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叫了他几次，那个小文才放下游戏机，瞥了莫莉一眼。可回头和他奶奶说话却是另一个乖乖的语调，还把奶奶支走，说想吃鱼，老太太赶紧说自己去买，还让莫莉一会上完课留下吃饭。

可他奶奶出了门，小文就不再装了，看了看表，又拿起游戏机。

“你奶奶说是你自己想补外语，你卷子上是改的，糊弄你奶奶看不见，但你也想她高兴对吧，那既然有这份心就该好好学，你现在不过是糊弄你自己，将来。”

小文不耐烦的上下打量莫莉，“别在这说教，好烦啊。”

莫莉磨着耐心，“你怎么考上的五中？以前应该不错吧，你若是现在赶进度还来得及，你上高几？”

小文嗤笑着，“这年头，想要去哪不一定遵守规矩，有的是方法，只要有门路，和你们这样的人说不清。”

“你这样将来毕业要露馅，你还能骗你奶奶一辈子吗，早晚让她失望。”

“那是我的事少在这说教了，好像自己多干净似的，你现在说你是老师，可我听说大排档时候，你可挺骚。”

莫莉心里一惊，“你听谁说的，你认识我？”

小文摇头，“不认识。”似乎很不耐烦的又看了看表。

莫莉只觉得奇怪，坐在椅子上心有些乱，此时有人敲门。小文一个健步跑出房间，莫莉想着也许是他奶奶回来了，自己要怎么和老人说不教了。可还没等想好，就听到外面有两个男的和小文说话的声音。

“人来了，确定是，照片看过了。不过，哥，真的就吓唬吓唬吧，我看她胆子挺小的，吓唬吓唬就撵出去对吧。”

“这你就别管了小文，做的不错，钱你拿着，出去溜达一圈。”

“不是，我奶奶一会就回来了，你们不会来真的吧，不是就说吓唬吓唬她？”

“和你说实话吧，这妞惹了事，在大排档时给人开了瓢，让她借钱，她也没掉坑里，得罪人了，上面还要弄她。”

“别整出事来，哥，你不说就吓唬吓唬吗。”

外面一个男的坏笑道，“小文，咋还像小孩呢，本来哥还想让你开个荤，放心这个月你奶奶这店的水钱我们不收了，有人惹事，哥给你出头。

但这姑娘我们得办了，放心没事，这样的小姑娘没人没背景，就算我们办了，她也不敢和别人说，闹起来，我们就说她自愿的，这年头拿捏好分寸，就没事。”

“不是，哥，你别吓我，就算是，也别在我家啊。”

“给你脸了是吧，小文，当初你求我的时候不是挺上道的，拿了那么多好处，让你进那么好的学校，还给你奶这铺子放水，你也该干点活。走走走，不干滚出去，别耽误事。”

“哥你就吓唬吓唬得了，别来真格的。”

小文的声音开始慌张，莫莉隐约听到对话，直接站了起来，往门口看，又回头往窗户外看了看，可来不及动作，就被进来的一个男的按住，另一个拦着要上前欲言又止的小文。莫莉大叫着，那男的不耐烦，直接把莫莉扔到床上，啪的关上门。

“哥，别闹出人命。”

门内噼里啪啦，莫莉的尖叫声刺激着小文，他要过去被另一个男的揍了一拳，小文手都在抖，他真的以为就像他们之前说的，把人骗来吓唬一下，谁让莫莉惹事了呢。可这些人根本有恃无恐，她没靠山，没人帮着出头。这些话他太熟了，当初他奶奶的铺子被人找事，那些人拍着他的脸，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才跟了个大哥，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屋里尖叫声极大，外面的男人搂着小文推着出门，可还没等到门口，卧室的门一下撞开。莫莉惊慌失措，满手是血的跑出来。门外那男的骂了一句，跑进去看，屋里的男人光着膀子，裤子提了一半，满头是血。

莫莉惊慌的往外跑。

那人回过味来要去抓莫莉，骂着臭婊子，小文本能挡了一下。

莫莉惊叫着，外衣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外面冰天雪地，莫莉光脚踩在雪上不知跑了多久，最后跌在一片空地，再回头，小区已经离的很远，她现在在车道边上。

她是真吓到了。

刚才那一刻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才知道自己多渺小，如果有人想要她死，甚至让她比死更难受，有的是方法，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浑身颤抖，第一反应是报警吧。她跑到路边食杂店里，老板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派出所里，一个女警给她披上毯子，倒了杯热水，看到莫莉身上的样子，皱皱眉，做了几次笔录莫莉都没说清楚。她因为惊吓过度，身体痉挛，脑子急乱，颠三倒四，甚至最后舌头发僵，说不出话来。

莫莉这辈子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只要一回想，就仿佛那人的嘴在她脖子上的触感还在，那个人手伸进她裤子时的黏腻就在眼前。

莫莉整个状态都是崩溃的。

女警问她出了什么事，家属的联系方式，她也只是摇头。

直到派出所一个同志，认出莫莉是上一次因为打架进来的姑娘，找到之前她填的联系人的电话，是张姐，还没等拨过去，莫莉就惊叫着不要。

她想起那个人说的话，说她得罪人，自己还上了钱，是否得罪的是张姐，亦或者大排档那个男的，不管是谁，她都不能联系张姐。

“那你说个家属的联系方式啊。”

莫莉抬头看着那个满眼心疼的女警，眼泪流下来，她不是不想说，她是没有。

只能呜呜的哭，原来人在极度恐惧后，是说不出完整话来的，大脑和你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出了故障。

那个女警也很耐心，一直陪在她身边，安抚疏导，不断地询问家里的情况，有可以联系的朋友也行。

边上一个老警察，拿着茶杯在她们面前走过好几次，他觉得莫莉眼熟。想了想，在电脑上查找了一会，把那个女警叫过去，小声地，“年前刑警队来查那个教育局的案子时，让咱们协助搜索抓捕邢万里，当时邢万里的资料和有关案子的资料，咱们开会都看过了。

其中邢万里在安城破格升职副校长，顶下去的那个教导主任，记得吧，邢万里涉案的资料里当时，咱们还说过的，后来那个教导主任自杀来的案子记不记得？

那案子多大啊，虽然教导主任不是因为行邢万里死的，但当时不是分析了吗，邢万里把他升职机会顶了，那人才走极端，因为他女儿有病。”

老警员说着，女警有些疑惑，师父在说什么。

老警员看她一脸疑惑，指着电脑上的资料，“当时资料里不是有那个教导主任女儿的照片？”

“这拐多少个弯了，邢万里涉及好几个人的案子，除了顶人家升职之外，不是还有几个诱骗女学生的案子。我哪记得一个和他不太相关案子的家属照片啊。”

老警察点着她，“要抓在逃人员，他相关的，哪怕拐了山路十八弯，也要一眼记得。这年头，犯罪成本不高，中间弯弯绕绕的伦理多了去了，你正常推理的，未必就能正常抓到人。

还有啊，平时让你们练眼力都白练了。”

“我就是个片警，师父，咱们不是刑警。”

“那你们就一直在这，不想进刑警队？”

“您不也没进吗？”女警撇嘴。

她师父瞪着眼睛，女警赶紧说着，“好好好，师父您眼力厉害。我真服气，过目不忘。”

女警竖起大拇指。老刑警皱皱眉，“去去去，什么过目不忘，少拍马屁，是我想着邢万里这么久了也没找到，一个教师出身的，竟然这么能躲，感觉不正常。凡是邢万里案子相关的人我都看了无数遍了。

扯远了，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姑娘上次我听刑警队的人说，当时办她父亲案子的是冯少楠警官，后来冯少楠也对她多有照顾，这次针对邢万里，特意把他抽调过来，就是为了安城以前的涉案。所以，既然联系不上她的亲友，问问冯警官吧。”

女警点点头，去打电话了。

莫莉虽然无法叙述，但女警看到她脖子上的掐痕，带她去医院检查，查出身上多处伤口，虽然没有被强迫，但大腿根部也都有抓伤。女警猜到发生了什么。

冯少楠是第二天早晨出现在病房里的。

他昨晚接到邺城派出所电话后，连夜开车赶回来，进病房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雪霜。

莫莉昨晚睡的并不好，惊醒了几次，那个女警一直陪着她，折腾到早晨才睡着，可似乎也在梦魇。

冯少楠推门进来，正好将她从噩梦中惊醒，莫莉几乎是扑到他怀里的。

彼时晨阳照在他身上，莫莉看着拢在光里的人，一如那么多年，期待和他见面时的日子。

终于大哭了出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一边的女警长舒口气，这样的案子她办过，很多受害人由于惊吓过度，后续导致精神有问题，莫莉昨晚状态很不好，如果她一直这样下去，怕是会留有病症，可此时她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说明，莫莉缓过来了。

冯少楠在电话里就了解到情况，安抚了莫莉一会，出去和女警单独聊了一下。女警说应该是被人强迫了，但还好最后没有真的受害，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做笔录并不顺利，衣服上沾染的一些毛发碎屑，也都送去检验了，具体过程还要问她。

冯少楠皱眉叹着气，走回病房，蹲下来看着莫莉，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很小心，仿佛面前的是个瓷娃娃。

内心疼痛，他以为他会照顾好这个小女孩，然而并没有，甚至他一直在食言。

当初这个小女孩拉着他衣角，求他找出父亲案子的真相，他无法做到，现在她受到伤害自己也同样没有保护好她。冯少楠一想到她差点出事，就无比自责，他在询问莫莉过程中，几次到走廊里抽了烟才镇定下来。

他难以想象莫莉当时的无助。“为什么一开始没给我打电话。”

莫莉看着他，没有回答，冯少楠仿佛窥到了什么，少女在茫然时很容易泄露眼底的秘密，可他也只是心漏跳了一下，皱皱眉忽视掉。

最后笔录还是做了，从中介介绍家教开始，再到那个盲人奶奶到她的孙子，到那两个不认识的男的。她形容不出来那两人的长相，因为只要回忆，她就会不受控制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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