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头到村中央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王霞赶到的时候赵队长正拿着一箩筐二合面馒头在分发，时不时混合着暴躁的叫骂声：“别抢别抢，一人两个，都有的。”

二合面算是半精面了，做出来的馒头又香又软，普通人家一年到头只吃得起荞麦面和玉米面参杂的窝窝头，不仅喇嗓子，还不好吃。

人群中挤得最厉害的是王父，只见他嘴里叼一个，手上还拿着俩，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责骂。

王母和王建民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人手上拿着两个馒头。

“王大志，你多拿了”，赵队长注意到王父的行为，出声阻止。

众目睽睽下被点名，王父讪笑两声，不情愿的放下一个馒头，馒头上还沾着黑黢黢的手指印。

其他没拿到馒头的村民们，都踮起脚奋力往前伸手，王霞见此状况蹙着眉没有往前挤。

招娣不是本村人，没人带着走，她自然也不好意思上前。

轮到她们的时候，就剩四个馒头了，其中一个还是沾满王父黑手印的。

王霞也没客气，搞什么谦让礼仪，伸手直接在萝筐里挑走了两个白胖的二合面馒头。

招娣虽有满肚子怨气，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赵家村民面前，万般不爽只能忍着。

王家人此时正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就着从家带的水，惬意的吃着午餐。

王霞看着一脸郁闷的招娣，思索片刻，带着招娣走了过去。

招娣收敛起面上的不快，乖巧的走上前，坐到王母身边。

王母顺势将手中的水壶递给招娣，一脸心疼的问招娣：“招娣，手怎么样？”

招娣摊开手心，原本快结痂的水泡竟有了化脓的趋势。

王母又将招娣的手放到自己嘴边呼，丝毫没有考虑到口中咀嚼的食物，带着馒头屑的口气吹到了招娣的伤口上。

王霞惊呆了，招娣也愣神的看着王母，王母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的不对，依旧那副心疼的模样，关心道：“哎呀，手伤成这样，这可怎么好，晚上回去用清水洗洗。”

招娣今天算是彻底体会到王家人的关心只在口，不在手。

吃完一个馒头后，觉得还是腹中空空，招娣看着手上另一个黑黢黢的馒头犯了难。

犹豫片刻，正准备将赃污的馒头皮撕掉，王父看到了，直接一把抢过招娣手上的馒头，笑着说：“招娣啊，你是不是吃不下了？”

不等招娣反应，王父直接对着馒头就是一大口。

“叔你这……”，招娣还没说出两句抱怨的话，王父大口咀嚼着走开了。

王霞默不作声看着王父抢走招娣的馒头，三两下将自己手中的解决后，屁股挪到招娣身旁。

“招娣姐，咱爹今天也累了，吃你点馒头你别计较啊，以后你嫁给我哥，一定要多担待点啊。”

多担待说明以后会一直存在类似问题，这让招娣有点恐慌。在自己家时，虽然爹娘不喜，但过的总归比现在舒坦，爹娘说话直来直去的，也没有王家这种软刀子磨人。

招娣现在有点害怕王霞的安慰了，每次虽然她安慰的很在理，但听完之后自己总是更难过了。

王母听不出王霞话里的弯弯绕绕，看到姐妹二人亲热的模样，王母内心满意极了。

下午依旧是沉闷的忙碌，村民们低头卖力的割着分给自己的麦子，除了王建民……

干活最勤快的是招娣，属于她的那一路麦田都快割到头了，王建民依旧在初始地磨蹭。

招娣割完最后一把麦子，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松快一下，就听到王母的叫喊：“招娣，招娣”

“来了”，招娣口中应着，小跑到王母身边。

“招娣啊，你可得帮帮建民啊，他这个没出息的才弄了这么点”，王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向王建民。

此时王建民正坐在麦秆上，以极慢的动作挥舞手中的镰刀，他割一把麦子的时间够别人三四把的。

招娣一脸为难的说道：“婶子，我手还伤着呢。”

王母愣了一下，讪笑道：“过两天就好了，小伤口不碍事。”

招娣没说话，王母又语重心长的嘱咐：“招娣，婶子知道你干活勤快，日后你们成婚了可得夫妻一心，好好过日子。”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招娣无奈答应了帮王建民干活。

这也是王母在试探招娣的底线，先前只是听说姜寡妇形容招娣家的基本情况，直到她兴冲冲的跑去招娣家接她，才知道招娣的日子不好过。

王母的目光透过招娣不甘心的背影，思绪闪现到回到接招娣回来的那天。

她起了大早，按照姜寡妇给的路线，兴致勃勃的去接招娣。翻过两座大山，又走了一段山路，下午才到招娣家。

相比村里其他人家，招娣家稍显破落，篱笆围着两间破落平房，圈出来的地方就是院子了。

住在山坳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家家户户都能偷养些鸡鸭猪牛等动物。赵家村在山外，上面管得多，规定每家只能养三只母鸡，超额要罚款的，要是私养其他动物，被发现了更是不得了，严重还要坐牢呢。

招娣家虽然穷，但是家里好几头猪，听姜寡妇说她家娶媳妇的彩礼，就是卖了两头猪赚的钱。

王母在屋外观察了会，刚准备敲门，就见一个看起来傻愣愣的高头大汉打开堂屋门，顶着鼻涕泡坐到屋前的空地上。

这应该是招娣的傻子哥哥了，换亲的正主。

念着他是傻子，王母倒也没避讳打量的眼神，门再次从内打开，招娣红着眼睛跑出来。

王母看到招娣，下意识的蹲在身旁的草垛子后面。

蹲着的位置离他们兄妹二人比较近，所以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招娣带着哭腔，对正在愣神的傻子哥哥道：“哥，娘让我帮你换亲，可是我不愿意嫁那王建民，他看起来就是个混的……可是我不嫁人，你怎么娶妻呢。”

不像是寻求安慰，倒向是自言自语，自我催眠。

回应她的只有傻子憨憨的笑，和一声含糊不清的：“不哭不哭”

门内传来招娣娘的怒骂：“哭什么哭，让你嫁人又不是让你去死，你住人家就好好表现，先稳住她们家，过段时间你哥就去提亲了。”

傻子听到提亲两个字，高兴的直拍手。

招娣看着眼前傻乎乎的哥哥叹了口气，娘说得对，她就一个哥哥，怎么着也该为他想想。

王母听完了全程，原本对招娣存了十成满意的心思顷刻间消散，招娣看不上她儿子，她还看不上招娣呢。

等门口二人都进了屋，王母敛住眼中翻滚的怒气，换上虚伪的笑，在门口喊着李婶的名字：“李爱芳”

“哎”，李母边应着边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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