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鸣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句话竟然惹得杜晚枫这个好脾气的人对他动手。

他自是恼怒，可此时更多的还是畏惧。

因为他在杜晚枫眼里看到了不容人违背的凶狠。

今日如果得不到他满意的答案，只怕他会生不如死。

这位小杜大人虽然不似花满都那个疯子可怕，却不意味着他会比花满都更好对付。

相反，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杜晚枫看了一眼旁边的炭盆，又给花满都使了个眼色。

后者深吸一口气。

被杜晚枫差遣让花满都很不快，可这里就他们三个人，这种脏活风流旖旎的探花郎不会自己来，那就只能让他干。

行！

今天他就配合他一回。

好好看看这小杜大人审犯人的技巧。

花满都从火红的炭盆里拿起了一烙铁。

崔鸣有些害怕的缩起了身体。

他对花满都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假的。

他怕死，也怕痛。

他深知自己是扛不住刑罚的。

可又不敢背叛牧城王薛景韫这些人，只能半真半假跟花满都扯皮。

“我现在问一句，你答一句。答案不管真假，只要我不满意，你就得尝尝这烙铁的滋味。”

太霸道了！

但他喜欢！

花满都骤然来劲了。

这不是他审犯人的精髓吗？

怎么这位也会，哈哈哈哈！

他在内心里狂笑了起来。

崔鸣能屈能伸，见杜晚枫也不是来假的，忙挤了个笑脸。

“方才是我冒犯大人了，大人教训得极是。接下来不管大人问什么，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希望大人莫要生气，也别跟我一介阶下之囚计较。”

“你既然知晓自己的身份，那就更应该仔细说话。崔鸣，你已经不是户部左侍郎了，也没有人会来这里救你。就算要来，那也是来杀你的。”

“除了我们，你没有任何指望，也无法再依靠任何人！”

崔鸣嘴里忙不迭称着是，眼中却晦暗难辨。

“你莫非还在想着你那位义子会为了你来劫龙虎卫大牢？”

崔鸣蓦地抬起头，错愕地望向杜晚枫。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你那位义子，原名秦恨，是擎天派首席大弟子。本来他有望接掌擎天派，但江湖上不是出了个不世出的奇才吗？而那奇才，是擎天老祖关门弟子，十多年前备受瞩目的昆仑山武林大会，最后就由他夺得了魁首。”

那一届武林大会，杜晚枫、张明净、万九洲、上官朝夕还有花满都齐聚昆仑山，中间出了不少事。

杜晚枫原本支持飞云派的邵维，与其让敌人染指大闽武林，还不如让他信任的人来承担更多的责任。

当然最后不如杜晚枫所愿。

横空出世了一位少年英雄，力挫各大门派，当之无愧成为了魁首。

杜晚枫虽然没能如愿，也很高兴大闽武林能有这样出色的少年。

“杜大人在朝堂为官，对江湖上的事情也这么了解？”崔鸣感叹。

花满都冷哼。

杜晚枫当然了解。

江湖上可是有不少他的人。

秦恨的身份隐瞒得再好，怕是也瞒不过这个人。

杜晚枫没有回答崔鸣的问题，继续说道：“擎天派出了这样一位人物，有人欢喜有人愁。秦恨就是忧愁的那位，尤其在得知掌门还想把位置传给那奇才时，心中十分妒恨。”

“之后为了除掉他，没少动用手段。哪知东窗事发，秦恨被逐出了擎天派。他应该就是下山后机缘巧合遇到了你，你看中了他那一身的好功夫，便将他收为了义子。而秦恨在江湖上已经没了立足之地，你这儿可以让他栖身，还能给他一个新身份，他便拜你为义父。”

这两个人，有多少真情不说，能走到一起的确是彼此需要。

“杜大人，你说得都不错。那你如何就能断定，我那义子不会顾及我的死活？”

“看你这神情，对这段父子之情还是有点信心的。”

他一顿，又轻笑道：“这点崔大人还真没说错，你那义子在外地听说了你的事情，当即就赶了回来。被城门拦住，不惜委屈自己躲在了焚化桶内。当时本官听了属下的禀告后，差点被你们这段父子情感动得落泪。”

“只是，你那义子连夜赶回，却不是为了救你。而是直奔崔府，从后院的一棵大树底下，挖出了一口箱子。还收买了吉祥戏班的一伙计，让他有机会能混出城去。”

崔鸣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看着面前人就像是看着个魔鬼。

他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难道这人真的无所不知吗？

他没法认为杜晚枫这些也是攻心之术。

崔府后院大树底下藏着东西，这个只有他知道！

至于他义子秦恨是怎么知道的，可能是那逆子早就生出了贪婪之心。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只等适当时机，就把东西拿走。

完了，全完了……

原本还有一丝指望、盼着义子来搭救，以后父子俩还能隐身于江湖、靠着那一箱子的金银后半生也吃喝不愁的崔鸣，这一刻真真被击垮了——

他整个人都坍塌在了那里，再也没有了跟这些人斗智斗勇的底气。

“花指挥使，我们可以开始审问了。”杜晚枫转头看向花满都。

后者正在发愣，听到杜晚枫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杜晚枫早就派人盯着崔府，这个花满都知道。

龙虎卫也派了人在那边。

可他们的人，并不知道大树底下藏了好东西。

秦恨的身份，倒是查清楚了。江湖上一个落魄之人，跟朝廷无关，也就没多追究。

只是将崔鸣抓回来后，花满都也一直戒备着会有人来劫狱或是杀人灭口，在守卫上还是做了很大一番布置的。

花振飞、张旸以及依附他们的人被擒获后，龙虎卫不似以前那般漏洞百出。

如今敌人就算是想要灭口，也没了那个机会。

同样的错误，花满都也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但杜晚枫的审问，还是让花满都领教到了一个真正可怕的审问者是什么样的！

他还没动用大刑呢。

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凌厉的刀子，冷酷地扎在被审问的人心尖。

将他一丁一点的侥幸念头全部都给无情粉碎。

当一个人内心被摧毁了，那还怎么负隅顽抗呢？

而支撑杜晚枫这样做的，无疑是他强大的情报体系。

他知道的事情足够多，手里每一张打出去的牌别人都要不起、也不敢要……

这个，也是让花满都最为骇然的地方。

那秦恨回城，躲在焚化桶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秦恨联系了吉祥戏班的人，明日出城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大到城防司，小到一个戏班，似乎都有杜晚枫的身影。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的人，太可怕也太危险了！

花满都甚至在想，这样的人最好这辈子都不生出反心，否则……

他之前还想要看看杜晚枫功高盖主、有一日被小皇帝清算的那天。

现在么，他只希望这一天最好永远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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