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块的金黄稻浪，一片接连一片，远处几抹身影，或蹲或站，缀在田间。占喜掷下手里  半截草秆，拘着占虎坐在地头。

“你莫跑，篮子里有糕吃，有水喝，想吃了拿了来。阿姐下田捆稻秸杆，有事过去寻我。”

“知道，阿姐。虎儿吃了手里的馒头，就过来帮阿姐一块儿捆。”

占喜掐掐他圆润的下巴，“我家虎儿就是疼阿姐，快吃吧，阿姐走了。”

“哦。”

顶上阳光正盛，赵寅只着单薄衣衫。起伏间，隐隐透出上臂、前胸强勃的肌腱。豆大

汗珠渗在额上，欲落不落。他起身深喘几息，直至后头轻笑传来，他才又俯身下去快速割起来。

占喜看他手里挥成残影的刀具，心没由的跳陋几拍，“寅哥，日头正好，你要不要先去喝口水歇歇。”

他抿抿唇，喉间确实干涩难忍，在看到某个比他更为卖力的身影时，他果断拒绝了。

“不喝。”

占喜“……”

“他不喝，你给我拿壶来，这狗老天，昨日瞧着还好，今日倒热起来了。”

狗子撩起衣裳下摆，擦了擦额上的汗。手放下来时，水壶已经到了眼前。他接过来仰头猛灌了一大口。

“舒服，诶……赵家阿哥，你当真不来点？”

赵寅撇撇唇，扭头不看他。

占喜拍拍他的背，轻责道：“作甚，你故意惹他做什么？”

狗子咧嘴笑道：“无事，看他好玩。”

占喜拿过壶，啐他一口：“去去去，没事少惹他，之前被他打的那劲儿，已经忘了吧。回头给他闹急了，再摔你两下长长记性。”

狗子脸色明显一僵，讪讪垂头，老实割稻。

占喜又拿来两壶水，加了糖的给赵寅，另一壶给赵有才。成片成片的稻子割完时，太

阳已升至正中。额上的汗糊了眼，刺刺的疼。占喜紧紧合睑，撩起衣摆一通乱擦。

“叔，我先家去做饭，你们过会儿也回吧。”

“嗯。”

“虎儿……走，咱先回去。”

“哦。”

篮子里除了水，其他都没动。她原封不动的拿回，等下半晌，再带过来。

朝饭吃了馒头，晌午饭她便没准备面食。舀了三碗糙米，淘洗净后加水下锅焖煮。家

里没肉，她拿了二十多个铜钱，快步跑去胡屠户家里割了一块。

如今天凉，不像暑时天气闷热不耐放。买好回家，锅里已经煮开。她小心翼翼地褪出

几根仍在燃着的柴木棍，夹去别一个灶膛。

冲凉水切成块状，锅热下肉，反复煸炒至出油。待微微焦黄，加盐、姜、酱油、小撮

红糖提味增香。

加水焖煮的功夫，她又去院里拔了小把油菜，并几根青瓜茄子。油菜、茄子清炒，青

瓜凉拌最爽口。

一切弄好之后，赵寅三人还没回来。占喜又拖了占虎出门，喊他们回来吃饭。

田里，赵寅按按鼓躁难耐的肚腹，烦燥的啧了几声。他起身看看赵有才，又看看狗子，

除他一人略表不耐之外，其余两人皆心无旁骛。他只得扁扁嘴，又俯身下去割了两趟。

侧头的空当，见占喜来了，他立马欣喜地起身，喊停赵有才，“爹，回家用饭吧，吃完了再来。”

三人一个上午，便割了三亩多地，赵有才放下手里的镰刀，点点头，“也好，”随即，他大手一挥，赵寅率先扔刀冲了出去，顺带扯住还未到这边的占喜，一同归了家。

“喜儿……摆饭。”

“哎！”

赵寅迫不及待先端了碗大口大口吃起来，一碗饭进肚，赵有才和狗子才慢悠悠地从外头进来。

“爹，吃饭。”

“嗯。”

几人坐定，占喜装了三个馒头，一碗杂菜，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往外走。人到了门外，她才朝里喊了声，“叔，我出门有点事，很快回来。”

“去吧。”

占喜记性好，后山只来过一回，顺脚就到了。窑洞大门紧磕着，她上前敲了敲，“婶子……婶子……可在家，我给你送了些吃食来。婶子……”

“喜儿？是喜儿吧。你进来，门没落锁。”

“婶子，是我。致兄弟不放心，央了我过来看看你，顺道送些吃食。”

占喜进屋，拿了个干净的碗，把带来的饭菜装好送进去。

“多谢你，我正准备起身做呢。现下好，倒是省了。”

“瞧婶子说的，还热呢，婶子快吃吧。做的不好，您随意对付一口。”

妇人精神头比昨日好了些，已能自己坐起来。她披衣趿鞋，把饭菜摆去外间方桌上，又倒了杯水漱口，才开始用饭。

她胃口着实小，手掌大的馒头，占虎还能吃下一个，她吃了半个便不再动筷。

占喜面色微红，直道自己手艺不精。

妇人看出她的窘迫，立马解释道：“你做的菜很好吃，是我自已胃口不佳，能用下这半个馒头已是老天开恩。以往病时，只要入得口的东西，还未来及得咽下去，便如数倾吐出来。”

“竟这般艰难？”

“唉……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没得惹人厌烦。致儿做活还好吧，他脾性乖觉，人是个心善的，只是受我的累，磨坏了。若他有什么做的不足之处，你们多宽待。”

“婶子放心，他做活好，家里很满意。回头等他拿了工钱来，叫你好好高兴高兴。”

“你说的是，他对旁人一向如此。”

占喜见她面色微淡，又给倒了杯水推过去。“婶子多歇歇，我去了，家里还有活等着呢。”

“好，劳烦你走这一遭。”

“婶子客气，莫送了，快些进去吧。”

看着占喜远走的身形，妇人再次叹息。

下山途中，占喜见鬼似的，被躲在旁边矮木里的人影吓了一跳。她口中不断‘阿弥陀佛……观音菩萨……’连连祷告着跑回了家。

直到跨进家门，她才重重地喘了口气。

堂前，几人已吃完，又准备下田。还剩两亩不到，用不了一个时辰，便可全数割完。

占喜忙以灌了满满几大壶水，装在篮子里，给狗子拎上。

“可吃饱了，下半晌饿的话篮子里有馒头咸菜，将就着用些。”

“饱了，多谢你。”

占喜知他何意，轻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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