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花月度过此生最难忘的一晚上。

夜黑如墨，周围尽是厉鬼幽魂的调笑戏弄，花月浑身是伤，不便于行，就从一堆一堆腐烂残肢中爬过去。

厉鬼幽魂如同逗弄一个玩物，花月战战兢兢躲着攻击，心里想着，自己死后进到幽冥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可偏偏花月还不想死，咬牙对峙着，却意外参透了当年泥潭深处的法门，抓住小鬼徒手撕碎，渐渐杀红了眼，觉得极饿，竟然生吞了数十只厉鬼幽魂。

等到花月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周身散着淡淡的黑气，心中害怕才停了手，一夜未敢合眼，静待天亮。

天刚刚蒙蒙亮，花月咬着牙艰难地找寻出口，刚走出密林，就看到了来找她的孟殊。

花月不想伤痕累累地回宗门，带着孟殊在双桥镇短暂修养两日。

花月精神好了一些，就叫了孟殊过来，询问他对他姐姐的事情了解多少。

孟殊的确像小乔说的，他并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他姐姐，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月仔细回想，很久以前她就觉得小乔的神态有些奇怪，便让孟殊仔细回忆一下孟小乔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可做了什么与往日不同的事情。

孟殊沉默持续许久，才沉声开口道：“月姐，我想起来我姐每个月都会给我喝一碗很苦的汤药，我姐跟我说这个是帮我增强体质的，但是不许对别人讲，连师父和你都不可以说。”

“那药你还留着吗？”花月紧张地问。

“没了。”

孟殊难过道：“姐她每次只给我一小碗，还要亲眼盯着我全部喝干净，那药很苦，我每次喝完就感觉昏昏沉沉的。只是有一次刚喝了药，我刚睡着就被刘叔同叫醒，他说看着我脸色不好，还问我是不是病了，身上怎么会有龙蛇草的气味，我就谎称不太舒服遮掩过去了。”

龙蛇草是用来解毒的，花月心中想着，小乔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小乔受辱、孟殊中毒、《万鬼来朝》……花月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有人见小乔天赋高，年纪小，又是竹里馆教席长的带教学生，有机会进入藏书阁最深处的地方——‘戒学’院。

他掳走小乔，玷污了她的清白，担心她一心反抗，又寻机给孟殊下了毒，就是为了威胁小乔帮他盗取《万鬼来朝》的残卷。

他下的毒药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服用一次解药，如果小乔不听话，孟殊也会跟着一起死。

孟殊是小乔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以小乔的性格，她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她不会让孟殊陪她一起死。

那么最后她应该是假意答应了下来，并在藏书阁中拿到了《万鬼来朝》的残卷，那么为了换取孟殊的解药，小乔应该是将残卷直接给了那人。

以对方的情况，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人灭口呢？

花月细细回想着，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那个人拿到残卷之后发现禁书残破不全，难以修炼，而他自己参透不出来其中的法门，他又想到了小乔。

小乔受他掌控，他便继续逼迫她去想方设法修补《万鬼来朝》的残卷。或许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小乔小小年纪竟然真的做到了，那他就更不可能放过她了。

小乔需要每个月将修补好的部分送过去，以换取孟殊的解药。

小乔应该是假意顺从了很久，才骗得对方的信任，而她一边在修补残卷，一边暗中从拿到的解药中调配出了真正的解药，毕竟小乔的药学知识传承于周先生这位奇才。

小乔给孟殊解了毒之后便决定要报仇，她不想将自己的宗门牵扯进来，在交代完后就去报仇，结果实力不敌对方被反杀，魂灵击碎，不得往生。

花月默不出声，瞬间发力将手中的茶杯捏碎，碎瓷片扎得手掌鲜血直流，但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小乔，她的乖乖师妹，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痛苦，明明优秀，前途无量，却被残忍杀害，灵魂不得往生。

而凶手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谈地，高高在上。

凭什么！

“时，桥，客！”花月恶狠狠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名字。

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妄图混淆她的视线，嫁祸给自己的手下。

花月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个阴谋：他故意说起自己手下的名字，等到她昨日去找那个张瑶算账的时候，估计会有天罗地网在等着自己。要不是昨日程晶晶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计划，估计今日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神色没有半分异样，心机如此深沉，又是一宗之主，凭她一个小小的修士如何能抗衡？

花月顿觉痛苦万分，不停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头，像个疯子，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这么没用啊！连报仇都做不到！啊~”

孟殊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花月的神情，又见她念出一个名字后就开始疯狂捶打自己，急忙哭着拦住道：“月姐！你别这样，我害怕，害我姐的凶手是时桥客吗，那，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是不是报不了仇了？”

花月停下动作一阵失神，脑海中却思虑不停。

等等！她好像遗落了什么线索，《万鬼来朝》的残卷原本是放在清元派珍宝阁的，这样看来上次的偷盗根本不是什么外敌，是内鬼。

时桥客定是为了偷去《万鬼来朝》而上了珍宝阁，惊动了守护金龙，不得已放弃，这才找上了小乔。

但是，为什么时桥客要如此急切地大费周章、不惜泄漏身份也要拿到这本书呢？

又是一本残卷，仅仅是为了成为仙门第一？花月不相信会是如此简单的理由。

时桥客纵使狼子野心，从表面上看也绝不会让别人挑出错处，一派道貌岸然的伪善人模样，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如果她能知道的话，能帮小师妹报仇也说不定。

花月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从《万鬼来朝》这本书下手。

这本书不仅时桥客想要，前任密宗门主，那个死透了的陈冠中也派亲信之人去找过。

哦！那个机关匣子，刘春旺刘春祥兄弟二人在辛夷坞祖坟里面挖出来的那个东西，里面多半应该就是辛夷坞创派祖师付博雅从前的所有物。

老先生证实了陈冠中修炼的邪术并非《万鬼来朝》，那么陈冠中死前应该没有拿到，他死后时桥客又继续找……

这密宗为什么如此觊觎辛夷坞的东西呢？

花月脑海中渐渐清晰，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孟殊已经解毒，想着小乔当时嘱托于她的语气，时桥客应该对《万鬼来朝》中的术法钻研不多，现在这本书落在她的手中，而且她应该还未暴露，至少时桥客不知道这本书在她这里。

此时时桥客在明她在暗，局面也并不是特别糟糕。

心中想定，花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告诉孟殊她所了解到的真相。

若是这世界谁最有权力知道孟小乔的死亡真相，那应该就是孟殊了。

她并不认为隐瞒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孟殊是小乔唯一的亲人，若她是孟殊，并不希望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更可况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帮手，越多越好。

孟殊听后沉默了很久，却表现出超乎他年纪的冷静，对花月道：“月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花月道：“回宗门，先向师父师姐禀报此事，若师父不想让宗门牵扯其中，那我们就自己来做！残卷在我手上的事先不要告诉师父她们。”

孟殊点点头道：“我明白。”随即跪在地上向花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月姐，谢谢你告诉我真相，没有像我姐姐一样，自以为对我好却什么都瞒着我，一力承担，让我觉得我就像个废物！你救过我们姐弟的命，让我们得以进山门，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如今又要冒险为我姐姐报仇，以后我孟殊这条命就是你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花月听着很是触动，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他的头，道：“我知道真相很残忍，但是小殊，我需要你快速长大，仇人还活的好好的，我们也得好好活着，才能找到机会为小乔报仇！”

孟殊低着头，声音似有呜咽：“嗯。”

“你别怕，有师姐在呢！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

……

花月骑着白虎，疾驰在通往云阳城的道路上。

白虎的每一次跃起都带着风声，仿佛要撕裂天空。她紧紧地抓住白虎的鬃毛，感受着风从指缝中穿过，心中却无法平静。

她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以前的一些片段，越想头越疼。

越过两道山，云阳城的轮廓渐渐显现。

花月进城之后，便四处打听暗月阁的下落。她穿街走巷，询问路人，但都一无所获。

正当她有些灰心的时候，却瞧见一个乞丐蹲在墙角，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时不时看着她。

花月看在眼里，假装往前走，却见乞丐悄悄跟在身后，花月也不做声，转而进了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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