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这次来的人是个较真的，看来这回自己是躲不掉了。

在方泽谦的施压下，曹忠很快派人调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大人，这上面是赵家人的膳食采购名单。”曹忠刚刚将名单摆在桌上，方泽谦也不看，低头写着奏章。

“将克扣过的名单整理出来再给我看。”

“好……”曹忠咽回自己想说的话，拿着单子默默下去了。

赵家本是普通农户，膳食供应和他们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但因着家中闺女生出一副好相貌，被许给上一任主事当小妾，赵家才攀上这么个捞油水的职位。

一开始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克扣吃食，但是只是偶尔自留一点肉蛋什么的，不敢太过明显。

但一年过去了，没什么人发现，赵家越发变本加厉，但是匠人们的伙食明面上也还算过得去。

只是后来不知道这赵家从何处得知了修建行宫的木材也偷工减料之事，于是在伙食的克扣上也越发明显，毫无顾忌。

哪怕主持修建行宫的侍郎和主事都被革职，他们也毫无畏惧，匠人们的伙食更是一日比一日差。

尤其是入冬以来，食物不容易变馊，送来动工地的食物也多是生冷之物，有时候三天一次，有时候五天一次。

上一任主事本就担心自己贪污的勾当被发现，自然也就对这样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曹忠昨日找赵家要了采购的名单，他们才警觉起来。

“爹，你说朝廷那边是不是开始查了，我们明日送过去的食物要不要好一些？”赵子民心虚地开口。

“不必慌，每年都要来走个流程，明日让手底下的人送些热粥过去即可，一群服徭役的泥腿子，也吃得起好东西？”赵智挺着大肚子，躺在一边的美人榻上，由着身边的小妾捏着腿。

他的话里满是轻蔑，似乎是忘记了四年前，自己也是泥腿子！

“那我遣人吩咐下去。”赵子民见自家爹这般淡定，心中稍安，转身退下了。

他们靠着造假账，克扣伙食费，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短短几年便在京城的繁华地段买了宅子，仆从更是堪比一个四品官员，小妾也是一房接一房的娶。

至于在离动工地五公里的那间房子，赵家人早就不住在那边了，只留了两个家仆在那边，随意折腾一些吃食送去给那些匠人们，至于吃得好不好无所谓，只要能吃就好了。

曹忠赶到那边时，正好撞见京城赶过去的人，一并将人抓了起来，审出前因后果，将口供和证词都整理了，才敢呈给方泽谦。

“事情已经清晰明了，直接将这些东西送回京，拿着我的令牌，送进宫去吧。”方泽谦翻看了那些证词，同自己料想的大差不差，连同奏折一起给了曹忠。

曹忠好歹在工部干了这么多年，自然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恭敬地接下了，也不敢耽误，骑着马匆匆往京城赶。

好在昨夜的雪停了，路上的风也不算大，披着大氅能勉强挡风，行进的速度也不慢。

他这个职位，自然没用进宫面圣的机会，他只能拿着方泽谦的令牌将东西送进宫。

恰逢离开宫门口时，看见带着人马的宋廉，低头行礼，唤了声：“宋侍卫。”

“曹主事。”宋廉也抱手回礼。

按理来说，宋廉不过是城门尉手下的一个侍卫，他不必如此礼遇，但是能在城门尉手下干事，日后的前程也不是他能比拟的，总归客气些不会出错。

宋廉瞧着还有事，带上人便离开了，也没多说什么，二人不过擦肩而过。

待曹忠匆匆赶往城外时，却在去动工地的路上又碰上了宋廉。

“宋侍卫，这是要去行宫那边？”曹忠只好硬着头皮同宋廉搭话。

“行宫那边的房舍都塌了，恐有人员伤亡，特意派我们过去维持秩序。”宋廉嘴上说着是去维持秩序的，但其实是避免匠人们暴动，过去镇压的。

“原是这样。”曹忠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方泽谦遣人回京城报信了，确实也该如此。

“曹主事随我们一起走吧。”

二人一路同行，因着宋廉等人是习武之人，骑马的时候比来时快了不少，仅仅两个时辰就到了。

“方尚书，陛下派我等过来助您。”宋廉下马时，看见方泽谦正抱着一卷书，不时低头写着什么，正想出声喊，但思及二人的身份，他还是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

“是你来了？”方泽谦余光看见来人只觉得熟悉，但听见声音便知来的人是谁了。

“城中抽不出人手，就属下还未领差事，这次便让属下来了。”宋廉人高马大，正正经经的样子瞧着还挺唬人的。

“先休整一下，昨晚坍塌的房舍还在修缮，工期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了。”方泽谦收回手中的书卷，先一步往草棚房中走。

“好！”宋廉许久没见过方泽谦了，就算有心叙旧，也要先将事情处理好。

他将带过来的下属安排好，才往草棚房走。

一进去，瞧见房间里只有奋笔疾书的方泽谦，立马就打回原形，笑嘻嘻地凑过去：“泽谦兄，我好久没见过你了，你近来可还好？”

“一切都还好。”方泽谦放下手中的毛笔，很给面子地听宋廉絮絮叨叨。

“我在外面都不敢同你表现地太过熟稔，我刚刚装得可还像？”宋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挺像的。”方泽谦恰逢故人，觉得颇为亲切，在一边好脾气地应着。

“嫂子可来了？我还惦记着去你府上蹭饭嘞！”宋廉怀念地想着，刚刚起了个念头，嘴里的唾沫就忍不住开始分泌。

“没来，要吃饭京城的酒楼并不少。”方泽谦刚刚升起的乡愁，一下子被冲淡，脸上的表情也少了些。

“酒楼的饭菜，哪里比得上嫂子的手艺！”宋廉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说到吃的，我是真的饿了。”宋廉来时匆忙还没吃午膳，这会儿谈起吃的，他还真感觉饿肚子了。

“你这有没有吃食？随便什么都行，我不挑的。”宋廉想找些吃食，但发现草棚房中一眼就能看清楚，除了一张草席床，几乎什么都没有。

宋廉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家徒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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