖便又冲向院落。
只是这次,迎接他的可不再是轻飘飘的长剑了。
半面佛刚刚跃起,双手持铜头禅杖砸向院内,便听见‘铛——’的一声脆响。
脑袋大的禅杖铜头,被砸出了碗口大的凹坑,半面佛还未落地,就被砸的飞了出来,手中禅杖直接被震的脱手,飞到了街道另一头的房顶上。
许不令持着铁锏从围墙后跃出,此时入手才发现,这把和剑差不多长的寒铁长锏,也不知什么材质锻造,重六十多斤,密度大的吓人,比司徒家寻常的九环刀都重,怪不得能砸断醉竹刀。
许不令稍微掂量了下铁锏,再次冲向了街道上的两人。
半面佛撞入房舍取回兵刃,左启明则眉头紧促,显然晓得铁锏的破坏力有多大,没有选择正面硬碰硬,从侧面迂回,试图以剑技底蕴磨死许不令。
“来啊!”
许不令大步飞奔,铁锏在石砖上擦出一条凹槽,面对左启明从刁钻角度刺来的剑刃,连挡都懒得挡,左手抓住剑刃就是一锏砸下。
左启明武学造诣再高,经验再丰富,面对这种仗着神兵利器近乎不要脸的打法,也有点无计可施了,手中剑抽不回来,瞬间就被铁锏砸断。
剑客没了剑,面对同等级对手,几乎就只能挨打。
许不令握着半截剑刃,反手就是一掌,印在了左启明的羊皮袄上。
噗——
左启明虽然有所避让,但剑刃还是从肋下一穿而过,在背后爆出一串血线,直至插在街边廊柱上,人也跟着摔了出去,落地满嘴鲜血,竟是难以站起。
许不令这一下没有丝毫留手,打穿了左启明胸腔,基本上已经是死人了,他没有再理会左启明,提着铁锏脚步不停,冲到了街对面。
半面佛捡起铜头禅杖,堪堪从房舍里冲出,迎面就瞧见许不令旋身如风,劈头盖脸便是一锏砸下。
半面佛怒喝一声,横举禅杖格挡,却听‘挡——’的一声爆响,禅杖火星四溅,地面砖石炸裂。
手臂上巨力袭来,半面佛脸色瞬时涨红,近乎癫狂的想要把铁锏推开。
只可惜二十八路连环刀环环相扣,根本不需要抬,半面佛尚未发力,许不令第二下便已经砸了下来。
铛铛铛——
连续三下重击,砸在了半面佛的禅杖上,第二下半面佛便跪在了地上,第三下直接砸断了跟随半面佛不知多少年的禅杖。
连环刀有二十八下,没人搭救,半面佛几乎是必败的局面。
“啊——”
半面佛癫狂怒喝,强抬双臂格挡,同时往后倒去,准备以重伤换取一线生机。
沉重铁锏触及僧袍大袖,当即传出骨裂声响,胳膊应声而断。
“想见佛祖是吧!”
许不令神色凶戾,还想接第五下,直接一套把半面佛抡死,可眼角余光,却见民宅拐角处,祝六横着飞了出来,口吐鲜血衣袍满是血迹,右臂扭曲显然也被打断了骨头。
“嘶——”
许不令脸色骤变,迅速收力冲向了街角。
祝六没了佩剑,硬接左清秋数招,虽然给厉寒生解了围,但自己却差点被活生生砸死,摔在街面的积雪上滑出很远,和同样摔出去的左启明几乎撞在一起。
左清秋逼开了祝六,正欲灭掉悍不畏死的厉寒生,眼角也瞧见了亲爹满嘴鲜血摔了出来,脸色顿时一白,也冲出了围墙拐角。
许不令瞧见左清秋近乎毫发无损的冲出来,眼中有惊愕,提着铁锏飞身上前,抬手又是一记猛劈。
左清秋没有半分避让,反手便是一锏,和许不令硬碰硬的撞在了一起。
铛——
双刃相接,震碎满天飞雪。
刺耳爆响,几乎让附近的几人产生了耳鸣。
两人全力含怒而发,这可能是今夜冲击力最大的一次碰撞。
寒铁双锏依旧强横,彼此碰撞后依旧毫发无损。
但两个人扛不住了。
许不令和左清秋脸色同时涨红,巨大力量无处倾泄的反噬,几乎震伤了肺腑。
在碰撞的一瞬间,两个人又摔了出去,在雪面上擦出两道雪槽。
许不令卸完力弹起,虎口几乎失去了知觉,明显被震裂,黑色手套上出现了些许血迹。
左清秋同样不好受,右手虎口染红了手背,可见胳膊细微颤抖。
从地上起身后,左清秋看了眼艰难爬起的左启明,咬牙折身冲到跟前,抱起左启明往雪原遁去:
“走!”
半面佛不是真疯,差点死在这里,岂会再不要命的往上扑,转身就撞入了房舍。
厉寒生浑身是血,被偷袭怒火中烧不假,但都打成这样了,也有点心虚,没有去追赶,快步跑到跟前,查看祝六的伤势。
祝六在客栈里斩杀石进海,本就受了点伤,跑过来救人,结果被左清秋劈头盖脸一顿乱锤,身上虽然没有太多明显外伤,但钝器砸出来的骨折和内伤不在少数,右臂已经呈现出乌青之色。
许不令提着铁锏跑到跟前,低头看了眼,见性命暂时无碍,心里稍松了口气,但就祝六胳膊上的伤来看,以后还能不能用剑都是个未知数。
“这群孙子……”
许不令怒火满面,也来不及和两人寒暄,眼见左清秋逃遁,抬手往雪坡方向晃了晃,继而唤来追风马。
厉寒生受伤挺重,但宗师级别的武人,伤痛还扛得住,见许不令的动作,他蹙眉道:
“两国结盟之事以毁,不必涉险强留左清秋。”
许不令知道留不住左清秋,但那又如何?他提着铁锏翻身上马,冷声道:
“敢打老子岳父,追不上老子骂也骂死他,驾——”
话音落,骏马长嘶冲出街道,朝雪原飞驰而去。
祝六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站起来都有点困难,看着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浑身的伤势,此时此刻,也只能开个玩笑聊以**:
“瞧瞧我这女婿,多孝顺。”
厉寒生腰腹血流如注,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水与汗水,用碎布把腰腹系紧,轻哼道:
“是孝顺,把我们哄过来,也不调查清楚底细,暗算我一个人抗了,白吃这么大个暗亏。”
“吃亏是福。”
祝六艰难的耸了耸肩膀,转头看向客栈的方向,怒声道:
“陈冲,你个王八羔子,还他娘没打完?”
“你们他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燕回林打平手,这一辈子都打不完……哎呦,跑了……”
回应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又消散在风雪中。
镇子上彻底安静下来,但较之最初的祥和宁静,此时只剩下满街的断壁残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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