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关爱山在县里完成调研工作，赶回市里主持1场国营企业纾困解困专题工作会议。

在政府附近的十字路口，司机停下车等红灯。

与司机熟识的交警，凑到车前，轻轻敲了下车窗。

司机开了1条缝隙。

交警弯下腰向车里扫了1眼，“诶，咱那2百5市长怎么没在车上？”

关爱山正倚靠在后排座位上闭目养神，1听这话，猛地把肥硕的脑袋伸到前排座位，瓮声瓮气地说：“你爹才是2百5，你爷爷才是2百5！”

交警1见，立时敬了个礼，“报告市长，我们全家都是2百5！”

关爱山哈哈大笑起来。

交警随即也笑了。

关爱山是从村大队书记，1步步干到市长的。大大咧咧、霸气十足的做派，给这1贯循规蹈矩的政府大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政府第1会议室里，秘书端着泡好茶的茶杯，轻手轻脚放在关爱山的右手边，轻轻打开杯子盖，贴杯子边放好，再工工整整摆好讲话稿、笔和笔记本，转身离去。

关爱山坐直身子，冷峻地扫视了1眼整个会场，突然厉声问道：“工商银行的行长凌步青怎么没有到会？”

1个花白头发的5十多岁男子，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行长说今天有事走不开，让我这副行长来替他开会。”

“呵呵，现在你工商银行成为我市的融资主渠道，就翅膀硬了，就想当天王老子了？告诉你们，在我历山市这地盘上，敢于称王称霸的是我，是我这个市长。如果我卡死你们储蓄来源，截断你们贷款渠道，不出1个月，就要乖乖喝西北风。你1个副行长，有什么资格参加我市长召开的工作会议，出去！”

副行长红着脸，丢人背兴地走出会议室。

市长扭过头去，冲着侯会室的秘书喊道：“小王，派我的车把凌步青接来，他不来，我不开会。我就不信，他1个行长比我市长还忙？”

半个小时后，凌步青小跑着进入会议室，站到自己桌牌前边，把过于分散的5官聚拢下，打躬作揖表示着歉意，“对不起市长，有个项目想落户咱历山市，我在着急给您拉项目呐。”

关爱山转怒为喜，“这不但有情可原，而且是大功1件。不过，今后要记住，有事提前打个招呼。”

我坐在会议室后排看得真切，不由暗笑。

临近会议结束，关爱山指示吴非：“组织人员，就工商银行如何进1步发挥融资主渠道作用，搞个专题调研。”

会后，吴非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决策咨询委员会综合科，科长宋旭又交给了我。

石明中帮着拟好调研提纲，还亲自带着我走访调研相关单位，像大学里带着学生实习的老师，不但手把手地教，还亲身示范着做。“瑞僖，我作为领导、老同志，能做的也只有压担子、指路子、教方法，其他只能靠你自己学、自己悟。”

我万分感激。“石主任，我1定好好努力！”

在工商银行办公楼会议室，凌步青行长热情接待了石明中和我。“呀，石秘书，你高升到决策咨询委员会后，怎么不通知1声？兄弟好给你贺贺。”说完，拉着石明中的手，1同坐在靠墙的长沙发上。

看来凌步青和石明中早就熟识。我随后找了旁边1个单人沙发坐下，

石明中淡淡地说：“都快5十岁了，才混上个副处级，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我对咱市委的工作1直看不懂，长期以来，各单位空着那么多领导指数，就是不安排补位。是不是市委领导把干部指数作为1个发财手段，等着送钱送物？”凌步青说。

“不能妄加评论市委工作，市委领导肯定有自己的战略考虑。”石明中严肃地亮明态度。

“我这种猜测，绝非空穴来风，社会上不是流行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

“这种说法，只是1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1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或自我解嘲的理由罢了。这种现象有，我相信也是个别的。你想想，哪个领导为官1任，不想造福1方，谁愿被人唾弃，遗臭万年？能干事，能干成事的人，总比平庸的人前进的路要宽，施展拳脚的机会要多。”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

石明中露出1副真诚的面容，“拿着老百姓给的工资，干对得起老百姓的事，是我们这些人的本分。”

“嗯，听君1席话，胜读十年书，咱言归正传吧。我这当行长的，只管把方向，至于业务工作，都由副行长、中层干部在做。我已经安排好座谈人员，你们就认真谈，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再作陪行不？”凌步青言辞说得漂亮，可语意不容商量。

石明中站起身，“那，你先去忙吧。”

3个副行长和几个中层干部业务很熟悉，也有思路、有思想，谈的情况全面，问题深刻。我心中有了写作底气。

中午，在工商银行的餐厅雅间就餐。房间装修得金碧辉煌，我如同置身于电影中达官贵人的豪华餐厅，1时惊奇又惊喜。这和工商银行大楼破败的外观，形成了鲜明对比，心里1下冒出“穷庙富方丈”这句话。

凌步青走进餐厅，客气地请石明中和我落座。

3个副行长和几位科长见凌步青稳稳当当坐在座位上后，才中规中矩地依次坐在圆桌边。

在圆桌转盘上，各式各样的凉菜，已经摆满1圈。

办公室主任像个忠实仆人，垂手站在凌步青身后。

凌步青谦虚地说：“今天时间匆忙，单位条件有限，石主任将就着吃点，改天找个高档饭店，再专门宴请赔罪。”

石明中感慨地说：“喔，足够可以，室内条件好得快赶上咱市最高档豪华的世纪大酒店了。”

凌步青回头看了1眼身后的办公室主任，示意上热菜、倒酒。

办公室主任用比专业服务员还标准的姿势，给每个在座的人斟满酒。酒好像看起来略高于酒杯外沿，但1滴都没有洒到桌子上。

石明中指着酒杯，真心赞扬着：“哦，这真是卖油翁金钱眼里倒油，技艺高超！”

办公室主任谦恭地说：“还要向领导学习，还要向领导学习，还要继续努力。”

凌步青骄傲地说：“我带的兵，做事就得1丝不苟。”

很快，丰盛的菜肴摆满1桌，可没人动1下筷子，都好像专注地看着石明中、凌步青，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俩闲聊。

我盯着办公室主任想，这样卑躬屈膝的人，1旦当了领导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同样要求他的下属如此？要知道，世间毕竟没有心甘情愿贬低自己的人。大凡肯放下身价付出的，多是有不可言说的目的；大凡肯服服帖帖给别人当奴才的，多是怀着有1天当老爷的念头。当了老爷，想必照方抓药，也来个作威作福……

凌步青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石明中说：“你作为政府曾经的‘第1大秘’，交往面广，不能眼瞅着把这些资源白白浪费，要想法利用起来呀。”

“怎么个利用法？”石明中诧异地问。

“现在重要商品都实行专营，动用下关系，弄点平价钢材，或者搞点火车皮指标，你出力，我出钱，咱俩结合起来，准保1夜暴富。马无夜草不肥，政府这点死工资，也就是顿饭钱。”

“搞现在火爆的‘官倒’？我可不行，挣点本分的血汗钱，花着踏实，套句目前时髦的话，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我这个人意志力薄弱，担心有了钱，会做出对不起你大嫂的事。”石明中打着哈哈。

“没看出来，你还是1个为大嫂守身如玉的好男人，嘿嘿嘿嘿。”凌步青笑着端起酒杯，“我敬1杯当代的好男人。”

石明中1听，受用地端起酒杯，1饮而尽。

凌步青拿起筷子，点着菜盘，“石主任，吃筷子菜，清清口。”

见石明中夹起菜放进嘴里，在座的人才拿起筷子，有模有样吃起菜来。

我已饥肠辘辘，乘机抢吃了几口。

办公室主任轻手轻脚给他俩续满酒后，闪在1旁。

凌步青挨个介绍着手下的人。每介绍1个，那人便站起来，卑躬屈膝地向石明中敬杯酒……

石明中也把我介绍了1下。

凌步青稳坐在椅子上，招呼1声：“来，1起敬我们郑领导1杯。”

我赶忙站起来，红着脸说：“我可不是什么领导，只是石主任手下的小兵。”

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应付差事地做了个饮酒动作，即刻齐齐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凌步青和石明中身上。

我心中不禁感叹，真真是人微言轻。扫1眼凌步青和石明中，他俩又天南海北热聊起来。在座的人个个坐直身子，继续装出1副饶有兴趣的听客、看客嘴脸。

我干坐在座位上，自顾自地吃有失身份，可听着他们说话又觉无聊。略微思忖下，站起身来走到倚墙的酒柜边，端起茶壶准备给大家倒水，以此缓解1下自己的情绪。

办公室主任大惊失色，快步走到我身边，1把抢过茶壶，“让领导亲自倒水，真是罪过，罪过！”哈着腰向我陪着不是。

凌步青和石明中侧头看1眼，接着话茬聊……

我只好假装上厕所，走出房间透口气。心里纳闷，凌步青这些手下的人是怎么练就这种姿态、神态的？我，今后能做得到吗？笑1笑，摇摇头。恐怕1辈子也做不了1个随风使舵、会来事的圆滑人。不光是我，就是姐、大哥、2哥、4弟、5弟也做不了。

爹只教给了我们正直，没传授圆滑。

圆滑本就是爹不齿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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