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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包厢里有种连空气都凝滞的沉默。

  除了喊出这声老婆的当事人。

  就连程厘都被喊懵了,她高中什么情况,他不是最清楚的。

  干嘛还多此一举。

  但当她看向同学的表情时,突然意识到容祈这一声的用意。

  他这是,昭告天下呢。

  在座所有同学,也包括本就知情的孟元歌在内,全都是一脸震惊,所有人持续看向这两人。

  其他同学,自然是因为完全没想到。

  而孟元歌则是没想到,容祈今天这是搁这儿玩坦白局呢。

  什么秘密都爆了。

  本来今天来参加校庆,突然听到一个惊天大八卦。

  大家刚才私底下还讨论,容祈喜欢的这个女生到底是谁,是他们本校的还是外校的,又或者是他原本少年班的同学?

  结果不等他们讨论个结果,谜底就被揭开了。

  容祈、程厘。

  程厘、容祈。

  这两个名字除了高中那三年的同班之外,没有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过,毕竟当初就算在班里,他们彼此之间,也不是[shu]悉的那种。

  结果现在突然告诉他们,容祈不仅喜欢了程厘很多年,这两人还结婚了。

  震惊,这两个字,都不足以表达他们所有人此刻内心的感受。

  这也让人不敢置信了吧。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有个女同学,实在没憋住,忍不住问道。

  容祈淡笑道:“有段时间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办婚礼,要是之后举办婚礼的话,还请大家赏脸来喝一杯喜酒。”

  他这毫无架子的话,登时让其他同学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定一定。”

  “那你们到时候一定记得发请帖啊。”

  “说实话,我都有点儿迫不及待。”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倒是一下子就气氛热络了起来。

  一时,老同学们也对他们的事情,很感兴趣,容祈虽然做不到有问必答,但也回答了不少。俨然成了他们两个婚姻的官方发言人。

  反而是程厘,一直是持续懵圈。

  她还没做好掉马的准备。

  “不好意思,我跟程厘还另外有点儿事情,就先走一步了,”过了会儿,容祈似乎也察觉到程厘的沉默,淡声说道。

  程厘抬头,啊,他们还有什么事儿?

  但她疑惑间,容祈已经起身,他从自己的椅子起身,走到程厘身侧,将手递给她。

  程厘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牵手离开了包厢。

  这一离开之后,整个包厢就跟炸开了锅一样。

  刚才还含蓄克制的疑惑,这下迅速发酵升温,一屋子的人都恨不得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以至于作为程厘最好朋友的孟元歌,一下成了所有人围攻的重点。

  “元歌,他们后来是什么情况?”

  “是上大学之后,容祈追求程厘的吗?”

  “那肯定不是啊,我记得我还在程厘朋友圈,看过她发别的男人,那个是她前男友吗?”

  “他们后来是谁追谁的?”

  孟元歌被包围在中间,感觉自己被十万只鸭子围住,嗡嗡嗡,所有问题都冲着她来。

  终于,孟元歌忍无可忍道:“如果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能放过我吗?”

  “怎么可能,你跟程厘关系那么好。”

  “就是,你们高中就那么亲密,这么多年感情了,她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同学们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哪怕她想借[kou]上厕所,都有女同学专门陪着。

  孟元歌登时觉得自己误[jiao]损友,想着容祈和程厘这两[kou]子,他们自己把引线点起来了,把雷全扔给她了。

  老天爷啊。

  把她带走吧。

  程厘被容祈牵着手,拉到楼下,依旧有种处于状况之外的懵。

  “要不,走走?”

  反而是容祈,微侧过头,正午恰到好处的阳光打在他的眼睫上,自然往上卷的细密长睫染上一层淡淡金[se],衬得他原本乌黑眼瞳也带上了淡淡的琥珀琉璃[se]。

  他态度太过自然随意,就像一个寻常的午后,随[kou]一个建议。

  程厘点头。

  她确实需要走走,散散脑子里的热。

  就现在她的脑子就像高速运转的电脑,因为疯狂运转,CPU发烫,需要散热。

  两人依旧握着手,慢悠悠往前闲逛。

  还好现在才六月,即便此时恰逢正午,但阳光也并不算浓烈。

  但走着走着,程厘就忍不住朝容祈看一眼。

  他。

  到底是怎么忍得住。

  一句都不问的。

  程厘突然发现,他们两个之间,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她自己。

  “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可这时,容祈却偏头看了过来。

  他眼底带着的笑意,让程厘明白,他什么都知道。

  程厘也怔住。

  想问的吗?

  想问的,好像太多太多了。

  想问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今天对自己说出这一切。

  可是,此刻她反而都问不出来了。

  “想问的太多了?”容祈似乎会读心术,一下就读懂了她的心声。

  程厘沉默。

  容祈牵着她手掌的那只手,轻轻抚了下她的手背,声音低沉而和缓:“那就一个一个问,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们此刻走到了道路旁,沿路都是矮墙,旁边是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每到初夏,梧桐树就会长出繁密而茂盛的枝叶,遮蔽道路上方的这一寸寸狭窄天空。

  “你的微信名字,是跟我有关吗?”

  突然,程厘缓缓开[kou]。

  容祈偏头朝她看来,先是眼底绽放笑意。

  紧接着嘴角上扬。

  他像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程厘微眨了眨眼:“怎么,不能说吗?”

  还是这个问题就有怎么好笑?

  “不是,”容祈摇头,饶有兴趣的看向她,解释道:“就是觉得,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但是你偏偏每次都还能出乎我的意料。”

  本来以为,她会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但她居然问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的微信名:千里。

  这个问题还真有人问过,是一个记者。

  也不知是从哪儿知道他的微信,采访的最后,就当闲聊似得问道:“容总,你的微信名叫千里,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意思吗?”

  当时容祈淡然一笑,却并未作答。

  他从未告诉别人,这个名字的含义。

  千里。

  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那个千里。

  明明他曾经离她是近在咫尺,却因为他自己的犹豫不决,从而差点儿彻底失去她。

  而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后。

  容祈便觉得,这一生他注定都是要跟在乎的人分别。

  此刻,容祈停下脚步,看着她,没有丝毫掩饰的承认:“嗯,是跟你有关。”

  程厘抿了抿嘴。

  明明早就有了猜测,但亲[kou]听到他承认,那种心痛,依旧无以复加。

  此刻,她的胸[kou]难受的几乎要窒息,眼眶的酸意更是泛滥。

  眼看着她的表情不对劲,容祈装作凶巴巴的[kou]吻,故意开[kou]。

  “不许哭。”

  可是这句话,不仅没逗到程厘,反而让这种酸意,在五脏六腑乱窜,她嘴角拼命抿着,手指狠狠握紧,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可这些都无济于事。

  程厘垂着头,声音带着轻颤着说道:“程厘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喜欢。”

  容祈微怔。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将程厘的脸抬了起来。

  容祈轻扯唇角,微带威胁道:“即便你是程厘,我也不允许你这么说程厘。”

  程厘脸颊被抬起后,安静的看着他。

  喉间酸意,依旧在发酵。

  “如果程厘不是最好的,我会喜欢这么多年吗?”容祈盯着她,似乎还觉得不解气,伸手用力揉了下她的脸颊,语气又拽又理所当然:“你这是在怀疑我的眼光?”

  程厘其实从来没有什么自卑心态。

  她的人生一切顺遂而平和,从小到大,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只是她突然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深爱着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刻骨铭心的这么多年,这种突然起来的剧烈情绪,让她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

  自己真的配得上这份刻骨铭心吗?

  但容祈以强硬而坚决的姿态,打碎了她心底所有的疑虑。

  于是在容祈坚定的眼神里,程厘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一天里她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她说:“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容祈轻笑了起来。

  程厘以为,他会立即回答。

  但没想到他反而不紧不慢的牵起程厘的手,慢悠悠带着她往前,程厘虽然奇怪,但也任由她牵着。

  上海城区有很多地方,都有保护[xing]建筑。

  他们现在走着的这一片就是。

  程厘家离这边就很近,以前她还在读书的时候,经常会到这边来玩。

  道路两旁巨大的梧桐树,还有沿街富有情调的建筑,斑驳光影落在建筑上,漫步而过时,连岁月都变得温柔而缓慢。

  直到两人走到一个颇有格调的咖啡店旁。

  程厘发现容祈的脚步放慢,她忍不住抬头望向这家咖啡店,难道他们在这里见过?

  但没想到,又走了两步,越过这家咖啡店,就正好看到旁边有一个好几节的台阶。

  也不知是谁修建的,跟旁边的铁艺栅栏连在一起。

  程厘的记忆好像突然被刷新,这里有些[shu]悉。

  她想起来了。

  她以前,好像经常在这边喂猫。

  容祈见她陷入沉思的模样,直接拉着她在台阶上坐下,低声问:“想起来了吗?”

  “我们在这里见过?”程厘轻声说。

  “嗯。”

  程厘沉默,她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直到她低声问:“我当时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很好理解,她肯定是当时做了什么,才会让容祈对她念念不忘吧。

  记忆的闸门打开时,所有尘封的过往,都倾泻而来。

  包括,那段曾经对容祈来说,最黑暗最无法忍受最不远回首的往事。

  那时候容祈回到了上海,他坚决要从少年班退学,陪在妈妈的身边。妈妈那个时候的[ru]腺癌已经到了晚期,整个人都瘦弱的不成模样。

  爷爷[nai][nai]不是在借钱,就是在求人的路上。

  可是即便凑到了钱,依旧无法挽回他妈妈渐渐逝去的生命。

  于是周围的人都在劝说,让容祈继续回去读书,毕竟他妈妈的病不是他一个学生能管得了的,即便他陪在身边,也还是这样。

  倒不如好好读书,长大了有个好前程,以后也能好好照顾外公外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清欠了亲戚朋友的这些钱。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什么才是更好的选择。

  他那么聪明,而且还在少年班就读,未来前途无限光明。

  就连爷爷[nai][nai]都开始动摇,让他重新回去上学。

  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面对即将失去母亲的痛苦,他们都要让他往前看,为未来着想。

  可是他压根就不想要什么未来。

  他宁愿自己从生下来就是一个愚笨的人,宁愿他什么都不是。

  只要能留住妈妈就好。

  妈妈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思,伸手握着他的手,低声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叫容祈吗?”

  容祈,祈求的祈。

  看着眼前早已经瘦弱而苍白的妈妈,容祈摇头。

  “因为你是妈妈祈求来的,你是老天爷送给妈妈这辈子最大的礼物,所以妈妈一直觉得,你不需要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那样真的很累,不想去少年班就不去了,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

  妈妈虽然什么都不问,但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容祈为什么会讨论自己的聪明,知道他的痛苦。

  但是老天爷从来都不是善良仁慈的,它总是会带走一个人最在意的,就这样,在十五岁那年,容祈在医院送别了母亲。

  她还那么年轻,却已经形容枯槁。

  那天是容祈母亲下葬的[ri]子,外婆一大清早就在哭,连外公都有些撑不住了。

  容祈抱着母亲的遗像,每走一步,都脚步如千斤。

  他死死抱着怀里的照片,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这个世界上最在乎他,也是他最在乎的人离开,明明都说,最爱的人离开时,天上会下雨。

  可是那天,依旧晴空万里。

  在他回来的路上,坐在殡葬车里,看着路上的行人,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情侣悠闲的分享同一杯[nai]茶,少年们欢快的追逐打闹。

  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正常运转,只有他的世界彻底黑暗了下去。

  回到家没多久,家里的亲戚就说要把爷爷[nai][nai],接过去住几天,要不然两个老人家身体受不了,他们让容祈也一并过去。

  但是容祈没有接受,他替爷爷[nai][nai]收拾了行李。

  送他们上了车,便一个人回到家里。

  可是在家待了不过半个小时,他就受不了了。

  每个地方都曾经有妈妈的影子,可是现在,妈妈却只剩下一张照片,挂在墙壁上。

  容祈走了出来,却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明明十五岁应该上学的年纪,却坚决的退了学,未来一片迷茫。

  失去了妈妈,也没有对未来的期望和目标。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就那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最后,坐在这个马路边的台阶上,看着路上的车流,从白天看到黑夜。

  路边的梧桐树上,蝉鸣声不绝。

  可是他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炎热的夏天,即便走在路上,都会晒到浑身发烫。

  他就足足在那里坐了好几个小时。

  他宁愿阳光把自己烤干,最好连一丝思想都不要留下,这样才不会痛苦,才不会难受。

  直到一声微弱的喵叫。

  似乎唤醒了他的一点知觉。

  容祈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对面不远处一只骨[rou]如柴的小猫,趴在角落边,像是随时都要窒息。

  那只猫也朝他看了过来。

  一人一猫,就这么望着彼此。

  他们都是被遗落在这个世界角落的。

  “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突然一个清泠的声音响起。

  然后,他就看见她了。

  一个穿着白[se]长裙的女孩,长发被扎成马尾,轻轻[dang]在半空中,当她弯腰蹲下来时,露出漂亮而纤细的后颈。

  那一幕,就好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她缓缓蹲下去,抱起面前的猫。

  容祈的目光像是一根线,牵扯住了,伴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移动。

  “是不是很难受,”少女抚着小猫的头顶,鼻尖微蹙了下,有些怜惜的叹气。

  她手指尖一点点温柔轻抚着猫咪的身体,将带来的猫粮还有水,喂给了猫咪,低声安抚说:“你放心,我今天一定带你回家,我会跟凌老师争取的。而且中考成绩出来,我成绩还不错,考上了一中,所以凌老师肯定不会拒绝我的。”

  少女似乎并不在意怀里的小猫听不听得懂,只是安静而温柔的低语。

  “我知道,现在你这样很痛苦。”

  容祈微眨了下眼,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时,原本干涸的泪腺,好像一下涌入了无数的酸涩。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少女将最后一[kou]猫粮喂进小猫嘴里时,柔声安慰道。

  这一刻,容祈的眼泪决堤而下。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不远处那个少女的身影,也变成隐隐约约的白[se]一片。

  就像是天际悬挂着的那一轮柔软而温和的月亮。

  并不刺眼,散发着晶莹温润的光。

  但能照亮一个人黑[se]的世界。

  当程厘听到他讲完时,她望着身侧的男人,眼泪早已经落了下来。

  反而是容祈,心疼的给她擦掉眼泪,低声说:“别哭了,再哭,我得把衣服脱下来给你擦眼泪了。”

  可是他越这么说,程厘反而哭的越凶。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容祈干脆将她抱在自己怀里,任由她的眼泪落在他这件西服外套上面。

  他手掌温柔地抚着她的耳鬓,低声说:“你还不懂吗?”

  程厘还在哭,却带着哽咽问道:“什么?”

  “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就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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