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威在市体改委工作3年后，郁郁不得志，便找自己的远方表叔——市东方服装厂任厂长的邱云鹤想办法。

在宽敞明亮的套房办公室，司马威1坐到靠墙的大长沙发上就说：“叔，我本以为体改委是个站在改革前沿的单位，权力大，油水足，谁承想水清得连个油花都看不到，真是我人生1大败笔。”

邱云鹤在暗红的老板桌上抓起1盒软中华烟，从中抽出1支，举着示意下司马威，看司马威摆手拒绝，自己叼在嘴上。放下烟盒，用闪着金光的精致打火机点燃，深吸1口，然后，双手扶住真皮沙发转椅的两边扶手，站起臃肿肥硕的身躯，慢慢踱过来坐在司马威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右手指夹住香烟，再深吸1口拿开，往茶几上的大玻璃烟缸里弹弹烟灰，觍着像刚发过的面团般过于饱满的脸，油滑地说：“你想到机关挣钱发财，确实是错打了算盘。别说没有什么实权的体改委，就是有实权的单位，也不能轻易以权谋财。在当今或许能得逞1时，可享受不了1世，即便侥幸能享受1世，1有风吹草动，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当叔的比你聪明，瞅准机会钻进企业，光明正大发财，还年年受政府表彰。”

“啊，还有这样轻而易举发财路径？”司马威1听，眼放光芒。

“我这个东方服装厂，在行政级别上也是正科级单位。虽然在政治待遇上比不了体改委，可职工2百多人，年纯利润几十万，天天点着票子过日子。单在手指头缝里漏点，我1年也白捡个万8千的，更何况——”邱云鹤猛然觉得说秃噜了嘴，刹住话头，软瘫在沙发上，吸口烟，缓缓吐出来。

“叔，我能跟着你干吗？”

“你1个大学生，到我厂子工作，求之不得，可对你来说，是不是太屈才？”

“我的目标就是挣钱，只要能挣钱，那就是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司马威因渴望而焦急地把手搭在膝盖上，反复揉搓着。

邱云鹤把最后1截香烟吸尽，右手中指、食指夹住过滤嘴移开嘴巴，而后改为中指、食指、大拇指捏住，欠身摁在烟灰缸里捻灭，坐直身子，“只要你愿意，我就向上级打报告，把你调过来，还任命你为副厂长，享受副科待遇。”

司马威从沙发上跳起来，挺挺水蛇腰，表达忠诚：“叔，我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司马威到服装厂后如鱼得水，还和邱云鹤配合得天衣无缝，终于尝到了“日进斗金”的快乐滋味。但终究是血气方刚，两年后，觉得没了意思，便撺掇邱云鹤搞点新花样。“叔，现在市政府不是提倡腾笼换鸟、兼并重组吗？我们要在这个改革大潮中有所作为，抓住机会，让政治待遇和经济利益有个新跨越。”

“你的打算是——”邱云鹤若有所思地问1句。

“我想了很久，想出1个改革战略构想，就是利用城乡级差地租来置换厂房，增加发展资金；利用城乡劳动力成本差异来置换职工，提高经济效益。在推动企业由高地租向低地租、高成本向低成本的区域迁移中，抢占发展先机，步步为营，不断推动企业做大做强。”司马威把想法和盘托出。

邱云鹤心里1阵激动，但在表面上做出泰然的样子，举左手食指轻搓着微红的鼻子头，说：“好构想，切实可行。这样不仅能站上全市改革的潮头，而且在改革过程中，还能为我们创造1些意想不到的机遇，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中国人1直讲究勤劳致富，我觉得今后要改1改，头脑致富。”

市政府发了红头文件，支持东方服装厂进行“步步为营”改革试点。

东方服装厂从城区搬到郊区，企业面貌焕然1新，生产成本大幅度下降，经营利润翻倍增长，成了全市勇于改革的典型。当然，邱云鹤和司马威也乐得其所，因为勇于改革创新，邱云鹤获提拔为主管工业的市政府副秘书长，司马威被任命为市城市信用社主任，但2人仍分别兼任着服装厂的厂长、副厂长。

两年后，服装厂从郊区搬到平原县，又过了两年，从平原县再搬到山区。搬来搬去，厂子最后只剩下5间平房、1块荒地。期间，通过推行正式职工买断工龄、大量使用临时工方式，工厂职工终了只剩下1个看大门的。

他俩1合计，干脆1不做2不休，利用手中权力和社会关系，和当地服装厂1起玩了个兼并把戏。

东方服装厂就这样被吃得盆干碗净。

马骏数落完，义形于色，“你们说说，就他这德行，还算是人吗？”

我和侯俊奇低头听着、走着，没做回应。

司马威带着同学们来到酒店舞厅门口，服务生客气地向他鞠个躬，“先生，现在已经没有房间。”

司马威拍拍斜挎在腰部、鼓鼓的皮包，“叫你们老板来，马上给我腾出1间。”

歌厅经理见门口聚集1群人吵吵闹闹，小跑过来，听清楚事由后，吩咐服务生，“进门是客，把最里面为客人预留的那间大舞厅打开，好生伺候着。”

歌厅里霓虹灯闪烁，地上铺着暗红色地毯，靠墙边摆着1排土黄色的沙发，以及1些皮质圈椅，点歌台、金色话筒、彩色大电视，透着豪华大气。

1些人傻了眼，直直站在舞厅中央抬头转着圈看个没完。

动感震撼的迪斯科舞曲响起，每个人开始尽情释放自己的青春……

马骏进舞厅看了1眼，黑着脸走到大堂，坐在沙发上打着电话。

1会儿，宾馆总经理走过来，向他点头哈腰，“是马主任吧，焦董事长来了电话，说他就在太东市，很快赶到，让我按您的吩咐1切照办。”

“给我把餐厅准备好，等舞会散了，我要宴请同学们，标准吗——”马骏拉起长音。

“这不用领导操心，焦董事长有交代，每桌按最高标准上。”

马骏回到舞厅，与梅海强小声说几句，然后又走回大堂。

时间已近午夜十2点，同学们精疲力尽地逐渐安静下来，吃着小吃、喝着饮料，35成群窃窃私语。

梅海强凑近侯俊奇和我，“我看大家都有点累，舞会是不是该结束了？”

侯俊奇和我同时点下头。

梅海强站到舞厅中央，使劲拍了两下巴掌，高声喊：“司马威，今天舞会就到此吧。马骏安排了夜宵，咱们移步餐厅。”

同学们1时又兴奋起来。

司马威1脸乌云。

餐厅里两个足足能坐2十多人的大餐桌上，已经摆满丰盛佳肴。在靠里面的餐桌边，1个中等身材，白净富态的中年男子，坐在马骏身边。

待同学们自由选择座位坐好后，马骏站起身来做了介绍：“这是历山市骏马实业集团的焦达昌董事长，我的铁哥们。今天正好到太东市签约项目，顺便过来和同学们认识1下。”

焦达昌站起身，憨憨地抱拳拱手，“请各位同学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当服务生把焦达昌带来的白酒打开，准备给马骏满杯时，马骏脸色1沉，喊声：“怎么是5粮液？”然后转向焦达昌，“你不是知道，我除了茅台，其他酒都不受味吗？”

焦达昌转头瞪了1眼站在身后的女秘书，“怎么搞的？”

女秘书赶紧半弓腰，紧张地说：“是我搞错了，马上换酒。”

马骏在同学们面前出尽风头。

宴席散后，焦达昌执意把在宾馆开好房间的房卡，塞到马骏手里。

马骏醉意朦胧地拒绝了。“我要和同学们同乐！”

在回学校研究生公寓的路上，马骏搂着梅海强，“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灭了司马威不可1世的威风，痛快，爽！”梅海强喷着1口酒气说。

“我现在这样英姿飒爽，会不会成为你前进的动力？”

“我根本没把单位那些酒囊饭袋们放在眼里，捏着半边嘴，唱的歌都比他们强百倍。只要我想当，别说银行的部室主任，行长都不在话下。如果有1天能坐在玉皇大帝的位子上，干得也不会比玉帝差。可有钱难买、有权难管咱任性，就不伺候那些玩意儿，无官1身轻！”

第2天，侯俊奇仔细算了1下账，大概超支了6百多，找到司马威，“我和瑞僖多负担1些，你们几个班干部每人再掏1百就行。”

“能单独开发票吗？”

“不能。”

“那，我昨晚已经单独请全体同学，这1百就不掏了。”

侯俊奇无奈，回来后跟我发了1顿牢骚。

我安慰1番，最后说：“你组织这个聚会已经付出很多，这1百我替他掏。”

1场纯洁的友谊聚会，却充满1股攀比的铜臭味，这样的结局真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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