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帝苦笑，之前他巴不得这些儿子们晚点娶妻生子，他想活到一百岁，所以压根不着急继承人。

而今没几年好活，他又想享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了。

人啊，总是贪心不足的。

谢贵妃瞪他一眼，“陛下方才还说让妾身偷闲，结果下一句又给妾身安排上新活计了。”

慧明帝哈哈大笑，“谁叫朕是个操心命呢，此事就劳爱妃上心了。”

哎。

……

宫里诸事定下，董娇这边也暂时偷得安稳。

她消失两天全家都快急疯了，闵瑶更是逼着她把衣服脱了从内而外仔细检查一遍见人确实没受伤后才放人离开。

看着嫂嫂依旧如花似玉的容颜，又想起哥哥如今那不能示人的面孔，心中别提有多酸楚。

城内巡防终于松懈下来，城中该清缴的官员人家也都清缴完毕，殷家谋反一事闹得人仰马翻，老百姓又怎会不知，因此自新太子立储事宜公布后，坊间都在笑话李准，说他忙活半生最后却替别人做了嫁衣。

前太子妃本就临近生产，得知李准于紫宸殿自刎后，情绪失控当即临盆。

她本以为不论如何好歹给李准留下子嗣，不算辜负他们夫妻情分一场，慧明帝已经免了孩子死罪，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结果孩子生下来的却是男婴死胎。

前太子妃当即血崩，心已死，神仙难救，李准到最后妻子儿子一个都没保住。

这两天宫里派人来问过董娇关于被李准挟持一事，不过她和顾婉宁早对好了口供，作为受害者，她们本就弱势，宫里觉得她们没有撒谎的必要，问不出更多东西后便不再打扰。

顾婉宁已经被顾承允接回顾家照料，两人都是才经大难，顾婉宁又有伤，走动得过于频繁反倒显得她心理素质过分强大，因此董娇对外宣称身体不适谢绝了所有探访。

门庭清静后，她悄悄溜出门去了对面茶馆。

“昔年”茶舍……

哥哥嘴上说得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压根放不下一点吧。

晁实见到她也不多嘴，抬了抬下巴示意董娇董怀瑜在楼上就干活去了，董娇后来才知道，这个精壮的汉子从前是董怀瑜手下话最多的一个，常拉着兄弟伙们出馊主意捉弄他，可惜那场大火把他嗓子和身体的皮肤全烧坏了，他再也没机会发出从前捉弄董怀瑜成功时那般爽朗的笑声。

“阿兄。”她走近轻声。

董怀瑜靠在窗边看书，这里正对侯府，隐隐可见闵瑶的院子。

从前在侯府时，董怀瑜便总是喜欢借天光阅读，明明是个武将，喜好却安静得过分。

“阿娇来了。”董怀瑜见她展颜，从袖里摸出一颗饴糖放在董娇手心，他以前总习惯在袖里藏糖，只要董苒苒不高兴了就往她嘴里塞一颗，小丫头便咯咯笑出来。

董娇微怔，将糖果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可却甜得人想哭。

“阿兄，那日走得匆忙，我竟忘了问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她走到他身侧坐下，看着董怀瑜裸露皮肤上的伤痕，心里就没由来的发酸。

过得好吗，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吧，虽是有家不能回有仇不能报，但起码他还活着，还有机会回京见见自己的妹妹，和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挺好的，南齐接济我们的那位商行老板出手阔绰，我和晁实也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不然我哪攒的到这么多钱于这寸土寸金的上京城租这么大个铺面。”

他也是报喜不报忧的，远在他乡又寄人篱下，能好到哪去。

知道他是不希望妹妹担心，董娇没揭穿，“那就好，阿兄，你真的不打算回家和嫂嫂见一面吗？”

董怀瑜苦笑，他如今这幅样子有什么好见的，“不了，瑶瑶好不容易接受我已不在人世的事实，何必再把她愈合的伤口撕开。况且就算相见也不能相认，董家除了那个继子外不能有其他血缘相关男人，既然这样，又何苦叫她再为我难过。”

爱是克制，董娇明白。

可他身上的落寞快化成实质，董娇抿了抿唇，“昭郎不是继子，他就是董家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董怀瑜猛地抬头，眼里全是震惊，“我……我的？！”

“嗯，你的。当初董家出事后，闵家夫人曾到桑园要带走嫂嫂，可嫂嫂那时已经发现自己怀有身孕，说什么也不肯走要把孩子生下来。若不是因为有了昭郎，嫂嫂当时是打算出桑园后去武德门外敲登闻鼓，替你叫屈伸冤，朝廷一日不受理，她就一直长跪不起。”

董怀瑜眼眶发红，闵瑶这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却犟得要死，只要她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底。

如果真像阿娇所言，若非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那她去敲登闻鼓日日跪在武德门，早晚是一尸两命。

董怀瑜的心被揪得生疼，因为他的离开，董家的女人各个都遭了大罪，他于心有愧。

“他……叫什么名字？”

“念瑾，董念瑾。”

董念瑾……董怀瑜眼泪落下，她们是希望这个孩子永远记住他，记住他的父亲，是董怀瑜。

“也许阿兄你觉得放嫂嫂自由是为她好，可你不知，嫂嫂早在董家落难那日便发誓，她此生只会是宣平侯府的董家少夫人，不可能再有其他身份。”不愿看两个活着的人永生不相见，董娇轻声说。

就算董怀瑜如今面目全非，她也相信嫂嫂不会因此而嫌弃他。

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生死相隔，而是明明人还活着，双方却只能怀念！

“可我……可我如今这幅模样……我该如何面对她……我会吓着她，吓着孩子的……”

“阿兄，”董娇拉起他满是伤痕的手，坚定的说：“你一点也不可怕，一点也不。”

他们是血肉之亲，怎可能因为容貌而嫌弃对方，更何况董怀瑜是为国征战才落得这幅模样，这些伤不是他的伤口，是他的荣耀！

许是董娇的话给了董怀瑜力量，董怀瑜抬眸看向她，“我知道了，待时机成熟时，我会考虑和她们相认。”

“时机成熟？”

敛去眼中愁绪，董怀瑜眸光笃定的说：“阿娇，要打仗了，若我估算的时间无误，不出三日，南齐将会发兵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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