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那封情书会是温纾写的？

她不是向来都对他态度很冷淡，很避之不及吗？

他温柔？

绅士？耐心？

国旗下闪闪发光？

傻姑娘。

见过哪个上台念检讨，把主任气的直跳脚的混蛋闪闪发光啊？

这眼神得有多不好啊。

周景肆牵了牵唇，僵直着身体，任由疼痛肆虐，垂在身侧的指尖竟然都在颤抖。

本就染了红的眼底，一点一点漾开。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终于有了反应，极缓、极慢的蹲下，靠着床边坐到地板上，捡起那个摊开扉页的本子。

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仿佛就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周景肆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睡颜恬静的小姑娘，捏着本子，指尖用力的有些泛白。

他静静敛着睫毛，许久，翻开第一页。

「2013/8/13，晴

今天第一天开学，好早，好热。讨厌新环境和军训，但认识了一个叫林佳仪的女孩子。

她好活泼，我有点喜欢她。」

这时候，小姑娘的字迹还是歪歪扭扭的。

一看就是小学生字体。

周景肆下意识勾了勾唇，翻到下一页。

「2013/8/20，晴

好累。脚底板都肿了，还要晚训。今天差点迟到了，没有人等我。呜，我想回家了……」

纸张上皱了一块儿，应该是浅浅的泪痕。

果然是娇气的小姑娘。

日记本前面的内容都是一些小姑娘的吐槽，对军训、上课、作业考试等等，以及上课偷偷看小说，月考一不小心考了倒数。

周景肆想象着小姑娘苦兮兮咬着笔头，满脸发愁的可爱模样，唇角不由挂上淡淡的笑意。

直到翻到某一页。

「2013/10/24，多云

晚上在宿舍聊天，舍友突然说她喜欢我们年级里二班一个叫周jingsi的男生，还说他特别帅，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男生。

能有多帅？

我有点好奇耶。」

「2013/11/2，晴

傍晚去食堂吃饭，路上见到了周jingsi。

他和一群男生成帮结队的走，他好高，走在最前面最中间的c位，我看到了他的侧脸，舍友没说谎，他真的好帅啊。

比我看过的所有小说里描述的男主，还要帅。

他是纸片人成精了吗？？」

「2013/11/6，小雨

佳仪好像和他关系很好。

好奇……」

「2013/11/19，阴

今天下午大课间去逛操场，终于又见到他了。

他在篮球场打球。

所有男生里面，他最帅，最耀眼。」

「2013/11/25，晴

他在国旗下讲话。

太阳落下来，轻轻扫过他的侧脸，让他看起来好像会发光，底下数百上千的人，他也半点不怯场，懒洋洋又自信的模样。

原来是“周景肆”这三个字。他的名字好好听，就像他本人一样，肆意又耀眼。

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生都喜欢他了。」

「2014/1/1，晴

元旦快乐。

我发现，我好像对他也有一点点好感。」

周景肆撑着额头，认真翻看着，小姑娘的字迹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好看、标志。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丰富多彩的日记，由生活日常慢慢变得几乎都和他有关。

在哪遇到了他。

他今天吃了什么饭菜。

他不乖，又和别人打架了。

主任批评他了。

他生病了，好想给他送药，让他对自己好一点。

他又拿了年级第一。

「2014/6/1，晴

今天是十二岁生日啦。

爸爸工作真的越来越忙了，要不以后放假还是和佳仪他们一起坐公交回家吧。

希望可以多见见他……」

「2014/6/13，晴

第一次和佳仪坐公交回家，有点新奇，得办个公交卡。

原来他也在啊。

他怎么连走路姿势都好帅呀！以后放假是不是都可以这么近的看到他了？有点高兴……」

「2014/6/27，多云

职高最近又乱起来了，那些男生好吓人。但貌似因祸得福，佳仪拜托他照顾我，他好像答应了，跟我一起坐到了车站。

他好高啊，好冷淡，我连看都不敢看他……

喜欢他。」

周景肆看着小姑娘从开始的好奇，到关注他，对他一点点有好感，不断增加到喜欢。

喜悦的情绪油然而生。

可还未达心底，不断滋生的涩然和心疼就率先霸道的把那零星浅显的喜悦给掩盖过去。

徒留下空白的，不可忽视的痛楚。

直到看到某一页，这份痛意和心疼达到了极致。

好多泪痕。

划了又写，无数道被划花的线。甚至杂乱的毫无秩序。

「2015/12/11，晴

妈妈。

妈妈好像不要我了。

是因为生我的气吗？我知道错了，不该任性……可是，可是不能这样呀，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妈妈，我好想和你说说话啊……」

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括号，写着（12/8）。

整篇都被水渍浸的有些花。

周景肆捏皱了纸张，猜测这个日期可能是温纾妈妈去世的日子，因为下面很多篇里，都有这个小小的日期。

小姑娘的道歉，愧疚，思念，以及浓浓的消极。

周景肆的心脏也跟着紧缩起来。

因为他在这些文字中看不到曾经那些光芒了。

就好像，这个年纪轻轻、含苞未放的姑娘已经看不见希望和光亮，一句压着一句的道歉。

和逐渐自卑的隐喻。

「妈妈是因为我，才离开的吗？」

「我该怎样才能为自己的任性买单。」

「我是不是不配被爱？他们为什么都对我那么好？要还回去……可是要怎么还啊……万一，万一他们也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不好。」

「我听见爸爸偷偷哭了。弟弟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为什么妈妈连我的梦都不肯来呢……」

「终于梦到妈妈了……可是她又不见了。她牵着别的小孩走了，她真的不要我了……对不起，妈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妈妈，纾纾真的好想你啊……」

这段时光的黑暗仿佛融射到了周景肆身上，他深切的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窒息、绝望。

甚至隐隐害怕，这个脆弱娇气的小姑娘会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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