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谢渺垂下眼,乖巧地道:……
怎么能是妄言呢?
拂绿看得清楚, 二公子作细致地用帕子替姐拭血,连衣服被弄脏都未显不悦。
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由崔太傅亲自教导,才学兼备, 容止出挑的世家公子。崔府家教甚严, 二公子洁身自好, 身边未出现过莺莺燕燕,对献媚讨好的子更是不假辞『色』。
拂绿见过二公子前对姐疏冷有礼的样子,自然察觉得出而今差别。沉杨的态度,二十年红参随口就送, 无一不在表明二公子的心……
“姐,您不该妄自菲薄。”拂绿说得很肯定, “过去的事暂且不说,二公子现下对您是不一样的。”
她以为谢渺的情能有所波, 遗憾的是, 谢渺像一泓深潭,毫无波澜。
她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拂绿不解,“您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等到他有回应, 为何不抓住时机,趁胜追击?”
谢渺侧过首, 见她『色』激, 不由失, “我都不急,你激个什么劲?”
拂绿颇为茫然,“姐……您以往,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二公子啊。”
“你说了, 那是以往。”谢渺忽然抬手,指向窗边,“你看那束花,谢了。”
窗台边摆着一个青瓷花鸟枝纹花瓶,里『插』着几束月季花,花瓣已始枯萎,姝丽渐衰。
拂绿替她编了两条长辫子,道:“明日我去换几枝新鲜的来。”
谢渺道:“倘若我只这束,你能叫它们恢复原样吗?”
拂绿当她是在找茬,无奈道:“姐,您是在故意为难奴婢。”
“瞧,你都明白的道理。”谢渺将发辫甩到背后,穿上绣鞋,走到窗台边,用手指温柔地碰着花瓣,“折了枝,离了根,花便死了。一样东西死了,如何能复原?”
拂绿咬唇,隐约懂了。
“人死不能复生,情死亦然。”说话时,谢渺异样缓和,“我对他不有情,无论他怎样,都不能撼我半分。”
拂绿愣住,一时间竟有种不认识她的错觉。
她熟悉的姐,虽年幼失父失母,但依旧朗乐观。虽遭遇亲人背叛,惶恐之余仍相信真情。可眼前的她平静到麻木,像一片干涸枯竭的大地,没有丝毫生机。
转变是何时始的?
似乎是去年九月,姐在清心庵摔了一跤,醒来后对二公子的态度急转直下,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无保留地转移到了枯燥乏味的文上。
一始,她以为姐不过是闹『性』子,毕竟这么多年来,她看得清楚,姐对二公子并非肤浅的『迷』恋,而是日积月累、切切实的欢喜。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姐是真的放弃了。
拂绿想问:为什么?但莫名的,她不忍问出这句话,只是疾步走到她身边,如四年前那些漆黑恐惧的夜一般,自背后伸手搂住她,无声安慰。
姐,不怕,拂绿陪着您,一直陪着您。
*
原想在清心庵住到满月,因红参之事,谢渺被迫提前回崔府。
她将孙慎元还回来的红参包好,又奉上一百两银子,命拂绿送还给了崔慕礼。
谢氏出去住了几天,满面红光,心情甚佳。她挺着七个月的孕肚,站在正厅里,指挥奴仆搬移家具。
“夫人,这一套都搬到库房里吗?”管家问。
谢氏扶着腰,点道:“对,将老爷新得的那套桌椅换上来,搬得时候心些,别磕啊碰的。”
管家应是,低着出门,恰好遇见谢渺。
管家忙道:“表姐,您回来了。”
里传来谢氏的声音,“阿渺回来了?快进来。”
谢渺跨过门槛进厅,见里奴仆忙碌,好奇地问:“姑母,这是在做什么?”
谢氏甩了甩帕子,抱怨道:“还不是你姑父!出去游玩一趟,改不了那臭德,这不,整了一套的雕花桌椅回来。”
谢渺知道崔士硕有收集成套桌椅的爱好,只,不作评论。
谢氏轻轻捶了下后腰,谢渺便贴心地扶住她,二人往偏厅走。
谢氏坐到椅子上,慢抚着圆润的腹部,半是烦恼半是憧憬地道:“才七个月就闹得不,不知出来后有多折腾。”
谢渺站到她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越闹代表弟弟越健康,说了,弟弟出来后有姑父帮您管教,用不着您费心。”
谢氏叹气,“慕礼自由祖父教导,夕珺呢,又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说起来,你姑父倒是没正带过孩子。”
谢渺道:“正好姑母没带过孩子,与姑父循序渐进,共同进步。”
谢氏拉住她的手,检查她的伤口,见掌心只留下一条淡疤,欣慰道:“复原的不错,记得继续擦『药』。”
谢渺着应是。
不知不觉已到饭点,谢渺陪谢氏用过饭,闲聊时将巧姑家的事情顺口说了。
“倒是个可怜孩子。”谢氏听完,将她搂到怀里,疼惜道:“阿渺,姑母理解你为何帮她。”
说起来,谢氏的身世与崔夕珺十分相似。她与兄长谢和安均是已故的原配元氏所生,如今的谢老夫人乃是他们的继母。继母待人苛刻,谢和安忍了许多年,在前往罗城任县令后,总算将妻和妹妹都接到了罗城,家庭圆满团聚。
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后,谢和安与妻子先后去世,谢氏无,只得带着阿渺回到平江谢府,但谢老夫人怎会真心实意待她们好?那几年里,她和阿渺没有长辈可依靠,在谢府不知受了多少冷眼。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嫁往京城,前途不明时,将阿渺托付给了她的舅舅孟少归家。
“幸亏你舅舅舅母是好人。”谢氏感慨:“否则你留在谢家,不知吃多少苦。”
好人?
谢渺垂下眼,乖巧地道:“姑母说得对。”
姑侄俩又叙了会话,离前,谢渺亲手替谢氏挂上求来的平安符。
平安喜乐,顺遂安康。
姑母这样好的子,当得起世上最好的祝福。
*
崔夕宁听说谢渺回府,原想隔日去寻她,没想到谢渺先找上了门。
崔夕宁是大房的嫡次,她住得院落宽敞,奴仆环绕。此时夜幕降临,沿廊上挂着灯笼,烛光招引飞虫,照亮了崔夕宁的匆匆脚步。
她迎向院中站着的人,“阿渺!”
谢渺转身看她,“深夜来访,叨扰了。”
崔夕宁便,“我正愁没事打发时间呢,你来得刚好,走,我们去厅坐坐。”
厅布置得淡香幽静,精巧舒适。
两人围案而坐,身下铺着软垫,面前摆着精致茶点。
崔夕宁将糕点推到她面前,“尝尝这个荷花酥,甜而不腻,我近日喜欢的很。”
谢渺用玉箸捻着荷花酥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夸道:“果然不错。”
崔夕宁刚沐浴完,脸颊犹带几分热气,红扑扑的,“你在清心庵住得怎么样?”
“佛门净地,我甚是喜欢。”
崔夕宁抿唇轻,打趣道:“你这样时不时地去住段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家。”
谢渺眉眼舒展,似真似假地道:“只姑母同意,我便绞了发去做姑子。”
崔夕宁当她是玩,掩唇一,道:“二婶同不同意我不知道,我却是不同意,你走了,我就少了太多乐趣。”
“你姐妹众多,不差我一个。”谢渺袖笼拿出样东西,放到桌子上,“这是我替你求得平安福,你拿着。”
崔夕宁有些意外的惊喜,捧着平安符一脸欢欣,“我不与你客气,谢谢阿渺。”
谢渺喝了口茶,漫不心地道:“说起来,我在清心庵听到件事情,倒深感唏嘘。”
崔夕宁将平安符贴身收好,问道:“听到了何事?”
谢渺盯着她的脸,缓声道:“清心庵山脚有个吉山村,那里住着户姓孙的人家,家中只有一名老『妇』及孙子孙。那孙子是名秀才,成日在书院读书。那孙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便与老『妇』一起做工养家,挣钱供哥哥读书……”
崔夕宁表情微僵,纤细的手指圈紧杯沿,“然后呢?”
谢渺道:“前几日那老『妇』犯了病,『药』石罔医,据说只有用超过十年的老红参才能救命。她的孙子孙便求到了庵里,求师太们施舍老红参。”说着轻一声,道:“当真是无知透顶,以为十年老红参是路边的杂草,随处可见吗?”
崔夕宁将双手收到案下,不住地绞着袖子,“那、那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谢渺长吁短叹,似不忍心说下去,“听天由命。”
崔夕宁脸煞白,倏然站起身,嗫声道:“阿渺,我突然记起来还有事,就先不招待你了。”
事已至此,谢渺哪里还不明白。
她疼地按按眉心,“什么事?替孙慎元的祖母寻老红参吗?”
崔夕宁身形一顿,仿佛被钉在原地,颤颤巍巍地抬眸,“你、你见到慎郎了?”
谢渺点点。
崔夕宁垂睫掩去眸中慌『乱』,右手虚虚移至心口处,挤出一抹苦,“好,我与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少惶惶不安,却仍坚持心,语气逐渐坚定,“慎郎此时定不好过,我去帮他。”
谢渺道:“晚了。”
崔夕宁猛地倒退半步,红着眼道:“慎郎祖母她——”
“老红参已用上了,你想献殷勤,晚了。”谢渺饮了口茶,慢吞吞地道。
“……”
崔夕宁眼里将掉的泪又收了回去,跑到她身侧,又气又地推她肩一,“臭丫,你就知道作弄我!”
谢渺身子一个趔趄,顺势歪靠到榻上,“我算帮了你的慎郎,你便这样对他的恩人?”
“好好好,恩人,你是我的恩人。”崔夕宁连忙扶起她,学着平日里的丫鬟,替她拢拢鬓发,又捏捏肩膀,语气讨好地道:“好阿渺,你人美心善,佛祖定会保佑你这样的好人,叫你一生顺遂!”
唉。
谢渺制止她的作,将她推回位子上,“坐,我有话与你说。”
崔夕宁甩甩发酸的手掌,稳了心后正襟危坐,“你说。”
“你与他……”了口又不知该如何继续,顿了顿,干脆换了个方向,“去年九月,我上清心庵住,机缘巧合认识了一名姑娘,名叫孙巧姑。”
崔夕宁一愣,巧姑,可不就是慎郎的妹妹?
“我怜巧姑年幼早慧,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前几日她找到我,说家中祖母病危,需用老红参方可救命,我便问人周转了一根,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然后,你遇见了慎郎。”崔夕宁接道。
“对。”谢渺问道:“夕宁,你去过孙家吗?”
崔夕宁咬唇,徐徐摇。
谢渺踌躇半晌,道:“孙家,不过门前一片空地喂鸡养鸭,两间瓦房遮风挡雨,孙家祖母体弱多病,巧姑尚且年幼,孙慎元一心念书,求取功名……这一家子人,捉襟见肘,自身难保。”
崔夕宁默不作声,她明白谢渺的意。
谢渺又道:“你出身名门,自锦衣玉食,奴仆环绕,住着二进三出的院子——”
“所以呢?”崔夕宁打断她,轻声反问:“你觉得我吃不了苦,对慎郎不过是一时冲,若真走到一起,将来肯定会后悔?”
谢渺静默片晌,哑声道:“古往今来,门当户对,非戏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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