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剑修而言，在临敌应战时佩剑脱手，那种社死程度完全可以等同于你在上学时写了中二小说，却被老师发现，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你来了一段抑扬顿挫地即兴朗读。

陈小乐与萧无锋彼此间隔一丈开外，空气忽然变得好安静，唯有赤炼剑凌空旋转的白噪音。

一息，二息，三息……

赤炼剑的灵性不堪陈小乐的心灵呼唤，被唤醒后，立刻改变剑体在半空中的运动轨迹。

剑身将落未落地时，它猛然上旋，绕圈旋转一周，重新回到陈小乐面前。

剑尖朝下，剑柄朝上，赤炼剑虚悬半空，剑体焕发红光，一闪一闪的。

它正在抱怨陈小乐实力不济，居然被一个没有境界的人打败，连自己的佩剑都握不住。

嘴角抽搐，陈小乐暗戳戳龇牙，眼神凶狠地威胁赤炼剑。

紧接着，她握住剑柄，归剑入鞘，转头看着萧无锋，率先打破沉默：

“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你的剑术都是出类拔萃的。”

略作停顿，陈小乐抬起双手，猛掐脸颊，留下两个揪红的指印，这才说道：

“单论剑术，我无法胜你，这次切磋是我输了。”

萧无锋脸上保持尴尬而不失去礼貌的微笑。

他可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小乐姑娘境界确实是八品，但剑术修为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强悍，最多只到剑风层次的顶端，还差半步才能踏足剑气层次。

要是早知道这姑娘的剑术水平没有那么高，他肯定不会下手这么狠。

此时此刻，无论萧无锋说什么话去安慰，也只会变了味道，变成胜利者的炫耀。

他抬手抱拳，说道：“承让。”

站在原地眨巴眼睛，陈小乐心头忽然有了几分明悟——这分明就是李至做的局。

以他二品剑修的境界和凝练剑心的剑术修为，即便是隔着观天镜，肯定也能轻易看出萧无锋真实的剑术修为。

师叔故意隐瞒不说，还让我来给萧无锋送邀请函，摆明了就是想要让我见见山外的天才，多受到点打击，好激发斗志。

没想到啊，李师叔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肚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坏水，半点都不比师父她老人家差。

哼，我陈小乐岂是那么容易被人看透的？

只要我心态好，我就不算踩了师叔故意挖出来的坑！

陈小乐摇头如拨浪鼓，可爱的脸蛋甩来甩去，五官几乎化作一道残影。

完蛋，该不会打击太大，精神出啥问题吧……萧无锋额角挂起黑线，他正在发愁自己现在不太好劝导陈小乐。

陈小乐突然停止甩头，眉宇间充盈着满满的元气，展现爽朗的笑容。

“怎么样，你也看到我的剑能自动飞回来了吧？”

萧无锋顺着话头，回答道：“看到了。”

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一切，陈小乐眉飞色舞道：

“我告诉你哦，这可不是个例，我们剑宗的待遇那是非常好的，只要入门成为正式弟子，所持佩剑尽皆拥有灵性，甚至还有真正的上古剑仙所修的飞剑之术，能够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最最关键的是师父师叔师伯师祖都是大好人，特别护短的那种。”

一个人遇到突发情况后，越是表现平静其实内心越癫，不过陈小乐并不属于此列。

她天性开朗乐观，在剑宗里面更是出了名的靠天赋吃饭，凭实力躺着当咸鱼，能不能突破境界，完全就看缘分。

“你的剑术超过我的预期，在我这次下山的路途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十六岁就能凝聚剑气的，而且你还是那种条件。”

今天能够找上止水小院，正是因为她提前找到天机楼，查探了萧无锋如今的住处。

当时，她顺便还调查了萧无锋的详细过往，两相对比之下，陈小乐的条件远远胜过萧无锋万千，她扪心自问，若是双方环境换过来，那她可能这辈子别想练剑了。

陈小乐嘟着嘴巴，轻微皱眉，伸出食指，用说悄悄话的口吻道：

“其实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剑的？总不能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了吧？”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萧无锋反问。

“当然是真话啊。”陈小乐贝齿轻咬下唇，“你放心说，只要你愿意说，我就信。”

沉吟两息，萧无锋回答道：“关于剑术我确实没有修炼多久，而且习练的剑招来自一本仅仅用十五两银钱买来的残缺剑谱，那剑谱上的剑术几乎全是假的，仅有一招可用。”

“啊？随便找一招掺进去，其他全都是骗人的，这不就是江湖上惯有的假货！”

陈小乐大脑短暂宕机，上下唇齿轻微磕碰。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内心原动力——萧无锋的环境何其艰险，但却没有丝毫抱怨，仅靠一本假剑谱都能练出剑气。

站在萧无锋面前，陈小乐忽然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陈小乐啊陈小乐，你怎么好意思的……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从小在剑宗生活，可以说是呼吸剑气长大的。

到现在剑术修为却还滞留在剑风层次，惭不惭愧啊？！

回去努力练剑吧！！！

脑海里思绪纷飞，隔了好半晌，她回过神来，干咳一声。

“你不应该是早就有人教导，只不过暗中隐藏剑术实力吗？”

“绝大部分人应该都这么认为的吧。”萧无锋轻笑摇头。

“既然你说了，那我就信！”陈小乐凝视少年纯澈的双眼，“但若真是这样，你的天赋未免太过夸张，这是你应该始终保留的底牌，绝对不该被他人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没有这么严重，”萧无锋摇头，“只要有心去查，就能查到，我接触剑术的准确时间，因为我和墨珏姐攒那三十两银子，足足用了十年，这是完全无法作假的。而且，我在金玉阁看过相关文献，历史上剑术修为前期进境迅猛的不再少数，我这种情况，放在几十年内或许还算不错，但若眼光放长远点，倒也不是太过出奇。”

我信你个鬼……陈小乐挑眉，追问道：“那巡猎之礼上，你曾经提到的白云道长呢？”

萧无锋道：“他确确实实是个骗子，而且是个人渣恶棍，做了不少昧良心的腌臜事，所以，我在巡猎之礼上把矛头指向白云道长，正好可以一石二鸟，一来耽搁唐云曦时间与精力，二来也是希望有心人深度调查白云道长。”

“看不出来，你还挺热心肠的。”陈小乐咧嘴轻笑。

萧无锋摇头，“主要是因为他坑了我的钱，能顺带给他找点麻烦，我肯定乐意啊。”

“嘻嘻，脑筋也不死板，可以嘛。”陈小乐贼笑一声，轻拍萧无锋的肩膀，“其实你和我这次切磋，无论输赢，邀请函都是你的。”

她摊开右手，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一封信函。

信函白色为底，水墨描绘十柄不同的剑。

有的重剑无锋，有的快剑锋锐，有的软剑诡谲……

所有的剑共同勾勒出一座巍峨高山，山巅铭刻圆环状的璀璨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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