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白舟捧着那叉离族的脸，痛苦地说道。

    “徒弟，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徒弟要一直相信师父，不能违逆师父的命令，不要怀疑师父的所作所为，真心诚意地支持师父做的一切……”

    “这些，还记得吗？”

    白舟颤抖着，一字一句地将这些话念了出来。

    声音在鱼群里回荡，所有鱼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这对师徒。

    “记得。”

    “好，现在把永生的方法说出来。”

    ……

    那跪在地上的徒弟盯了白舟许久，眼神之中带着惶恐与陌生。

    他的目光扫过白舟身上穿着的鱼人盔甲，扫过周围飘荡的飞行零件，又看向那鱼群之中如死神一般的杰夫……

    最后，他的视线又回到了白舟脸上。

    白舟那双漆黑的眼珠，正盯着他。

    瞳孔之中倒映着他的脸。

    树根微微收缩，那缠绕在白舟脖子上的根须扎入了皮肤。

    鲜红的血珠从凹陷处渗了出来。

    白舟后颈的零件微微发亮，但白舟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而是继续盯着徒弟。

    根须停滞。

    徒弟整个人耷拉了下来，连带着那树根中央都软软地趴到了地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毫无生气，像是机械一般，回荡了起来。

    “永生……永生……”

    “师父，我全都告诉你们……”

    那声音陡然加快，就像在念着什么咒语：

    “所谓永生，就是永死，死的尽头是生，生的尽头是死，无限的生，就代表了无限的死。”

    “想要永生，就要以永远的死作为代价。”

    “付出永死的一瞬间，永生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段话说得很快，白舟听完之后，也只能愣愣地看着徒弟，根本没有明白。

    但徒弟似乎也知道，这些像是咒语一样的原理根本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一声叹息之后，他的声音再次开始回荡。

    “师父，我示范一遍。”

    “我也只能示范一遍。”

    他站了起来，看向了天空。

    “师父，你和我讲过逍遥游的故事，我很喜欢，但是那些道理，我不太懂……”

    一边念叨着，他的身形开始慢慢扭曲，两脚居然也化作树根，扎入地下，头颅与手臂化作扭曲伸长的树枝，向高空之中伸展而去。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那身躯化作的树木就迅速长大，无数的枝干蔓延开来，可是这些枝干却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树叶。

    庞大的树冠将白舟遮在了脚下，像是一把大伞，一瞬间撑开了身旁的浓雾，树枝微微摇晃着，好像在和白舟打着招呼。

    “这是不是大椿的样子？”

    “不过，就算到了很多个八千年之后，这棵树都腐坏不了哦，因为这是永远的死亡，永远在死亡……”

    “师父，你明白了吗？明白了我就开始下一步了。”

    那大树的生长速度慢慢减缓，但此时它已经铺天盖地，树上又延伸下来无数的气生根，扎到土地之中，这些气生根也朝着周围蔓延。

    “死亡是会一直蔓延的。”

    “生会不断扩张，死也一样，这棵树在慢慢死去了，当它完全死去，它就会完全活着。”

    “感觉叫大椿不太贴切，师父，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白舟抬着头，仰望着那没有叶子的参天大树，眼神之中满是复杂。

    “叫不朽木怎么样？”

    “好。”

    回答这一句话之后，那树根之中的声音就许久没有传来。

    白舟的眼神慢慢变得惶恐。

    就在他准备掰开脖子上的树枝，冲上前去时，那声音再次开始响起。

    只不过，这次响起的，还有一些微弱的滴答声。

    就像是水滴砸在水面之上。

    滴答、滴答……

    一声空灵而虚幻的叙述声从树根之中缓缓传出，像是有人在溶洞之间轻轻地喊了一句话。

    “师父。”

    “我其实不太喜欢鲲鹏，他太大了，还需要御风而行，我觉得那并不是真正的逍遥。”

    “做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就挺好的，想去哪就去哪，从海里游到天上，再从天上游回海里。”

    “谁说鱼不能在天上游？”

    那声音回荡着，像是在溶洞里喊出了一阵阵的回声，让那声音显得更加空灵。

    “师父，我继续说吧……”

    “永生，就是抛弃一半的存在，让这一半永远死去，另一半就能完全活着。”

    “这就是代价。”

    “我抛弃了自己的躯体，留下了自己的灵魂，从此，这两者就成为完全相对的事物。”

    树枝此时又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在提醒着白舟。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知道永生的方法是会付出代价的吧？”

    “得知永生的代价，就是周遭的一切都会被死亡染上，死亡甚至会像浓雾一样包裹过来，加速身边一切事物的逝去，就算实现了永生，这些雾气也会永远缠绕。”

    “就像这座岛一样……”

    伴随着这句话，刚刚散去的雾气便再次袭来，将整棵大树包围在了中央。

    “差不多了，灵魂脱离躯体，会陷入懵懂态，只剩下本能，不过我要教的，也都教完了。”

    “师父你总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但现在还是来问我……”

    那声音开始有些胡言乱语，不停地对白舟说着一些毫无头绪的话。

    “北冥有鱼，其名为鱼……化而为鱼，其名为鱼……”

    “好像背得不太对，师父……”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轻，甚至有些听不到，只剩下一些絮絮叨叨的低语。

    他好像在背诵着某个混乱的文章，用自己的理解胡乱杂糅了一般，语序混乱，用词也无比奇怪，根本无法理解。

    白舟将头靠在了树枝上，闭上了眼睛，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继续背，徒弟……”

    “继续。”

    但白舟的呼唤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

    树根无力地垂下。

    树还在那，但已一动不动……

    白舟看向高处，那树枝也不再晃动，陷入沉寂。

    他焦急地围着大树查看，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生机。

    直到那死气沉沉的树皮上，突然凸出了一个透明的轮廓。

    一只像是长条果冻一样的修长小鳝鱼，穿过树皮，懵懵懂懂地游了出来，柔软而美丽。

    小鳝鱼看了一眼白舟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天空游去。

    扶摇直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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