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乔璃月再次磕了头。

这次，凤无涯手上用了力道，把人硬生生的拽起来，脸色铁青：“乔璃月，你这是做什么？”

乔璃月被迫起身，盯着眼前人，眼睛鼻尖都是红的，声音里满是后怕：“我在给师父赔罪，因我一人，连累师父竟要折寿损命，徒儿做到这种地步，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落阳谷，更对不起我乔家的祖宗们。我给落阳谷蒙羞，我给乔家丢了人，师父，我最对不起的，是您。”

她声音一字一顿，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跟凤无涯讲的时候，手指攥的很紧。

凤无涯拽着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乔璃月在发抖。

她在害怕。

凤无涯的一颗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哑声说：“我什么都没做。”

元卓当日的话是对的，哪怕两个人对峙，可他也知道是对的。

所以元卓在劝他的时候，他才会犹豫。

如今看来幸好。

“月儿，别怕。”

他说：“师父没事。”

只这一句话，就让乔璃月骤然崩溃了情绪，在凤无涯的面前，嚎啕大哭。

她说我知道。

“我从刚刚看到您，我就知道了师父。”

乔璃月说这话的时候，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凤无涯的怀中，哭声里满是惶恐。

来的这一路上，乔璃月几乎都没怎么闭上过眼睛，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忍不住的在想，师父现在如何了。

他会不会如当年那样，不，甚至比当年更严重。

因为那个时候的凤无涯还很年轻，可是现在，他已经老去了，且还受了这么多的磋磨。

乔璃月的哭声里，满是后悔与害怕。

她当初觉得，凤无涯是自己的师父，所以她才会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和盘托出，会让师父为了自己牺牲这么大。

“我来之前就在想，若是您真的为了救赵容与，而伤了自己，那我就等到给您颐养天年之后，陪着您一块下去。”

她在路上就想好了，师父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她就把这条命赔给师父。

凤无涯没想到，乔璃月会说出这话来。

先前那句“小姐特别在乎您，您要是死了的话，小姐也活不了”，凤无涯只当是夸大。

他养大的女孩儿，不会死的，但他那会儿只是担心，万一乔璃月因此不跟赵容与在一起了，那他也是毁了乔璃月的幸福。

但元卓说对了。

乔璃月泪眼朦胧，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张脸上几乎哭花了，不住地抽噎。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我也的确喜欢赵容与。可是师父，我只能选择一个，那我毫不犹豫的会选您，不止是因为您是我的师父，更是因为，您待我恩重如山。这些年，我是因为您，才活下来的。”

她哭着跟凤无涯道：“您救了我一命，我不能让您再因为我丧命。”

若是那样，那她是什么？

畜生么？

乔璃月这模样，也让凤无涯一时之间，所有的情绪都涌上心头。

凤无涯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看着眼前人，替她擦去了眼泪，许久才说：“你何苦呢？”

养了乔璃月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女儿到底不一样，水做的，娇柔，可乔璃月又坚强，许多事情自己都能扛。

他只想着对这个孩子好一些，再好一些，所以在行为上，难免多娇惯了些。

他也只是想让乔璃月幸福。

但乔璃月摇了摇头，说：“因为，您是我的父亲啊。”

不止是师父，更是父亲。

哪怕凤无涯清楚自己在乔璃月心中的分量，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凤无涯也有些老泪纵横。

他当然知道。

“你知道的，父母为儿女，都是爱之深远，我是希望你能够好。”

他一条老命，豁出去就算了。

无所谓的。

可是乔璃月觉得有所谓。

“我当然知道您希望我能好，可是如果您为了我不好了，您觉得我后面还会好吗？”

乔璃月擦了擦眼泪，看着凤无涯的时候，也有些委屈：“您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才见到了您吗？”

前世今生，乔璃月受了那么多的苦楚，终于才得见亲人圆满。

她立刻死了都愿意，但亲人必须好好的。

凤无涯之前是不太懂的，可是现在，他却懂了。

当初元卓跟他说的时候他还能嘴硬，可现在乔璃月开了口，凤无涯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走吧，咱们进屋。”

他许久不流泪了，男儿在世，有什么可哭的？

可因为这个小女儿，他竟哭了无数次。

“罢了。”

凤无涯心中难受，像是有棉花在堵着，看着跟着自己乖乖进屋的乔璃月，轻声说：“我原本想着，跟你糊弄过去的。”

其实，想要糊弄乔璃月，虽说难了点，可总归是有办法的。

但万事都不是毫无破绽的，凤无涯到底是担心了。

眼下看着乔璃月，轻声问：“月儿，你不后悔吗？”

乔璃月吸了吸鼻子，神情坚定：“师父，若是您因此出了事，那才是我最后悔的。”

她可以没有赵容与，但不能没有师父。

这个世界上，爱情固然重要，可是爱情不是高于所有。

凤无涯看着她，倒是有一瞬间有些开心。

他当然愿意为了乔璃月的幸福，牺牲自己，可是同时，知道小姑娘心里有一杆秤，自己这个师父在对方的心里地位这么高，也让他觉得，这个小孩儿不白养。

凤无涯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今日乔璃月这样千里奔袭而来，一系列的举动，还是让他觉得，她比想象中的更在乎自己这个师父。

一把老骨头了，世上牵挂本就不多，眼下瞧着她，又笑着叹气：“行吧，我打消念头了。”

他慢悠悠，喟叹似的，还带着点自得：“人各有命，我的命好，就该好好地跟着你，让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我养老送终。”

凤无涯话里带着玩笑，乔璃月却没有笑，而是跟他讲：“师父，您得长命百岁。”

她说我要好好孝敬您的。

凤无涯说了声好，也知道自己救赵容与这条法子是彻底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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