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低垂，薄薄的光线从云层中透出，仅有一扇大门的堂屋显得无比昏暗，王霞看着王母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

晚饭餐桌上，众人围坐一团，王父又喝起了他珍藏的米酒，高兴的直眯眼，不住的夸赞王建民有出息。

王母也乐呵呵的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

王建民站起身，走到王霞身后，肥厚的手掌搭在她纤薄的背上。

二人离得近，王建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王霞的后脑勺，差点引起王霞生理性反胃。

刚想侧身躲过王建民的咸猪手，他开始说话了：“四妹，咱们家也多亏了你，以后你嫁到城里去，可切莫不要忘记咱们才是最亲的一家人。”

说完，王父率先鼓掌，他将面前碗中的米酒一饮而尽，满脸欣慰的看向王建民。

王母不住点头：“我们家建民多懂事。”

王霞皱眉看向肩膀上的手掌，王建民微微用力，捏的王霞肩头的骨头都响动了，他权当不知，依旧拉着着王霞絮叨：“你嫁给城里人，到时候别忘了买个大点的房子，也方便你照顾爹娘不是。”

王父王母觉得自家儿子这话说的怪异，但也没多想，权当是他体恤父母。

一项没什么存在感的王建国出声了，最近正好学校里学到“孝顺”这一词，他听到王建军的话立马反驳：“二哥，你让四姐养爹娘，那你呢？”

王建民冷冷的瞥了一眼王建国，不屑道：“让四妹夫再买大点的房子不就行了，咱们一家人都搬过去。”

“建民这话有理，到时候让人找找关系，把咱们家户口都迁到城里去，到时候都不用上工了，还能享福”，王父双眼发亮，一脸惊喜的看向王建民，这想法和王父一直以来的期盼不谋而合。

听着王建民和王家父母对未来生活的高谈阔论，王霞被震惊到无以复加，她知道王家人的好吃懒做，从没想到会这么无赖。

此刻，她无比庆幸，嫁到城里这件事是假的。

晚间，王家众人都沉沉睡去，王霞没有丝毫睡意，她睁着双眼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突然里屋门帘被人撩开，王建国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捏着嗓音呼唤道：“四姐你睡了吗？”

得到王霞否定的回答，王建国蹑手蹑脚的走到她床边。

“姐，我能躺在你旁边吗？”

闻言，王霞身体往里挪了个位置。

“姐，你真的要嫁到城里去吗？这是你想嫁的人嘛？”，躺在王霞身旁的王建国，听着自家姐姐均匀的呼吸声，不安的情绪被极大缓解，他思索片刻终于问出声。

王霞脑海中闪现赵清然的面孔，晚饭时的阴霾被陡然驱散，整个人愉悦起来。

等不到王霞回应，王建国的声音染上一抹焦急，他提议道：“姐，要不你和三姐一样，跑吧。”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攒了很久的零花钱，递给王霞：“我这有两块钱，姐你拿上，跑了就别回来了。”

说到后面，话带上哭腔，他哽咽着。

黑暗中王建国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王霞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思索片刻还是没有把计划告诉王建国，一来怕他担心，二来怕他小孩子管不住嘴。

等王霞再醒来，身旁的位置早就空荡荡了，她揉着眼睛走出里屋。

王母正坐在桌前吸溜早饭，抬眼见到王霞，没再表现出往日的不耐，她柔声道：“都要上工了，怎么才起，快来吃早饭吧。”

王霞对王母这反应极为不适应，刚落座，王母就凑到王霞身前：“昨天忘记问了，你们什么时候定亲？得先把建民工作搞定再过门吧？”

原来在这等着呢，王霞故作认同，连连点头：“这两天村里忙，估计不好请假的，等空了我去问问工作落实的怎么样了。”

王母面上笑容更甚，忙将她面前的那碗咸菜往王霞面前推了推。

还没等吃完饭，赵队长的口哨声又尖又急促，王霞赶紧喝完最后一口玉米茬子粥，紧跟着王母的步伐出了门。

一路上不断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王母，王母依旧沉浸在即将过上好日子的梦里，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围不对劲的地方。

赵家村能干活的劳力都集中在广场上，赵队长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粮食，笑得见牙不见眼，等人都来全后，他兴冲冲的呼喊道：“今天我们要去粮站交粮了！”

人群欢呼雀跃起来，忙碌了一个季度，终于能验收劳动成果了。

站在高处的赵队长朝人群摆了摆手，叫嚷声逐渐变低，他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天我们要将粮食装袋，再放到推车上运往粮站。”

“好”，有激动的村民高呼出声，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各家分了任务，王霞到村支书处排队领取麻袋。

突然感觉耳边有热气喷洒，突如其来的亲近，王霞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认清来人，王霞放松下来。

赵清然压低嗓音，轻声道：“昨天去城里怎么样，把信给涛哥了吗？”

王霞点了点头：“事情办妥了，就等上门提亲了。”

“成”，忽地又想起什么，赵清然试探的问道：“你家那种情况，到时候要不直接把户口迁走？”

这点就算赵清然不说，王霞也是要做的，她想到王建国对她的依赖和亲近，她犹豫出声：“我和我弟弟感情很好，到时候你介意把他接过来一起住吗？”

“当然不介意，我家房间挺多的”，赵清然的轻笑，极大缓解了王霞心中的忐忑，若是他不同意，自己只能私下接济着。

倒不是担心王建国的生活条件，王霞更加担心这个生性正直纯良的弟弟，在王家这个大染缸中会长成什么样子。

王霞将领到的八个口袋递给王母，王母一脸幽怨，口中嘟囔：“怎么这么多啊。”

“按劳分配的，咱们家四个劳力，八个口袋。”

王建民瞥了王母一眼，语气满是不耐烦：“赶紧的吧，下午还要送粮去呢。”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偷奸耍滑的王建民竟然有这么重的集体荣誉感。

村民们齐心协力，终于将所有散放的粮食都分装入袋，装上推车了。

赵队长一脸欣慰的看着整装待发的村民们，口哨吹响亮极力。

恰逢饭点，今天村里给准备了粮食，依旧是每人两个杂合面馒头。

领了粮食之后，也不等吃完，直接奔着粮站就出发了。

王霞正在检查绳索有没有套牢，就见王母凑在王建民耳边低声嘱咐：“袋子拿上了没？”

“拿了，到时候咱们还按照老规矩，你在前面挡着。”

得了准信，王母面上笑容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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