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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醒


“没想到你会有空来看我。”

谢旸穿着病号服,带着口罩,肩膀垂着,但眼神还算清明。

大雨过去,天清气朗。她坐在疗养院花园的长椅上,青翠的绿意将她衬得有了些生的气息。

陈文九抱臂立于谢旸正对面,脸上挂着她以往最喜欢的、那种潇洒而不以为意的笑。听谢旸这么说,他放柔了语气:“小甜心是在怪我?”

他放开手臂,两步走上前来,在谢旸的膝盖前停下:“对不起,是九哥来晚了。再忙的事情,也不该有小甜心你重要才是。”

谢旸发出一声轻笑。

“我看看你。”陈文九在她身前蹲下。

谢旸别开了脸:“不要。”

“没关系的,”陈文九捧住了她的脸,边动手指边低声安抚,像对她也像对他,“真的没关系的。”

口罩剥落,露出谢旸年轻的脸。

只是这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划痕,涂满了药膏,看上去极其可怖。

陈文九倒吸一口凉气。

“可怕么?”她低声问。

陈文九没有说话。

“可怕吧。”谢旸自嘲地笑了笑,捡起口罩重新戴上。

“没事,”陈文九眨了眨眼,似要将刚才那一幕从脑海中赶走,“现在医美技术很先进,修复起来也很容易的。”

谢旸勉强地笑了笑,陈文九亦没有再尝试取下她的口罩。

他聊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很快告辞。

“港务那边还有些事,不得不去,”他站起身,“我再来看你。”

“什么事?”

陈文九一愣,似是没想到谢旸竟会关心这个,顺口道:“有些虫子到周年庆捣乱,要去处理下。”

“这么小的事情,也需要你出面吗?”

“那是因为...

“因为上了报纸,对吧?”谢旸仰起脸看他。

陈文九露出一丝不愉快。

“这种烦心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怒和关心,“你现在宜静养,不该操心外面这些不相干的事。”

“怎么是不相干的事呢?”谢旸坚持,“你的事,我自然关心的。”

陈文九顿了一顿,随即蹲下来,恢复了之前那种温柔的模样,想伸出手摸她,半路却该成扶着长椅。

“我说过会养你一辈子,一定说到做到,你别担心。”

谢旸觉得有趣:“现在明明是我在担心你,怎么成了我害怕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咧嘴笑了笑,“我知道,你生病了,缺乏安全感,容易胡思乱想。但放心吧,你九哥我结实得很,什么风浪都扛得住。”

他收回手,甚至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崭新的钻劳力士,站起身叹了口气:“好了,甜心,我真的要走了,要处理的事还很多。你专心养病,我再来看你。”

“养什么病?我精神挺好的,”谢旸拉住他,“我想出院了。”

陈文九下意识抖了下。

“你还不能出院,”他退后一步,“听医生的吧,在这里养一养,等...身体好一点再说。”

“.

..好。”

陈文九如释重负,弯起嘴角同她告别。

临走,谢旸再一次喊住他:“九哥。”

“嗯?”

“我还是你的甜心吗?”

陈文九站在距离她一米之遥,殷勤地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吻我?”

这句话就像抛入深渊的石块,重重地砸下去,却听不到一丁点儿回应。

“可以吗?”她再问。

“这里人来人往,不方便的,”陈文九拒绝了她,“下次吧。下次来看你,我们回病房。”

说完,依然保持着洒脱的模样,对着她挥了挥手,快步走了。

可这份洒脱,在谢旸看来已经不一样。

在意的才会失态,洒脱是给不在意的人。

谢旸久久地坐在长椅上,不动,像是入定。

风过,她缩起双脚,在长椅上蜷缩着。

一件外套轻柔地盖上了她的肩膀,带着外套主人身上的暖意。

外套上有一股淡淡的柠檬味,是那种最常见的、最廉价的香皂气味。

若是以前,谢旸定然会嫌弃。

可如今她却头也不回,只用力地用衣衫将自己裹紧。

“口罩取了,”卫师从她身后走上前,顺手摘了她脸上的遮盖物,“捂着不利于伤口自愈,通通气,好得快些。”

她下意识地躲。

“没事儿,”卫师顺手将口罩打了个结,再不能用了,“一会儿回去,你要是怕别人看见,我给你挡着。你看我的背,很宽,挡一个你,小意思。”

谢旸扁了扁嘴,心里酸涩不已。

“别掉金豆豆

啊,”卫师在她身边坐下,“打湿了也不好恢复。到时还得重新涂药,万一你怕疼,还得嗷叽嗷叽地喊。”

“你好啰嗦。”她呛声,眼泪被他的话堵了回去。

“嫌啰嗦我就不来了啊?”

“不啰嗦。”她一秒就怂了。

卫师朗爽地笑出声。

他的笑声高低起伏,每一个音节都有不同的色彩,像是彩虹,冲破了阴霾。

这些天,来医院最多的人,不是陈文九,不是她的母亲和哥哥,也不是她父亲派来的助理。

是卫师。

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总之他每天都来了,不留下痕迹,只给她留下一个水果。

昨日是一个苹果,今日是颗草莓,若是碰不上,留言的字体歪歪扭扭,干巴巴地写着“补充维生素”。

她一度怀疑这些水果是卫师从别的床顺过来的。

他干的出。

每次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快乐,甚至期待明天卫师什么时候来,会给她带点什么。

卫师总是清早来,若她没醒,他也不会停留。

像极了公式化的探望,但她竟然被感动了。

大抵是人受伤了会变得脆弱,连廉价的探视也变得让她在意了?

今日她特地起了个大早,赶上了卫师的探视。

没想到语音呼叫,说陈文九来看她,她便期期艾艾地来见。

带着希望而来,扫兴而归。

“卫先生,你帮我分析分析。”

“你说。”

“我是不是很贱?”

“...这叫我怎么答?”

“那就是咯?”

卫师仰

起脸,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你不该问我,我跟你半斤八两。但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

谢旸一愣,被他逗笑了。

可不是么,她俩是一样的。

求而不得,苦苦地追,受了伤,自己吞。

她不服:“我嫂嫂有那么好么?”

他反问:“陈文九有那么好么?他至今还在回避。”

谢旸沉默着。

她知道。

即便不需要看完那一则头条报道,她也知道消息是谁泄露的。

说的是她疯了,却把最疯的事情隐没了下去。

在对博眼球天生敏感的港城媒体眼里,一个疯女儿伤害了母亲的直接证据,不比那些似是而非的辅佐单据有用多了?

至于不这么做的理由,不过是有人不希望自己真正在意的人,被大众说三道四罢了。

一个是被拖出来顶包,一个是被暗暗地呵护。

哀莫大于心死。

“卫先生。”

“怎么了?”

“我不幸福。”

“看得出。”

“那你可不可以救我?”

“可是你已经委托过我救人了。”

“那...我想更改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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