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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对你,我早已不清白


梁娉紧握的胳膊上,纱布渗出了血色。她不忍再听下去,扶着墙壁走开。

周重霄自别院回来,天已擦黑,房里的电灯齐亮了起来。只这一间房黑黢黢的,冷清清,没一点儿人气。

他喊了两声“陈妈”,也不见陈妈过来,便自坐在外边沙发上,拿鞋拔子将鞋一脱,趿了丝绒缎面的拖鞋进来。

把灯一开,蓦见到梁娉靠在沙发扶手上,像是睡着了。他略将脚步放轻,刚走到她跟前,她闭着的眼睛忽然一睁,那电灯里的光似是一下子全跑到了她的眸子里去,潋滟生辉。滴溜溜全落在他的脸上。

周重霄原欲往前探的手悄悄往后退了,眼皮一眨,凉淡目光在她瓷白如冰的脸上一扫,越过梁娉走到化妆台前。他将颈边的盘扣扭开两粒,一边道:“怎么不到床上休息?”

“等你。”

他捏着盘扣的手一顿,转过身来,低沉如墨的眸色罩到她身上。盯得梁娉胸闷拥窒,唇瓣紧抿。正当她忍耐不住,将要开口,他忽起身走过来,将她左臂一握,旋即抬了起来:“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不叫医生?”

说着,他朝外喊:“来人!”

梁娉便起身阻止道:“不用了。”

将胳膊从他手里一撤,她兀自清冷的笑了一声:“死不了。”

周重霄犀利的眸光一下收紧,静静凝视着他,目光深邃起来。

梁娉从他跟前走过,背靠在那衣橱上,昂首迎着他迫人视线:“四弟妹过两日和她阿爹一齐去德国,中途到香港。我想过了,长久在你这里打搅也不好,我和我四哥四嫂还有四弟妹父女二人到时一起走,去香港。”

她说着,嘴角微微往上提,抿着一丝微笑。

周重霄将扣子再解了两粒,也不知是厌是怒,越过她,将那浴室的门一开,走了进去。清冷丢下两个字:“随你。”

梁娉听着浴室的门被关上,里头传来“哗哗”水声,她昂起的下巴一点一点垂落下来。视线也慢慢静冷,变得暗淡。

往前走两步,一头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听得他从里面出来,卷了一身的氤氲水汽。他掀开被子要躺下来。梁娉忽的坐了起来,将被子一夺,从床上滚下来,急往那沙发上去。

周重霄正心里一团躁意,见她这般模样,越加不耐,抓住她手腕将她往身前一拽,沉了脸道:“梁娉!”

“放开!”她激越的目光直直迎向他,脸染冷峭,“我嫌脏!”

他一使力道,眼眸立瞪,眼锋如刀,将她拎到身前。

她激烈挣扎起来,不顾手上的伤,抡拳往他身上打,抬脚朝他腿上踹,口中尖声嚷道:“我让你放开,我嫌脏!周重霄,我梁娉不要别的女人碰过的男人!你滚!滚!”

她一边嚷一边扭打踹踢,周重霄喝了她一声,她反越加恼恨厌恶,仇视他如敌人一般。周重霄便将她手中薄被扯了过来,往手脚一绕,将她齐齐捆住,往那床上一丢,终止了她的一番吵闹。

周重霄眸色暗沉,流光闪烁,他立在床边望着她:“你去过别院。”

她一言不发,伏在枕上,脸埋到枕巾里,双肩颤抖。隐约里,听到自喉间逸出的细细啜泣声。

他抽身离去,房门被带上,轻敲脆弱的落锁声将她抛进孤冷里。

梁娉两手被反绑着,心也像被缠缠绕绕的绷带绑了起来。胸闷得几要喘不过气来,她不肯翻过身来,像是要叫自己闷死在这枕巾里。

轻轻的推门声令她颤动了一下,梁娉半侧了脸,吐出长长的一口浊气。

“少夫人,少爷让我来替你换药。”

陈妈将她翻过身来,看到她脸颊通红,眼眶也布满了血色,不禁一怔。

梁娉把身子往里一扭:“不用,你走。”

陈妈便好声劝道:“这不换药,伤口若是溃烂可就麻烦了。”

“别管我,谁也别管我。”

陈妈叹气,正不知道怎么办,后头周重霄拿了药箱进来。他朝着她微微侧首,陈妈无奈点头,悄声出去,把门带上了。

他伸手去握她的肩膀。梁娉只还当是陈妈,动了动肩膀挣开,背对着他,缓下声音来:“陈妈,你先出去,让我静一会儿。我心里难受。”

“为什么难受?”

他的嗓音一亮,她蓦转过身来,连着往后退,气愤的又将头扭过去。

周重霄握住她双肩,强硬的叫她坐起望向他:“为什么难受?”

梁娉张嘴便道:“你叫我恶心!”

他不见愤怒,修长眉梢微微一挑:“何以见得?”

“周重霄!”

她怒喊了一声:“你不要脸!”

他掐住她的一只胳膊,以剪刀挑开了纱布,慢条斯理的将那染了血色的白纱一层一层拨开来,漫不经心的开口:“你再说一遍试试。”

说时,将那白纱一扔,拿了沾着酒精的棉签往她手臂伤处猛按下去。梁娉疼得浑身哆嗦,后背冷汗涔涔。

“混账东西,我越是由着你,你越是无法无天起来。”

他口中清冷斥骂,手上动作不停。将她这只手包扎好了,又来握她的右手,梁娉往后一躲,他紧追着抓住。眼梢一挑,锋芒里露出警告。

梁娉沉着脸:“我自己能行。”

别开视线去抢他手里的棉签,他将手往后一撤,叫她扑了个空。

“梁娉,”将那那只抢夺的手轻轻一拍,他眼皮微落,脸上表情沉淀如石,“别叫我失去耐性。”

梁娉顿觉一冷,定定的望着他。他脸庞微侧,灯光投落下来的光不能暖那冷毅线条毫厘。

她像是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陷阱四周是刀锋凸现的铁壁铜墙,除了抱住双肩瑟缩发抖,她上不得,下不去,逃脱无门。

梁娉垂目,语声凄恻:“周重霄,我不是你的犯人。”

“我不会允许一个犯人直呼我的名讳。”

他将她的右臂也包扎好,把药箱放到一侧,粗粝指尖捏住她低垂的头朝他抬起,周重霄俯首望着她:“有时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梁娉,你要学会判断。”

她眸中莹光楚楚,苍白的红唇讥诮扬起:“你是说你是清白的?”

他俯身而就,贴在她耳畔含了她耳珠热语沉沉:“对你,我早已不清白。”

梁娉一时脸红耳热,立要去推他,他却比她动作快得多,没事儿人一般,轻轻拍了拍她发烫的脸颊,他说:“睡罢。”

起身拿了药箱出去了。

她不该被他三言两语就左右,她亲耳听到,亲眼见到,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李贝儿,高美云,他身旁的女子只她所见已有这两个,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男人终究都是薄情寡性,难从一而终。更可况,他们两个本就是勉强而为的夫妻。

她一点儿也不难过,真的。

金碧芬屈指在门上轻轻的敲了两下,那伏在沙发扶手上,身形单薄的人微微一动,似是被这响声忽然惊醒。

金碧芬将门推开,立在门口低声道:“大嫂乏了吗?我来的不是时候。”

梁娉从扶手上抬起头来,朝着她微微一笑:“昨晚上没睡好,进来罢。”

金碧芬便把门关了,走到她跟前:“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

梁娉望着她的目光一闪。

金碧芬道:“我听说了,大哥从外头带了个女人回来。”

“嫂子,”金碧芬把她的手一握,顿了顿道,“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好说什么,可有一件我得和你讲。大哥不是个好女色的人,堂堂督军大人,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自我嫁进来道现在,从没听说他和哪个女人有染。这位李小姐,我看多半有名堂。”

梁娉知她担心自己,点头,又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垂下眼去,又沉默下来。

金碧芬叹了一声:“明朝下午我就要走了,大嫂陪陪我罢。”

梁娉便道:“好,你要我陪你做什么?”

金碧芬一听,拉着梁娉就到自己房里去,把那柜子一打开,藏着好几瓶洋酒。

梁娉是个不胜酒力的,金碧芬也是第一遭喝酒。两个人碰了几杯就歪倒过去,金碧芬昏睡在沙发上,梁娉还能歪歪斜斜的摸着路往回走。

周重霄从外头回来,一身青灰色军装还未脱,那门被人“砰”一声撞开,就见梁娉满脸通红,双腿交叉着往里来。

他蹙眉,正不想理会。她一个趔趄,人扑到他身上来,冲天的酒气。

周重霄握住她肩膀,眸色发暗:“喝酒了?”

她眼皮上翻,伸出一根葱白食指来,直点到他的鼻尖上:“一点点。”

周重霄拎着她往床上放,她顺势一倒,闭着眼睛睡过去。

周重霄沉眸望了她一会儿,扭开扣子,解下军装,将那靴子脱下,拿了浴袍去洗澡。

水声隆隆,像天边滚滚阴云响雷。梁娉一个激灵,从床上猛坐了起来。她目光茫茫的朝着四周一望,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瞧。

皱起秀美的鼻子,她抬手哈了一口气捂在自己鼻端,嫌恶的摆了摆手。起身朝着浴室走过去。

一边走一边闭着眼睛摘发饰,丢罩衫,脱旗袍,眯眼觑着那腾着雾气的浴缸,一个翻身,她闭着眼睛跌了进去。

水从浴缸边沿纷纷涌出,闭目养神的人怀中忽滚入一个软滑温香的人来,周重霄顿跃起身,伸手掐住了来人的脖子。

梁娉受惊,猛从水里钻出,睁大双眼,激烈挥舞四肢。一掌往他脸上掴去。

那一张芙蓉花靥染水莹莹,似雨滴荷叶,周重霄忙松手反扣住她柔荑,不免惊出一声冷汗。

幸他留了心,若刚才手上再多两分力道,她岂不就呜呼哀哉了!

他黑眸沉冷,怒意毕现:“梁娉!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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