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通道里，常有一些小诡异跳出来，拦在江璃的面前。

每次遇见，小姨都眼也不眨，徒手抓住，再随手扔出去，“哐”地砸墙上。

“小璃，路上扮鬼的同事比较多，怕的话，躲到我身后。”

小姨仍旧垂着头，举着手电筒，在前面给江璃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路过一扇房门。

房门里面，夕阳的余晖将屋子照亮。

屋里，两个小孩子的交谈声传了出来。

“君君你别哭啊！你那个混球表弟一直都是欺软怕硬的，你不能怂呀！打回去啊应该！”

小江璃安抚地拍了下同桌小瘸子的肩膀。

正是七八岁的年纪，两个孩子的脸庞都青涩稚嫩，尚有未褪的婴儿肥。

小瘸子抬起手背，用力擦着眼泪，眼睛都被揉红。

“我……我不希望小姨为难。”小瘸子掉着眼泪，小声抽噎。

自从他父母离异后，他就暂时住进了小姨家里。

小姨的儿子不喜欢他，总在学校里暗戳戳欺负他。

小瘸子不想让小姨难做，每次都忍了下来。

“那他也不能把你拐杖抢了呀！谭家明这不是存心欺负你嘛！走，我带你算账去！”

小江璃是个急性子，拉着小瘸子就要去打架。

“别了吧阿璃，我、我腿不好，还是算了吧，我又打不过他……”小瘸子劝阻。

但是小江璃气势汹汹，执意要去。

小江璃气愤道：“你不用动手，我来！

我早就想揍谭家明那小子！听说那混蛋背地里骂我妈死了，看我不去把他嘴巴撕烂！

你跟着我过去，你去拿你的拐杖，我去揍人。

怕的话，躲到我身后……”

听着那扇门里两个小孩的谈话，江璃的嘴角扬了个弧度。

她抬眼看了某人的背影一眼。

某人还在对付小诡异，专心致志给江璃开路。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人。

看来，小瘸子……也可以保护别人了。

“小璃。”小姨走在前面，欲言又止。

“那个，君君过世的事情，你不要太自责，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江璃闻言一怔。

气氛安静了几秒，江璃语气亏欠：“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浓烟会窒息，我就不会把那条湿毛巾……”

“你就算知道，君君还是会把他那条湿毛巾让给你，”小姨打断了江璃的自责，“小璃，这不怪你，只怪君君本来就没有多想活着。”

江璃默默低下头。

沉吟许久，江璃才犹豫着问，“是因为……生活很痛苦吗？”

听到江璃的问话，小姨身形晃了下，停住。

江璃险些撞上小姨的后背。

等了良久，小姨缓缓点头：“对，痛苦。”

小姨没有多说什么，她干枯的手指握紧了一下，又逐渐放松。

两人继续往前，路过了这条通道的另一扇门。

虚掩的门缝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赵峰，我今天就把话放这！离婚可以，君君必须你带！”

女人用力拍着桌子，吵架气势丝毫不输对面凶神恶煞的男人。

对面男人也不甘示弱，怒火中烧指着女人鼻子，破口大骂：

“我操你特么……你生的残废你现在扔给我！！凭什么累赘是我的，让我成全你和你外面的狗东西？”

女人两眼湿润，她抬手指着门外，痛心地指责：“赵峰，如果不是你在外面乱来，这个家会散吗！啊？

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好意思挤兑别人？？

离婚是你提的，我说了我答应你！前提是你把孩子带走。”

“不可能我告诉你！反正你是孩子亲妈，你不要孩子，那有本事你扔大街上去！！”

男人大手一挥，铁了心不会要孩子。

男人和女人所站的客厅，放眼望去，早就已经是一片狼藉。

该摔的，该砸的，一样不落。

“拖油瓶”“残废”“累赘”这些字眼，尽数钻进客厅角落小瘸子的耳朵里。

“走快点吧，阿姨。”通道里，江璃催了小姨一下，自觉加快了步子。

小姨听到江璃的声音，恍如失神，步伐木讷地往前，“……好。”

两人沉默着，各自心里都揣着心事。

“小璃，听说你改了性子，还考上了大学。”小姨道。

江璃点头，“对，是华清。”

华清大学，小瘸子的理想学府。

在他父母离异之前，小瘸子性情活泼一些，他总爱把这些挂嘴边。

如果小瘸子没死，凭借他的聪明和努力，他一定也能去华清念书。

听到江璃的回应，小姨语气很是欣慰：“看来君君以前劝你读书是有用的。

听君君说，以前你因为你妈妈的事情，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怎么劝你你都不听。”

江璃轻轻应了一声。

那时候，班里成绩最好的小瘸子，和厌学的小江璃做了同桌。

那段时期的小江璃，因为看到妈妈的死亡现场，性情大变，意志也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变得不爱交朋友，不爱学习，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小江璃成绩变得倒数，平常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上课趴桌上睡觉，下了课便找人打架。

若是没有借口打架，那小江璃就去揍一顿谭家明。

谭家明爱嘲笑她没有妈妈，也喜欢欺负小瘸子，小江璃最乐意揍他。

而且更重要的是，小江璃每次和谭家明打架，总是能打赢。

小瘸子也在小江璃的一次次有意无意的帮助下，和小江璃成为了好朋友。

后来……出了火灾一事。

自从那事以后，学校便普及了很多次消防安全知识。

也是在那些普及当中，江璃才知道，原来置身火灾中的大部分人，从来都不是被大火烧死的。

绝大部分在火灾中丧生的人，都是因为吸入过量有毒浓烟，窒息而亡。

小瘸子爱读书，一向懂得多。

他知道湿毛巾有多重要，但他还是把自己的湿毛巾让给了江璃。

小瘸子当时说，这里没有火，烧不死人，让江璃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一小条湿毛巾。

他们两个孩子都在等待营救，江璃获救了，小瘸子却因为吸入太多毒烟，没有了呼吸。

分明是那么微小又不起眼的举动，没想到却酿成了小瘸子的悲剧。

自那以后，江璃时常会懊悔。

如果她知识再渊博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被小瘸子那么拙劣的谎言欺骗。

有可能……小瘸子就不会死。

“小璃。”小姨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江璃。

小姨的语气格外认真。

“我不知道君君是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在你的梦里，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害怕！

也许你觉得君君的死亡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

但是在君君的心里，你永远是他的朋友，他绝对不可能害你！”

小姨站在一扇门前。

门口，有一只被大火烧黑的小手，像是在召唤着江璃。

小姨拦在门前。

她双手扶住江璃的肩膀，极其严肃地看着江璃：“小璃，你的出口就在这间屋里。

你进去之后，所有事情我都无法帮你。

不过你一定记住我的话。你不可以愧疚，不可以害怕，更不可以激动。

你的情绪波动，都会成为你的弱点。

进入这间屋子之后，只要你能直面你的梦魇，你就可以打开出口。听明白了吗？”

迎上小姨担忧的目光，江璃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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