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烛火在大殿中摇晃，投下的阴影仿佛从地底伸出的恶魔之手。

    “那是什么？”

    林达心中一震。

    自己浑沌七星，品质达到极限的魔剑菲洛，在翠西亚的树木长剑面前，也黯然失色。

    这超越了混沌品质的范畴。

    是名副其实的神器！

    翠西亚威严道：“此剑名为圣剑‘未来’。

    剑斩当下，也斩过去，亦斩未来。

    与时光巨龙一战之后，我将全部心血，倾注于它的打造之中。

    为的就是今天。

    勇者，向你表示感谢。

    没有你带出时光巨龙的神格，魔族与冒险者的轮回还得持续万年、几十万年。

    你是历届勇者中最优秀的一位，我可以确定。

    现在，请你去死吧。”

    翠西亚挥动圣剑“未来”。

    无尽的翠绿光芒充斥将林达包围。

    世界仿佛变为白纸。

    声音，气味，感知，所有的事物都在远去。

    片刻后，光芒消散。

    林达的身影，从魔王殿中消失。

    关于勇者的故事。

    似乎一开始就不存在。

    魔王城前。

    轰隆！

    轰隆！

    紫色的电蛇在黑云中狂舞，大地上遍布恐怖沟壑，方圆千里被夷为平地。

    传奇之战进入尾声。

    尽管冒险者的传奇数量落于下风，但魔族没有了“天使”蒂娜，没人能够抵挡冷月公艾芙琳。

    “星火！爆炎斩！”

    身穿红甲的少女举起大剑，双目圆睁，火焰剑光劈向大地。

    下方的魔族传奇脸色大变，来不及逃跑，身影被火焰吞没。

    “又解决一个。”

    莉娅擦了把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

    算上这个，她干掉三名魔族传奇。

    不知道，“他”那边状况怎样。

    有没有解决魔王。

    自己得尽快赶去帮忙。

    莉娅一咬牙，冲向魔王城。

    她死死盯着魔王城大门，张开嘴，想要喊出那人的名字。

    就像冒险类魔影中的经典场景：同伴即将被反派杀死的时候，主角大喊一声，在关键时刻登场。

    现在不喊一嗓子，莉娅下半生都得后悔。

    但.

    话到嘴边，突然卡壳。

    莉娅一下子愣住。

    等等

    “他”，是谁来着？

    完全想不起来了。

    脑袋里，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那个十几年前，她在麻雀区路边捡到的少年。

    脸变得模糊，身影像是烧干的灰，轻飘飘地在风中消散。

    “——都一个月了，冰花冒险队上到十一层，我们还停在八层，差距越来越大了！

    你到底有没有努力！

    说话啊？？？”

    那天晚上，她对谁发那么大火来着

    坐在书桌后边，眼神失望的男人。

    叫什么名字？

    莉娅心底一阵惶恐。

    胸口宛如开了个洞，记忆从中流淌出来。

    她睁大眼睛，想看清男人的长相。

    瞳孔里倒映出的，是空无一人的沙发。

    路灯暖黄色的光照在书房的玻璃上，远处有萤火虫般的微光，是白鸽市的世界树。

    红发少女孤零零地站在窗前，神色迷茫。

    桌子后边没有人，地上也没有被她摔得乱七八糟的攻略资料。

    这段记忆里，似乎只是在跟自己生闷气。

    “不，不对！”

    莉娅捂着胸口，想用手堵住那个“洞”。

    有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中剥离。

    关于那人的身影，逐渐消失。

    过去，现在，未来

    数秒之后。

    莉娅回到讨伐魔族传奇的行列之中。

    四周一片黑暗。

    宛如被泡在海里，身体沉重，疲惫，连呼吸都费力。

    林达不断地往下沉。

    耳边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钟表。

    但自己不是泡在海里吗，海里哪来的钟表？

    好像更不对了，自己怎么会在海里？林达疑惑地想到，没记错的话，自己率领冒险者联军，进入魔界大陆，然后.

    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

    “翠西亚！”

    林达惊醒。

    他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三个字。

    什么狗屁世界树女神，纯纯的婊子一个！

    害死无数生命，还要把他当成肥料。

    嘴上说为了世界好，恐怕只是怕死

    如果翠西亚是魔女，他必然以自己的大棒，将这个婊子净化至死！

    林达心想，眼下可不是在“海里”游泳的时候，他得去圣域寻找时光巨龙的残骸。

    要说哪里最有希望帮自己进入神阶，无疑是圣域了。

    升到99级，他的经验值条变成0/0，进无可进。

    即使从时光巨龙的法则中得到了神格碎片，里边却没有神力，就是个空壳。

    或许可以找卡芙尼试试？林达心中一动。

    哥布林王子一战后，卡芙尼修养十几年，应该多少有一丝神力。

    无论哪种选择，都得先离开这片该死的“海水”。

    林达使出全身力气。

    啊一声睁开眼睛。

    “这里，是哪儿？”

    漆黑无垠的空间中，林达举目四顾，满脸茫然。

    周围到处是扭曲的钟表，散落在每一个角落。它们有的歪斜扭曲，有的仿佛被高温熔化，还有的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无序。

    所有钟表都悬浮在黑暗的虚空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漫天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刺得人脑壳发痛。

    林达皱了皱眉，展开双翼，在钟表空间中寻找出口。

    先是往上飞了半个小时。

    到处都是钟表。

    奇形怪状，各不相同。

    望向远处，仍然是一片黑色的空间。

    钟表悬挂在天上地下，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怎么回事，难道这里没有尽头？”

    也不知道这个鬼地方的时间流速怎样，万一他出去的时候，莉娅等人全部老死，可真就欲哭无泪了。

    不过希望还是有的。

    林达暗暗想到，自己活着，是最好的证明——翠西亚那个婊子想吞食他的灵魂，但他活得好好的，说明翠西亚没有得逞。

    现在的状况，不仅出乎他的预料，也出乎翠西亚预料。

    林达继续往上边飞，一边在心中思索：

    自己是被翠西亚的圣剑“未来”斩杀，按照那个婊子女神的说法，圣剑未来斩的是现在、过去、未来。理论上，自己不存在了，更没有机会在这片诡异空间中思考对策。

    无不说明，“现在过去未来”三个时间维度中，还有某种东西联系着他。

    只要那个东西不被翠西亚摧毁，他就不会彻底消失。    

    猜测到大概逻辑，林达依旧束手无策。

    他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退一步讲，哪怕知道了，也没法给外界传音。

    钟表空间和宇宙有点像，每一个奇形怪状的钟表都代表一枚星星，可能不管自己怎飞，都达不到尽头。

    林达心里产生糟糕的预感。

    “为什么偏偏是钟表，还长得这么怪？”

    越看这些东西，越恼火。

    他随手拍出一道魔力，攻击钟表。

    咔嚓。

    钟表碎裂，几枚镜片在眼前飞过。

    嗯？

    林达眼皮跳动。

    镜片在黑暗空间中，折射出奇异的景象，如同一段真实的录影：

    莉娅等人站在马车上，头戴花环，脸上满是笑容，向街道两侧的人群挥手，俨然一副英雄归来的画面。

    “这是什么？”

    林达面色古怪。

    难道外界的时间快进到战争结束，大家高高兴兴地返回王都了？

    捡起那些掉落的镜片，拼凑到一起。

    继续观看里边的景象。

    原来，这天是勇者表彰典礼，王族在宫殿之中，授予所有参战的传奇阶“荣耀勇者”称号。

    秘境大陆重归和平，王都上下一片欢腾。

    林达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夜晚的庆功宴，莉娅喝得伶仃大醉。

    站在桌子上挥舞大剑，出尽洋相。

    得亏艾可把她拖回房间。

    林达满头问号。

    不是，

    我好歹是你们的誓约者。

    我“死”了，你们这么高兴？

    谁来哭一下？

    至少缅怀缅怀勇者？

    别说莉娅，就连恢复人形的林夕，都不把自己的“死”当回事，拉着克萝娜一起玩去了。

    白洛则领着一群水系传奇，讲述她升到99级的经验。

    猫耳朵高傲扬起，少女单手叉腰，握着根小教杆，在画板上指指点点，神气地不行。

    把老师完全忘记了。

    假如莉娅没心没肺，林达还能理解。

    连白洛都这副模样。

    他可以肯定，钟表中呈现出的世界，不正常！

    “该不会”

    脑海里，想到某个可能性。

    望着漆黑空间中近乎无限的钟表，一阵恶寒袭上心头。

    “草！”

    林达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伸手抓住一个三角形钟表，看向表壳。

    当他持续注视之后，表壳上浮现画面。

    “林大、林大我不要你死，呜呜呜，你快醒醒，本小姐再也不骂你了。”

    “老师”

    “啊？林大死了？哈哈哈，死的好啊，这个色魔，祸害了多少无辜少女。”

    一群人围在一具胖子勇者的尸体前，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拍手叫好。

    林达头上的问号快长满了。

    那个胖子和自己长得有点像。

    但又不完全相同。

    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钟表中呈现出的画面，有点像另一种未来。

    忘记自己，大肆庆祝的莉娅等人，变成色魔胖子的自己……

    如果平行世界真的存在，或许真的有这样的世界。

    林达暗暗思忖，在自己没有被翠西亚的圣剑未来杀死之前，这个世界就像一条往下延伸的线，不论这条线怎么拐，自己都存在于于此。

    但是，他被翠西亚“抹消”了。

    这条世界线，从中间截断。

    然后向四面八方，衍生出无数的线。

    每根线都代表着一种可能性，一个全新的未来。

    林达刚才看见的两个钟表，便是其中的两种未来。

    前者是莉娅等人忘记他。

    后者是他的形象，被扭曲成胖子林大——大概率是翠西亚搞的鬼，搞出个虚假勇者代替自己牺牲，改写莉娅她们的记忆，开启新一轮勇者VS魔王的循环。

    林达抓住钟表，喊道：“莉娅，白洛，快醒醒，那个色魔胖子可不是我，快想起来，真正的我！”

    只要有哪怕一人能想起他，他便存在于“过去”，定然可以借助时光法则的力量，离开这该死的钟表空间。

    “死胖子，呸！”

    钟表的镜片上，新月骑士嫌恶地走过来，一脚踩在胖子林大的裤裆上：

    “就你这样的废物还敢偷看我洗澡，要不是因为你是勇者，我早杀了你！”

    “姐姐，住手，至少等勇者表彰典礼结束。届时，再把他的尸体挖出来泄愤。”艾芙琳说道。

    林达摇了摇头，这个钟表是没指望了。

    他砸得稀巴烂，看向下一个。

    “哇，勇者琳达好漂亮，我要把她的尸体冰冻起来，展示给后人们看。这位勇敢美丽的女勇者，为了讨伐魔王付出自己的生命。”

    记者卡米站在魔王城前，对死去的女勇者琳达咔咔狂拍。

    这个世界中，自己似乎变成美少女，被许多人爱慕

    林达一巴掌拍碎钟表。

    再之后。

    他翻看了数不清的钟表。

    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世界。

    要么莉娅等人忘记他。

    要么他变成什么“林恩”、“李察”、“戴练”。

    滴答、滴答。

    钟表的秒针每走一次，都会发出刺耳的声响。

    犹如冷漠的恶魔，漂浮在空间之中，用嘲讽的眼神盯着林达。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林达瘫坐在地上，麻木地抓起下一个钟表。

    起初他还记得自己粉碎了多少钟表，现在已经懒得记了。

    几万个应该有。

    根本找不到他原本的那个世界。

    而且每一条世界线中，都没人记得他。

    查看下一个钟表的时候，林达倏地一愣。

    看见自己的双手，逐渐变得透明。

    “什么情况？”

    林达心中惶惶。

    四下顾盼，发现这片漆黑的空间中，每个钟表都在分裂，一变二，二变四。

    刚进来的时候，平均每隔一米才有一个钟表，到了现在，钟表就像密密麻麻的蝗虫，紧贴在一起，数量多到让人绝望！

    “衍生出的未来越多，我和原本世界的联系就越淡！

    这么多钟表，究竟哪个是属于我的‘未来’？”

    当钟表多到一定程度，林达与原世界的联系，会彻底切断。

    那时候，他会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林达红着眼睛，看向下一个钟表。

    只要同伴中有任何一人，回想起他的存在。

    他便可以离开囚笼。

    冒险路上的十几年，队员们给了他不留余地的信任。

    他也要相信自己的队员！

    游戏中，玩家很难用单角色战胜魔王。

    勇气、实力、心态，这些是通关游戏必备的要素。但说起最重要的，是玩家和队员们的羁绊。

    角色，林达早就抽出来了。

    好感度，全部90以上。

    现在林达能做的，唯有相信和少女们之间的羁绊。

    一起度过的几千个日日夜夜，绝不会白费！

    “白洛，安娜，莫妮卡，莉娅.想起来吧。我将奇迹，赌在你们身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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