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灰认得村里的路，一条路走下去，最后停在温婆婆家门前。

温婆婆早在士卒的护送下回到了家里，可王不二一刻没有出来，她便一刻不得安生。

早知道那孩子是那样倔的性子，她早就该将人遣走，而不是叫她发现了什么，然后悄悄跟上来，像她这个老婆子一样去送死。

一想到是自己害了王不二的性命，温婆婆只觉得自己的良心收到无比强烈的谴责。

“温婆婆，开门，我回来了！”

门前突然传出来的声音，让她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直到敲门声再一次想起，那道声音又响起。

温婆婆这一次终于听清楚了。

门外真的有声音传来。

是王不二，她回来了！

谢天谢地！

温婆婆脚底生风，飞似的奔到院门前，拿开门栅的手都在颤抖。

打开门，是王不二一脸笑意站在门口看她。

温婆婆下意识绷紧了脸，不露出一丝笑容，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一道。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应该高兴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却没办法尴尬的挪动了。

王不二和温婆婆一起住了好些日子，自然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

看着婆婆的表情僵硬，也猜到几分。

她指指衣角边和鞋上沾染的血迹，再指了指如今仍在兵卒手里昏迷不醒的白胡子老头。

“婆婆，那些人我已经杀了一遍，那里话事最高的人也已经俘虏，也算是替我那未曾谋面的表妹将仇报了。”

王不二显然还记得自己在

村子里的身份是温婆婆娘家侄孙。

温婆婆嘴唇有些颤抖，不要该说什么是好。

“婆婆，这是我的……”王不二那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词语，却发现无法给江景和扣上任何一个头衔，

“嗯……我的，”

“我也是您娘家侄孙，温一京。”

江景和接过话头，话音一落，只瞧见王不二跳动的嘴角。

温婆婆的侄孙，还，挺多的。

王不二看着周围一片人，拿眼神询问江景和。

剩下的，也是温婆婆侄孙？

江景和微微一思衬，“剩下是走镖的兄弟们，这几日外面不太平，在婆婆家暂住几日看看情况。”

温婆婆依然面色严肃，但是对于江景和的话，没有丝毫迟疑，

“我把家里腾两间出来大家挤一挤，先说好，这几天收税粮的官爷要来，到时候你们找地方藏起来，这么多人，老婆子我把自己卖了也凑不出来这么多粮。”

温婆婆把人往院子里带。

这是原来还没有分家时温婆婆一家人住的地方，谁知道后来产生了那么多的变故，于是地方虽大，可却大部分都不能住人了。

江景和和王不二眼神对视一眼，终于知道她为何要先回到这里。

安定城的税，早就发了昭令，四十税一。多出来的，就从益州运来的赈灾粮里扣。

温婆婆采草药为生，加上大邺对年老人的优待政策，为什么还要上交税粮。

这税粮，最后又到了谁的手里？

一时间，两人心中反复思量

。

温婆婆自然不知道她的一番话引动了怎样的浪潮，只是拿着抹布，就要去收拾废置已久的房屋。

众人自然不可能看着她忙碌，连忙将人搀扶着坐下，抢过她手里的抹布，自己就进房间里收拾。

到最后，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王不二，江景和和温婆婆三人。

温婆婆在两人身上打量一番，对着王不二说道，

“如果你们要推翻这个案子，老婆子想做你们的证人。”

王不二有些惊讶，她原没打算和温婆婆讲这件事的。

婆婆年迈，中年丧夫，后来丧儿，最后连孙女都没有保住。

她想让婆婆安度晚年。

至少，王不二瞳孔微动，想起来巍峨宏伟的高楼祭坛和温婆婆早上起来一言不发磨刀的身影。

至少不能让她涉险。

可等到温婆婆亲自提出来的时候，王不二才发现，或许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是对于温婆婆来说，她更想要为自己的孙女报仇，亲自看到幕后黑手被绳之以法。

可这谈何容易。

背后最大的黑手，权力大得让人心惊。

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沉默，温婆婆回忆起来曾经在树林里见到的自己那可怜的孙女冰冷的尸体。

“黛黛躺在地上，眼睛都没能合上，身上全是血，旁边有乌鸦啄她。”

“他们都说黛黛是被怪鸟给杀死了，身上的伤，明显也是鸟兽啄出来的。”

“可我不信。”温婆婆的眼神从悲痛变得坚定。

“老婆子采这么多年

药，这点东西还是晓得的，这种林子里哪里来的那么大能够杀死人的怪鸟？说是狼都更加可信些。可我的黛黛，从小在山里跑，遇到可不止一次狼。他们都劝我，说就是不可能出现才被叫做怪鸟，但老婆子就是不相信。”

温婆婆想起孙女，眼神里满是怀念，通过她的话，自然能够让人在心里勾勒出那一位勇敢的，灵动的少女。

偏偏上天从来不让人圆满。

“果真，我给黛黛擦拭身体的时候，发现她的手里篡着一小块黑色的布，是棉布，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穿得起的，那和她那日穿的衣裳一点都不同，很容易让人认出来。”

“直到有一次，我去镇上买药，终于看到了那种穿着黑色棉布衣裳的人，手里提着木盒子，和我赶同一辆牛车到了村尾。然后转身往山里走。”

“我借着采药的名义，偷偷在山里蹲守很久，终于发现了那个地方。”

温婆婆讲完，合上眼轻轻吐出一口废气。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丧失至亲之人的滋味王不二如何不能理解。

但这一去，只怕是不能复返。

温婆婆无依无靠又是证人，不可谓不好下手。

“婆婆，后面的人势力很大，哪怕搭上性命，您也要去作证吗？”

听到王不二有些松动的语气，温婆婆态度更加坚定，

“老婆子活这么长时间，也该活够本了，区区死字，又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如此，那他们

接下来的时间就更加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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