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黄昏，风吹落挂在树上的黄叶，打个卷儿，又重新落在树下。

越往北，树木便越发荒凉。

荒芜的山路上，两个驰骋的身影掠过，又将树上为数不多的叶子扫落。

其中一个身影有些不稳，身下的马儿似乎感应到背上的主人不舒服，渐渐停下，在原地踱步。

“郁公子，您要是不舒服，那我们便停下休息一晚，反正前面便是应抚州，下一站就是京城，不急在这一晚。”

墨十一顾虑郁畅的身体，也勒停身下的马。

这几日，郁畅一路骑着快马往北奔走，几乎是日夜兼程，旁人骑着快马至少也得十天的时间，若是马车更是需要好几个月的车程。

他倒好，仅仅用了四天时间，就到了京城边界上的应抚州。

莫说他一个身上带伤的人，就连自己这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也觉得有些吃力。

“不必。”郁畅又重新夹紧马腹，准备发力，却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眼前恍惚，差点从马背上掉落。

墨十一赶忙伸手扶住，等他坐稳才松手，“郁公子，歇一晚吧，我进城替您去找个大夫。”

郁畅还想说什么，墨十一只能开口劝道：“郁公子，您进京城后，可比在路上凶险得多，还需多多保重身体。”

言至于此，郁畅也明白是自己太过心急。

“好，麻烦墨侍卫了。”

二人到达应抚州的时间太晚，城门已关。

同他们一起被关在城外的还有一伙人，看着浩浩荡荡一堆人，似乎是护送着什么人。

那边时不时传来几句抱怨。

“这城门为何关的这般早？天不过才刚刚黑下来，就不能等我们一下吗？”

“夫人，您切莫这样说，这城门何时关闭都是定好的时间，不可随意更改的。”

“那便是你们走得太慢，耽误了行程！按照你们这样走，何时才能将我送到京城？”那女子说完，还不忘伸手掐一把身边的侍女出气，“真是没用的东西！”

这边的插曲，并未引起二人的注意，他们也无心管闲事，见城门已关，便调转方向，往城外去。

墨十一记得之前路过一家客栈，应当就在城门口不远处。

果然，度过一段时间的黑暗后，前方隐隐传来亮光。

“二位客官这么晚过来，应当是来住店的吧？”小二见他们从城门处的方向过来，料想他们是赶路来晚了，未能入城的客人。

“住店，安排两间房，再送两桶热水上来。”墨十一虚扶着郁畅，吩咐小二。

“晚上的热水需得加钱，十文一桶，二位可还要？”小二是个明白人，提供服务之前，先将价钱讲清楚。

“送。”墨十一赶路这几天，一直没洗澡，感觉身上都馊了。

郁畅的伤口虽说不能沾水，但到底也该擦洗一番，多少留些体面。

“好嘞！二位客官来得真是时候，正好剩下两桶热水。”小二喜笑颜开地往后厨走。

今年本就大旱，虽说前些日子下了几场暴雨，可颇有些杯水车薪，这干净的水还是缺，后院的井每过几日才能有水可用。

平常都是将水蓄在水缸中，用来洗菜做饭。

故而每日洗澡的水都是有定额的，只能用一缸，都是先到先得。

小二还庆幸，这两位客人正好碰上还剩两桶，不然胡搅蛮缠起来，他又得费一番心思安抚。

可小二没想到，自己今日还是庆幸早了，更难缠的客人还在后面。

那队人马比墨十一他们稍晚一些到达客栈。

一进客栈，在一边侍奉的柳菊掀开帘子，讨好地对着马车里面的人道：“小姐，客栈到了，您出来吧。”

里面的女子一出来，待看清楚脸，赫然是代替张挽怡出嫁的赵小琴。

她从青城县出发，一路北上，拖着长长的车队和人马，走了将近三个月才走到京城边上。

本来一行人的行程还算快，至多两月便可到达京城，可偏偏张嬷嬷在走水路时犯了风湿，腿脚行动不便，只能在颍州修养半月。

可半月过后，张嬷嬷的腿脚仍不见好，赵小琴等不及，直接自己带着人北上。

可她行事挑剔，待人刻薄，加上又没了张嬷嬷的管教和压制，赵小琴只顾着自己舒服，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她想停便停，她想走便走，丝毫不顾及天气和路程，搞得众人苦不堪言。

离了张嬷嬷，队伍不仅快不起来，速度还慢下来不少。

就好比今日，明明白日就能进城，可赵小琴非说白天进城人多，她不屑同那些贱民挤，让队伍在城门外硬生生等到晚上。

结果晚上城门关了，大家只能来投住客栈。

“你去将倚玉叫过来伺候。”赵小琴正眼也未给柳菊一个，径直下了马车。

“小姐，还是我伺候您吧，倚玉姐姐刚刚还不舒服……”

“你刚刚叫我什么？小姐？”赵小琴浅笑着看向柳菊，“你不要以为你是从家里跟过来的，就可以这般不懂规矩。”

“夫人，奴婢不敢。”听她这般说，柳菊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求饶的同时，眼底的不甘一闪而过。

明明都是贱胚子出身，凭什么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说得好听点是侧妃，其实不过就是个妾，有什么好得意的！

“去叫倚玉过来。”

柳菊眼底的不甘，赵小琴自然看得出来，但现在还不是动她的时候。

赵小琴一开始就没想留下她，只不过现在她还没找到可以用的人，暂且先用着。

不过，最近她倒是发现了一个可以取代柳菊的人，性子也符合自己的胃口。

“是，夫人。”柳菊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

可当她过来叫倚玉时，脸上的表情像是施舍和赏赐。

“小姐叫你过去伺候。”

“柳菊姐姐，能否稍等片刻，我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倚玉怯生生地说着。

“赶紧的吧，这么一点小伤口也值得矫情成这样。”柳菊本就看她不顺眼，加之又在赵小琴那边受了气。

这会儿她更是找到了发泄怒火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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