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仪元殿内，沐浴过后的盛元帝，携着满身水气出来，绛红色的龙袍换成宽松的便服，长发全部放了下来，只用一根暗红的发带，把上半部分松松束起，发尾染着些许湿意，褪去白日的威严和强硬，换上独属于一人的温柔和纵容。

他试探地靠近床侧，待见江善没有露出异色，这才来到她身旁坐下，抬手捏捏她的鼻尖，轻笑道：“真是个娇气的，那些千金难求的佳酿，被你嫌弃成什么样。”

江善耸耸小鼻子，伏在他胸前轻嗅，没有那些刺鼻的异味，只有独属于他自身的清冽气息，内敛，深邃，淡然，如覆着银雪的青松，似有褪不尽的清冷。

她眉眼舒缓下来，这才老实地任由皇帝环抱着，说起刚才被打断的话。

“陛下，阿钰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说到最后，语调不可避免的轻颤，似是恐惧又似是逃避。

盛元帝只要微微低头，便能看见她发红的眼尾，郑重道：“朕知道，善娘，你那弟弟不会有事，若最终......”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结实的臂弯紧紧环住她，以期望带给她更多的安心感。

江善闭紧眼睛，把脸埋进皇帝胸膛，闷声道：“侯府之中，唯有阿钰真心待我，他会摔下马车，必然是受我牵连，陛下......”她抬起脸颊，眉间隐有凌厉，“就算您会因此不满，我也一定要给阿钰报仇！”

算计这一切的人，两人大体心知肚明，左不过与后宫有关。

这是江善第一次，如此坚决地表明态度，盛元帝先是微怔，接着缓缓翘起嘴角，温和又不失持重道：“朕很高兴，你把你的心思，敞开在朕面前。”

掌心拂过她浓密的秀发，“是朕轻虑浅谋，让你几次遭人算计，朕先前还和母后保证，说会护你周全，如今看来，实乃朕太过自大。”

都说百密一疏，后宫里的诸人，恰恰最会抓住旁人疏漏。

“不论那人是谁，她想谋害你，谋害我们的孩子，朕绝不会轻饶于她！”

这是承诺，亦是保证，善娘心性良善，不愿与旁人计较，他却是烦了这些算计，倒不如杀一儆百，让那些闭着眼睛的人，明白自己是什么分位上的人。

江善闻言，板着的脸放软，重新把脸颊靠回皇帝胸膛。

显然，要是皇帝方才有半分不愿，指不定得被赶出去。

盛元帝又好气又好笑，但见她眉眼染满倦怠，只轻轻捏了捏她脸颊，算是惩罚她生出把自己排除在外的心思。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清浅说话声，赵安荣打着脑袋往外看了两眼，赶紧通传道：“陛下，娘娘，出宫的人回来了。”

“真的？”江善睁开眼睛，急声道：“快让她们进来！”

知道她心里焦急，盛元帝扶着她坐起身，把滑落下去的锦被，重新扯到她身前盖好，这才看向进来的三人。

流春，小秋，以及被赵安荣派去的御前太监刘和英。

三人刚要跪下请安，盛元帝随意挥手，问道：“直接说，贵妃的三弟情况如何？”

“回陛下，娘娘，三公子性命无忧，但是双腿被摔骨折，脸上也让树枝划破，奴婢们赶到侯府时，三公子昏迷尚未醒来。”流春这话，没有丝毫赘述，直接点明重点。

果然，听到江钰性命无忧，江善提起的那颗心，蓦地落回实处，她抹了抹眼睛，如释重负道：“好好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盛元帝轻拍她的后背，帮她平复激动的情绪，轻声道：“朕记得太医院的左院判，极擅治疗外伤，让他往侯府走一趟，朕这小舅子定能恢复如常。”

“谁是您小舅子！”江善破涕为笑，娇睨过去一眼。

这个称呼由陛下说出来，莫名得令人逗笑。

盛元帝一本正经：“你那三弟，可不就是朕的小舅子。”说着，又对赵安荣道：“你立刻去安排，让左院判去侯府替朕小舅子诊治，在他伤好之前，无需回太医院当值。”

小舅子这三个字，可谓是越说越顺溜。

瞄见娘娘舒展的眉眼，赵安荣当即高声应承，笑眯眯地出去传令。

按理来说，承恩公府才是陛下正经亲家，但架不住陛下自己乐意，给自己认位小舅子呢。

明白陛下是在故意错开她注意力，免得她再出现情绪起伏过甚的情况。

江善慢慢深吸口长气，待到鼓噪的心脏，恢复有序的跳动，这才问起江钰出事的原由，以及他为何没有进宫来。

“小舅子没进宫的原因，朕倒是恰好知道。”盛元帝微皱着眉，“据文阳侯所言，小舅子前两日不知碰到何物，浑身忽然长满红疹，怕进宫有碍观瞻，特地向朕告了罪。”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未免善娘知晓后担忧，他便没将这事告诉她。

“红疹？”江善严肃下眉眼，不必多说，这定然不是意外。

“确如陛下所言，奴婢们赶到侯府时，三公子面上仍有未散尽的疹子。”流春点点头，接着皇帝的话说，“原本三公子今日，是打算在府中养伤的，不料午时前两刻，有庄子里的管事来报，说有地痞在庄子里闹事，打打砸砸不算，还伤了好几位佃农。”

“听闻此事后，三公子很是担心，让人驾来马车准备前去看看，然而就在半途中，对面忽然冲来一辆马车，径直撞上侯府的车架，拉车的马受到惊吓，失控地乱窜起来，带着三公子冲出官道跌下山坡，期间三公子被甩出马车，当场便昏迷过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马车冲下的山坡，地势较为平缓，穿过五六米的山林，下面正好是百姓开垦的山地，地里挖得平平整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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