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是太饿了，纵使挖光周围的野菜，也不足以填饱肚子，搅在一起的肠胃，像是有火在燃烧，痛得许多人直不起腰。

洪水来得太快太急，许多人逃出来时，只有身上的一身衣裳，这一路都是靠着乞讨，或是啃食野菜而活，实在饿得不行时，就靠大口大口的喝水来充饥。

显然这并不是解决的法子，就算喝的肚子里哐当响，那种饥饿的灼烧感，仍然如影随形。

江善过来的时候，粥棚里刚搭好土灶，现在也顾不得没有晾干，放上硕大的铁锅，舀水熬上粥来。

“姑娘，小心脚下，时间太仓促，还没来得及收拾。”珍珠看见别院的马车，高兴地迎了上去，搀着江善来到粥棚。

粥棚里散落着不少断截木块，有些地方还堆着黄泥，因为下过雨的缘故，落在地上的茅草，不知被何人踩到泥浆中，看起来十分的脏乱。

不过走上几步，她的裙摆上就沾上了泥土，但看见外面那些穿着湿衣，半身染着泥水的灾民，那点子不适立马被心口涌上的酸涩代替。

昨日的雨着实下得大，城外又没遮挡的地方，她看到远处的树下，仅搭着几个潦草的草棚子，更多的人是死气沉沉地靠着树干，就那么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除了熬粥外，再搭个土灶来熬姜汤，多放些沙糖吧，也让他们甜甜嘴。”江善轻叹口气。

“姑娘善心，奴婢这就去安排。”小秋连忙应声。

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受苦的总是各地的百姓，看着那些因为太饿，连哭声都发不出的小孩，心里就格外的不是滋味。

粥很快熬好，闻着空气中飘荡的米香，那些坐在树下等死的人，也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三顿地向粥棚移动。

小秋和红绡负责打粥，江善则站在盛着姜汤的木桶前，拿着勺子分发给排队的灾民，其他的小厮便在两旁维持秩序，免得有人插队或是推攘。

这次施粥像是打开某个开关，不少高门大户开始安排人出来搭建粥棚，恭王府，长公主府，户部尚书府，庆安伯府，睿王府......以及陈府和文阳侯府。

不知是有意无意，陈府和文阳侯府的粥棚，正好就在江善的隔壁，再旁边的一个位置，便是由江琼照看的睿王府的粥棚。

原本江琼还在小佛堂抄写经书，听到碧桃提起江善在施粥赈灾，赚取了不少好名声，京中之前关于她不孝的流言，这两日已经再听不到。

当即气得脸色发青，决定也要去城外施粥，让人话传给睿王妃那边，说自己愿意用嫁妆银子，来为睿王府施粥。

不用自己掏银子，还能赚一个慈善的名声，睿王妃一见还有这好事，自是无所不应，连夜把江琼放出小佛堂。

为了不让江善比下去，她忍着嫌弃来到城外，亲力亲为地替灾民打粥，而不是像其他府邸，负责的人多是各处管事。

江琼自以为的攀比，江善完全不知晓，她刚打完一桶面片粥，这是将切薄的面片混入粥里，再点上两勺的猪油，不仅好吃还饱腹。

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因为施粥的棚子增多，来她这边打粥的灾民，比刚开始的少了有一半，人数最多的还要属睿王府的棚子，现在都还有几百人排着队。

瞥见江琼得意洋洋的神色，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那棚子外面的灾民，虽然个个穿的脏兮兮，然而她却敏锐的发现，不少的人面色红润，瞧着也不像是饿了几顿。

“大姑娘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咱们每日熬三锅粥，她就要熬六锅，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银子呢。”珍珠咚的一声放下勺子，小脸上愤愤不平。

江善无所谓地摇摇头，“随她去吧，总归吃亏的不是外面的灾民。”

“狗蛋，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来人啊，救命啊，救救我儿子啊！”

一声充满惊慌的喊叫，立刻引起四周的注意，周围的灾民纷纷靠了过去，江善也从棚子出来，抬脚向那边走去，穿过人群让开的通道，就见一位妇人抱着昏迷的儿子嘶声痛哭，一面急切地向周围人求救。

而被她抱在怀中的孩子，瞧着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小身子瘦骨嶙峋，手脚像是枯竹枝，一折就断，他气息微弱地倒在母亲怀中，微张的嘴巴不停吐出泛白的泡沫，颈边还有呕吐出来的秽物，小身子不时抽搐一下。

旁边有人心惊道：“这、这不会是中毒了吧？”

“什么？怎么会中毒？”

“难道我们吃的粥里有毒？”

一个毒字落地，人群顿时慌乱起来，有些人忙将手伸进喉咙，想将之前吃进去的粥再吐出来。他们好不容易逃难到京城，眼看就有活下去的希望，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出事。

“静一静，大家先别着急。”

眼见人群躁动起来，江善扫过惊慌失措的灾民，轻声安抚道：“这里施粥的人，都是京城有名望的人家，凭的是一份善心，下毒这类损人不利己的事，是想也不敢想的。”

“呸！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嫌我们碍眼，想将我们害死，好一了百了。”后面不知是谁吼了一句。

人群中传来稀稀落落的附和，“就是，我看她们是巴不得我们死呢。”

“这些狗官，自己吃得满肚流油，却舍不得给我们老百姓一条生路，真是老天无眼，怎么就不一道雷劈死他们！”

“他们要是不给老子留活路，死前老子也要带一个下去！”

......

经过一路的流亡，多次在生死间徘徊的灾民，心底凝聚的绝望和不甘，犹如一条绷紧到极致的弦，只要一点微小的火星，就能彻底点燃他们的愤怒，失去理智的灾民，无疑是十分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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