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率性时代之艰难的回家之路
腊月2十,学校放寒假。
年近5十岁的梦兰老师,散披着1头黑黑的齐肩短发,闪着1双亮晶晶的眼睛走进教室,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亲切地对我说:“你们几个不是寒假要在学校学习几天吗?我把家里的铝壶拿来给你们烧水,还有1把暖壶、1只水桶,这口小汤锅用来热热饭。”
班主任王1风老师1见,笑着走过来打招呼,“哟,梦兰老师,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梦兰老师大着眼睛,微扬着嘴角,带着温和质疑的笑脸,“只许你关心学生,我不行啊?”
王1风老师笑着说:“哪能,哪能呢!”
学校规定,9点钟吃早饭,然后集体离校。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梦兰老师心疼地看了我1眼,对王1风老师说:“学校真是缺少同情心,我找了半天,校长推给主任,主任推给副主任,相互推磨玩儿,非要9点开饭。现在刚7点半,同学们都收拾妥当,个个归心似箭,你说这么多人干耗着,这是干什么呀?”
“按每天早晨7点,正常点开饭不就得了,搞不懂为什么调到9点,如此简单的1顿饭,却弄得这么复杂!”王1风老师也很不满。
“是呀,现在就这样,相互推诿扯皮,官僚主义严重。”梦兰老师说。
“现在是外行领导内行,对于学生谁最了解?还不是我们这些老师。给校领导提个建议,他只会说就这样安排吧。现在各个任课老师的课讲不完,这可怨谁?没办法,只能是校领导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呗。”王1风老师困惑地摇摇头。
梦兰老师无可奈何地抻抻外套,“唉,这样下去,把孩子们不都毁了!”
你抱怨几句,我几句抱怨地走出教室。
在昨晚,我和同学们的书包就都已收拾妥当,教室里除了手边的饭盆、筷子,其他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无事可做,只能东1堆、西1伙地聊着大天,冰冷冷地苦等着开饭。
9点整,开饭的铃声终于不情愿响起。当值日生把早饭抬进教室时,我的食欲1下子消失殆尽,温热的捧子硬邦邦的,满粥桶飘着浓浓的糊味、烟味。我勉强啃完捧子,端起粥盆,憋住气,喝上1口,粥刚到嗓子眼,令人作呕的气味,呛得差点把刚吃下的捧子吐出来。只好作罢,和同学们排着队,把粥倒进水房的下水道里。
长得水嫩白胖的江阳,把1口未动的捧子,扔进水房门口的垃圾桶,扭着脸,伸直胳膊端着粥盆蹭到我身边。
我快速闪开身子,给他腾出1个倒粥的空隙。
江阳和我是1个大队的,今年从别的学校转到我们班来复习。
徐中成、梅海强、邱华华和我、江阳是1个公社,大队离得很近,所以相约1起走。
江阳做什么事都要求1丝不苟。梅海强催了3次,才算收拾利索,推着自行车来到院里和我们会合。1见邱华华,立时笑脸面对,还殷勤地把邱华华带着的皮箱,搬到自己车子上绑好。
江阳和邱华华是初中同学。自从在县中相遇后,对邱华华的1举1动格外关心。
出校门口也就十几里,可能是东西多、分量重,江阳骑着车子开始摇摇晃晃,如同醉汉1般。1个转弯,车把1晃,连人带车子摔在地上。
我和徐中成、梅海强因为要在学校留下来复习功课,所以空车回家。
听到响声,我扭头看下,便停车下来,支好自己的车子,走过去,在地上拽起江阳,又和梅海强1起把车子扶起来。
见车把歪了,我吩咐梅海强:“你把车子扶稳,我给他正正车把。”我双腿夹紧车轱辘,双手抓牢车把,使劲扭动,照量1下车座子,觉得车把两端和车座子顶端成了等腰3角形,车把正了,喊江阳:“好了,放心骑吧。”
江阳嘴1撇1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搞了1身的土,腿也瘸了。
邱华华没好气地说:“真是的,没本事,还逞能!”说着,摘下棉手套叼在嘴上,把皮箱解下来,心疼地拍了拍皮箱上的土,绑到自己的车后座上。
江阳羞红了脸,1个劲说:“对不起,对不起!”
顶风骑出4十多里,风力骤然加大。我腿发酸发软,肚子瘪瘪,阵阵疼痛。可在这半道上,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咬着牙继续骑行。
风更猖狂了,摁着树的脑袋,鼓噪着漫天风沙,迎面狂吼着1波波涌来。我们只好躬身推着车子前行。
邱华华喊:“江阳,你老是在我前边晃荡什么?慢吞吞活像个肉蛆。”
“我想给你挡住点风,好让你推车省点劲。”江阳头不回地回应。
“你1个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的人,能给我挡住什么,只会添乱,以后别有事没事在我面前献殷勤。原来觉得你挺好,现在1见就想吐,快闪1边去。”邱华华顶着风喊着。
江阳是家里的宝贝疙瘩。爹娘连续生了7个女儿,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他这个儿子,可说是集全家千宠百爱于1身。1听邱华华这样呵斥,立时气血冲头,把车子赌气摔在地上,蹲下身,1边用戴着棉手套的手抹眼泪,1边气鼓鼓地说:“邱华华,你怎么骂,我都能接受,可不能抹杀我的人格。我到县中来复习,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邱华华1听,更是气不打1处来,“我就看不了,你那比我还女人的样!快起来,回家吧。”
我把自己的车子放倒在地,走过去帮江阳扶起车子,刚张嘴想说句话,飞舞的沙尘糊了1嗓子,噎得我差点背过气。干涩地吞了口沙尘,嘶哑着嗓子说:“这么大的风,不怕被吹跑了吗?别再斗嘴,赶快回家吧。”
将近1点,终于进了家门。我把车子往树上1靠,摘下手上的棉手套往车兜里1塞,冲进屋,“娘,饭在哪儿?饿死我了!”
娘听到我的声音,慌忙下炕,顾不得说话,给我盛了满满1碗热汤面。
我稀里呼噜喝下肚。“娘,这是白面汤,还是杂面汤?”
娘笑了,“都喝了1碗,还不知道是什么汤,看来是真饿极了。”
我翻了下碗,“是不是白菜没洗干净,碗底怎么这么多沙子?”
“你看你都成了土人,是你脑袋上的沙土掉到碗里,你吃着没觉得牙碜?”
“没有,就觉得娘做得好吃。”
娘又给我盛了1碗,吃下去后,才有了点精神。
“我爹干什么去了?”
“后街老马家书海相亲,去陪且了。”
“我弟弟他们呐?”
“瑞儆在你狗剩叔家漏粉条,瑞伦找同学玩去了。”
娘话音刚落,4弟1脚踏进屋,“回来了,3哥!哟,怎么变成土菩萨了?”乐呵呵瞅着我。
娘见4弟回来,说:“那咱吃饭吧。”
“你和我3哥先吃,我得把湿粉条晾好。”4弟对娘说1声,转身出了屋。
我随4弟走到装着湿粉条的小推车边,把用细竹竿穿着的1排排湿粉条挂在爹木工房里的空架子上。
4弟笑呵呵地看看我,“3哥,还行,还有1把子力气。”
“我1个大小伙子,干这么点活都让你赞叹,怎么,真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了?”
4弟抿嘴笑笑,算作回应。
我帮4弟把湿粉条全部晾好回到屋里,见娘已经把饭菜摆上桌。肚子又痛起来,没办法,只好倚着被摞半躺着吃,不知不觉又喝了两碗面汤,吃了两个馒头,1个年糕,才觉得饱了。
吃饱喝足后,困劲上来,倒头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1阵说话声把我吵醒。我睁开眼睛,1骨碌爬起身,“回来了,爹!”
爹急忙用手扶住我,“别起来,累得慌,再睡会儿。”
“我歇过来了。”
“放假了,还回学校吗?”
“回去,明天起早走。学校安静,多学几天。”
“钱,粮票什么的还够吗?”
“够了。”
“那叫你娘蒸锅白面卷子带着吧。”
娘说:“我给你蒸锅葱花卷子,多放点油。”
4弟端着半筛子热气腾腾的炒花生走进来,“3哥,这是我刚给你炒的,现在吃点,剩下的明天带着。”
在这寒冷的冬天,我心里却春光明媚。话语是那么朴实,行为是那么平常,没人说出‘疼爱’之词,可满满都是爱。感动之下想到姐,便说:“我1会儿到我姐家看看,好长时间了,很想雨荷、水莲。”
爹说:“这会儿风停了,去吧。”侧头看向4弟,“瑞儆,咱赶紧把桌子油漆好,眼瞅着过年了,还整天忙不完的活。”
4弟笑嘻嘻地看我1眼,跟着爹走出屋。
我洗把脸,胡噜几下鸟窝头,算是讲究了1下,骑车出了门。
在院子里刚停好自行车,姐夫就迎出来,“哟,瑞僖,快进屋。”
姐抱着水莲正在喂奶,雨荷趴在凳子上哼哼着。
姐说:“雨荷正在发烧,刚打了1针。”
见到水莲,我都不敢认了,长高、变胖了。过去爱让我抱着,现在扎在姐的怀里,小眼睛1闪1闪的,好奇地看着我。
当我1看她时,她迅速转过头去,无论姐怎么哄,就是不肯开口叫3舅。还是雨荷乖,哼哼着抱住我的大腿,“3舅,3舅……”叫个不停。
我摘下棉手套放在炕边,把雨荷揽在怀里,和姐拉起家常。
姐像机关枪1样,1连串问我:“现在学习怎么样?学习累不累?吃喝怎么样?还有没有钱?……”
姐夫在旁边说:“你呀,1见兄弟就激动,喘口气1样1样地问不行啊?”
“我的亲兄弟,我不关心谁关心?你当姐夫的可也不是外人,打心眼里疼着点昂。”
“我姐夫对我可以了,自己刚买的手表,1天没戴,给了我。这样的好姐夫,打着灯笼难找!”
姐夫有点不好意思。“就算给你这个未来的大学生投资了,等考上大学,毕业后当上官,我好沾沾光。”
“现在文科大学、大专、中专的综合录取比例还不到5%,就我现在这个能力,恐怕你这个投资要打水漂了。”
姐夫说:“我看好你,你自己1定要有信心。”
“好好学就行,至于考上考不上,那是老天安排的,都是命。今天算你有口福,上午宰了1头猪,现在刚炖好,今晚必须在这儿吃饭。”姐说着,起身安排起来。
雨荷抹了把眼泪,闪着蓝汪汪、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看着我说:“3舅,在我家吃吧。”
我高兴地用手拍了拍她的小脸蛋,“真是我的好外甥女。”
姐给我盛了1满碗肉,递给两个馒头。“只有两个馒头,其他都是包子,将就着吃吧。”
饭后,我的肚皮撑得圆鼓鼓的。临走时,我说:“雨荷,上姥姥家去吧,姥姥可想你了。”
雨荷偷偷看着姐,吮着手指头不说话。
姐说:“现在不去了,过几天过年的时候,我们1家子都过去。水莲,快点叫3舅,3舅要走了。”
水莲童润清脆地叫了声“3舅”,把头深深埋进姐的怀里。
临出大门,正碰上姐的大嫂来串门。“哟,放假回家过年了,多咱毕业?”
“麦收后。”
“毕业就能吃商品粮了?”
“不,还得考试呐。”
“那得考上啊!不过,话说回来,考不上也没关系,1回家,大嫂给你说门亲,早成家,早立业。”
姐不高兴地瞪了大嫂1眼,“我兄弟学习好着呐,1定会考上大学!”
大嫂1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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