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书公公跪在地上了，“陛下息怒。”  

他声音颤颤巍巍，已经很久不见陛下如此盛怒了，昌书公公思忖。

他自己的功夫了得，仁王殿下与陛下所言，自己是听的清清楚楚。

通过自己多年侍奉，昌书公公是明白的，陛下应该是没想过要立仁王为储君的，可即便没有这般想过，他也是极爱重孩子的。

仁王从小被教养的乖巧孝顺，今日的话有些太过自私。

陛下如何能不气恼。

“你跪的哪门子？起来。”头顶上方，陛下幽幽说道。

这个老货，如今越发胆子小了。

“想当初你一人打七十几个人，也从未见害怕过。如今怎么怎得越老越胆小了。”

昌书公公起身之际，听到陛下说的话。

“陛下打趣奴才。”昌书公公弓腰，低低回复道，“那时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如皇子们的气性，待皇子们都长大了，看的多了，便会知道这世上之事，敬畏着总是没错的。”

寥寥几句，大同帝宗政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心底也知道，昌书这般说，不过是宽慰自己。

“你惯会哄我，那竖子，被林氏养坏了。”说着陛下起身，“今日，朕可在北胡女帝那里丢了好大人。”

昌书公公不语，多年来，这位帝王看似薄情只在意江山，实则是个痴情汉。

后宫佳丽众人，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女人真的走到陛下心中。

“当年，还是络珂的女帝在难民里救下奴才，又机缘巧合少年学武，才得以陪伴陛下这么多年。”昌书公公回。

一场机缘，自己才得见这世间天堂与地狱。

“昌书，你可曾怨过，若非她救你，你也不至于被崂山王盯上，更不会被陷害净了身，一生都变得不一样。”大同帝问。

他看着昌书的样子，其实他比自己小七八岁，此时却看着与自己一般年龄。那时候，他还是耶罗缂口口声声认下的弟弟。

若非净身，他这一身功夫入仕也是个将军。

这宫里，怕也只有昌书愿意与自己聊聊络珂，那个女人走了，带着京都所有的记忆。这京都似是没有出现过她一样，没有一个人再提及。

昌书不经察觉的一笑，“陛下，那时候若是她没救下奴才，只怕也过不过夏日。便是饥荒也要了奴才的性命，可是如今奴才如今，就是贵妃也不敢苛待。”

他略带嘲弄的说了句，惹得陛下嗤笑。

“当年还是朕，太弱了。护不住想护住的人，才让你们都受了委屈。”

大同帝的话带着惋惜。

说着，大同帝不由的心中对林贵妃恨意渐起，若非崂山王一脉要护住她这个贵妃的尊荣，他们又怎么会将自己中意的人当作敌人。

大同帝直了直身子，义正言辞道，“告诉林贵妃，他永远都是林贵妃，再将今日仁王那番三错之论，一字不差的转述贵妃。”大同帝开口。

昌书应声退下，他知道，陛下这是无法原谅自己，崂山王逝世后，林氏一脉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加之林贵妃为人刻薄，当初对崂山王血脉都打压的锱铢必较，非嫡出，非血亲，非忠心皆不受重用。

遥想如今的武烈将军，她的妻子就有崂山王的一点血脉，可是林贵妃几乎是不认可的，“一个宗室女，如何敢称崂山王血脉？”

如今崂山王一脉除了她自己，还有谁？

换言之，也是林贵妃自己将路走的狭窄。

林贵妃的宫里，寥寥几个仆婢，众人得知贵妃势倒，有关系的托着关系去别的宫里，没关系的也收拾着行囊。

众人见到昌书公公，不由一阵寒颤，只怕是大事不妙。

“贵妃娘娘长乐。”昌书公公对着大殿问候。

大殿回荡着昌书公公的声音，他听得出来，里面有林贵妃的喘息声。

她故意不出来，罢了。

昌书嘴角扯过一抹笑意，“奴才是来宣口谕的，贵妃娘娘是要抗旨么？”

说着，侧面就传来林贵妃的踱步声，不一会，那声音就渐渐靠近，而后是林贵清冷的声音，“是鸩酒？还是白绫？”

自从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仁王入过宫，还接走了他的儿子，林贵妃就猜到了，只怕是情况不好。

“娘娘执掌内宫多年，陛下念及多年情谊，说娘娘永远是贵妃。只是让奴才来传话。”

昌书公公说完，看着林贵妃的身子一震，她忧虑的脸色一转变得得意起来。

昌书开口又言，“仁王今日在陛下跟前儿所言句句慷慨激昂，陛下要奴才转述贵妃，与贵妃共享。”

林贵妃狐疑，仁王说了什么？

只怕不是好话，若是极好的，怎么会仁王又怎么会趁着自己不在，接走了他的儿子。又不见他为自己求情？

只见昌书公公将仁王的三错之论娓娓道来，一句一句都似是尖锐的钉子，扎在林贵妃心口。

这当真是那个自己倾尽心力培养的儿子说的话么？

不，仁王那孩子绝不会想到这么卑劣的话来，是席子沄那个贱人，是那个贱人要害自己，她这是要报复自己夺子之痛！

“昌书，这宫里起起落落，说不准的。劳你亲来传话，你复命称，臣妾谨遵圣意便好。”林贵妃说着，扬起自己的下巴。

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从来都将自己崂山王的尊贵摆在第一顺位。

昌书应声，转身欲走。

身后传来林贵妃的说话声，“昌书，你此时应该很畅快吧，为那个贱人报了仇！”

昌书公公顿足。

他转身看向林贵妃，从她眼底，看得出比以往许多次都惊恐。

“贵妃说笑了。只是昌书曾经的阿姐络珂已死，这世间再无络珂。”

说罢，昌书公公离开。

他想到自己被净身那一日，那一日的黑暗是今生都难以忘记的。

他该怪谁呢？怪崂山王林贵妃的狠辣，怪络珂的软弱，怪陛下的忧心...  ...

谁都怪不得，只怪那时候的世道，恶人更恶，好人势弱，做了好事也会死。

章王府。

宗旸回到章王府的时候，就看到耶罗缂在院子里。

“母...  ...”宗旸正要开口，却见耶罗缂也看到自己，着急忙慌的迎上来。

“你回来了，我正在等你。”

她语气匆忙，似是有什么忧虑的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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