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今天又不在家，跟狐狸精们吃饭去了。

——你爸忙，不要我们了。

——你要变得优秀。这样你爸才会喜欢你。

——今天我们吵架了，都是你的错！

……

——你要知道，妈妈是最爱你的。

这样的行为，真的是爱吗？年幼的顾清河不清楚。

但他从父母的互动中，从身边人的调侃中，感到了蒋萍萍的焦虑——蒋萍萍除了她这个儿子之外，一无所有了。

他必须做得足够好，才能给蒋萍萍长脸，让妈妈留在这个家，陪在自己身边。

足够好是多好？……没有标准。

顾清河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小鱼，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游着。没有归处，也没有尽头。

但他不能停歇，因为他害怕沉没。

顾霆钧是典型的严父，除了给他提要求，和定期给家用之外，对母子的关怀都不多。顾清河唯一的救赎，就是母亲的笑容，和全家人相聚的时刻。

全家人在一起时，蒋萍萍会笑，会对他格外的宠爱和温柔。他感到自己在这个家，是很重要的。只要他表现好了，父母就能被他连接在一起。

这个微妙的平衡，还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被渐渐打破了。

顾清河上初中后。顾霆钧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应酬越来越多，出现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越来越多。

蒋萍萍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她开始二十四小时监控顾霆钧的行踪，频繁跟他吵架，时刻寻找顾霆钧不忠的证据。

而顾霆钧，也不再是那个当初娶了漂亮老婆，事事忍耐的穷酸教师。他开始夜不归宿，拒接蒋萍萍的电话，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赵澜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顾清河的生活的。

她比蒋萍萍要年轻，虽不漂亮却很和善。她时不时给顾清河买些文具和辅导书，夸他聪明，带他去游乐园玩。

初中的顾清河，却对她很反感。一方面，他隐约感到，赵澜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和顾霆钧只是同事。她看顾霆钧的眼神，却有些复杂；另一方面就是蒋萍萍的评论。

蒋萍萍有翻他书包的习惯。他带赵澜买的牛肉干回家，蒋萍萍便发现了，追问他是谁买的。

顾清河老实交代。蒋萍萍听完后，露出了冷笑。

“臭男人都不可信！……还没跟我离婚呢，就想着为以后做打算了！”

顾清河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蒋萍萍伸出了手，命令道：“给我。”

她的手雪白修长，指甲上闪着红艳艳的光。这红色并不热闹，反而有些森冷和凄厉。

顾清河递出了牛肉干。蒋萍萍一把将它夺了过去，扯开了包装袋。

伴着“刺啦”一声，牛肉干从袋子里漏出来，四散在地上。蒋萍萍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顾清河跟上了。蒋萍萍坐上电梯，来到了楼下。邻居家养的京巴围了上来。

白色的京巴乖巧亲人。它看到了蒋萍萍，便抬起两只前脚，向蒋萍萍讨吃的。

蒋萍萍倒过袋子，大块的牛肉干，朝京巴狗倾泻而下。

“……清河，看到没？”她叫他，“狗女人的东西，就只配给狗吃。”

蒋萍萍微笑着，说话的语气，也仍然高傲优雅。但顾清河觉得，母亲像是在哭泣。他有了一种背叛后的羞耻感。

牛肉干事件后，父母之间的关系，一度进入了紧张期。

蒋萍萍打扮得越来越艳丽。她对顾清河的教育格外用心，给他做好吃的饭菜，请亲戚朋友来家里玩。顾霆钧仍然会给他生活费，问他成绩如何。

但顾清河发现，父母不再讲话了。顾霆钧睡公司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半夜醒来时，会听到父母低低争吵的声音。但更多时候，是蒋萍萍的呜咽或号泣。

那时正值初三，顾清河的状态，也受到了很大影响。他上课开始走神，一旦对着书，他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他不收赵澜的东西，不跟她打交道，母亲就不会这样了。

之后，无论是赵澜，还是其他女人送他的东西，他都偷偷扔到垃圾箱里。但这无法洗清他的罪孽。

母亲的痛苦跟他有关。

也许是成绩下降的太快，一次家长会，老师特意叫来了他的父母。三个人在教师办公室里，谈了特别长的时间。

出来时，顾霆钧的脸上，有了些羞愧的神色。而蒋萍萍蹲下身，直接抱住了他。

“是我不对，妈妈对不起你。”

她将头埋在顾清河的脖子里，哭了。

顾清河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感到她温热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脖颈。

她是没有错的。母亲是最大的受害者，一直为他而忍耐着，她错在哪？

只怪顾清河没有用，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

“……。”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顾清河不习惯。他试探着伸出手，环抱住了蒋萍萍的背。

——没有责怪，就谈不上原谅。

那之后，父母的关系，短暂地回光返照了一阵。顾霆钧开始回家来吃饭，蒋萍萍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他顺利结束中考，上了心仪的高中。

高中距离很远，管理也严格，需要统一住校。顾清河回家的频率，也从每天回家，变成了周末才回。

但蒋萍萍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差了。

顾清河不在家，她就每天给他发短信，打电话，打听他在学校的情况。

就算一个人在家，她也浓妆艳抹。她甚至只穿大红色的连衣裙。

灿烂的颜色，遮掩不住她的美人迟暮。她的眼角开始有皱纹，脸色易发憔悴，身材也越来越消瘦。到最后，她成为了行走的骨头架子。

相反，顾霆钧与之前相比，对蒋萍萍好了许多。他常常开车，接顾清河回家团聚，时不时带些礼物或鲜花，送给蒋萍萍。

相反，蒋萍萍的态度，却越发强硬起来。她对顾霆钧不再搭理，眼神空虚冷淡，甚至顾清河有好几次，看见她躲在阳台，偷偷地抽烟。

顾清河的心，也慢慢偏向了父亲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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