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双龙夺珠时(2)
今日暖玉楼歇业半天,众位姐妹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来为素栀接风。素栀已经沐了浴换了件元青色女裙。腰间绣着纷繁的栀子花一路蜿蜒至裙角,摇曳垂地。微微抬腕,华丽的广袖缓缓滑下,露出一截皓腕,腕上带着一串紫黑色的猫眼石,透着异彩,更显得她肌肤白皙。素栀把木匣子小心收入怀中,转身关了房门下了楼。
在座的有熟悉的小阳,三月,五月,六月和九月还有一些不曾见过的面孔,令她想不到的却是,竟然还有这个人。他端坐在座上,白衣胜雪,玉冠束发,清亮的眸子映着她的身影,熠熠生辉。此刻正带着几分赞赏几分爱慕几分柔情地含笑注视着她。
素栀心里漏了一拍,却只有坦然扶梯而下。
“你怎么在这里?”素栀秀眉拢起,说话时却没有看他的眼睛,心里有些忐忑,似乎做了坏事一般。
“我看见你进来好久不出来,有些不放心所以就进来看看。”刘昭依旧温和地看着他,看不出其余感情。
素栀眉头更加拢起,声音微微抬高:“你跟踪我?”
“我……”刘昭脸色有些尴尬,“只是担心你,一个人。”
素栀本还想说什么,斜手就被三月拉过来,三月笑语盈盈说道:“刘公子也是一番好意,妹妹你别这么上火。”说着,又转向刘昭说着:“我这个妹妹啊,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我说到外面聚聚就可以了,你看她非得在这里说方便一些。还麻烦公子来一趟。”
刘昭淡淡笑了:“不碍事,原来凌霖是姑娘的妹妹。在下这就叨劳了。”
“不叨劳不叨劳。来,来。既然都来了,就一起坐吧。”三月杏眼瞄过眼中满是感动的素栀微微一笑,似娇嗔似埋怨:“阿……凌霖,这么久没有见过姐姐,何况…..”略带笑意的杏眼扫过玉芝般俊朗德刘昭,“何况找了这么个如玉良人也不和姐姐说,还不斟酒赔罪?”
素栀讪讪起身,伸手去拿酒壶,却被刘昭抢先一步。略微吃惊地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我来就好。”
“这……”素栀愣神时,他已经拿起了酒杯。她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他,这个如浴春风的谦谦君子游走在众位艳粉之中,含笑着祝酒,好像她们便是他的姐姐。他是皇子啊。
小阳羞红了脸,眼睛去一眨不眨地盯着刘昭。刘昭微笑着抬头,柔柔看着她,素栀唇边展开笑容,眼睛中蓦得有些湿润。
亥正。梆子幽幽回声飘荡在碧水之上。泛起波光的临水小阁声音也渐渐低沉了。满桌的残羹,素栀抬起微醉的眸子,缓缓撑起了身子:“三月姐,时日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唉,都这么晚了。今天就住下吧。明早再走。”三月已经喝趴在了桌子上,闷闷推搡着身边熟睡多时的五月:“五月,去看两间房去。”
“不用了。不用了。”素栀转身向着刘昭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换件衣服。马上下来。”旋即转身,却脚下虚浮。刘昭还很清醒,柔声劝道:“你喝醉了,今夜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早上再走也好。”
他的声音柔柔喷洒在她的耳畔,素栀不由自主点点头,任他扶着上了楼。
“这间吗?”刘昭推开房门,摸黑扶她上了榻。辄转身取了火折子点上烛灯。
忽然挑起的光亮跳动在她的眼上,素栀睁开眼睛,看见烛光前那个玉立的身影。心里一跳,醉意也减了不少。
“我去看看有没有醒酒汤。”刘昭站在中央,看着榻上衣衫略微零乱的素栀醉颜酡酡,难免有些尴尬。
“别,我没事。”素栀不知为什么唤住他,又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说道:“你陪我说说话。”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料刘昭却含笑道:“好。”说着,就走近榻边坐在了矮凳上。
“你……”素栀不知该说什么,无意瞥见他略微有些尘埃的素袍。“你今天是不是在外面等了很久?”
“对不起,我不是成心跟着你,只是怕你一个人在城里遇到不好办的事情。看见你进这里难免有些担心。所以自作主张进来看看。”
素栀半坐在榻上,静默了许久,半晌才垂着头:“其实,刘昭,我必须和你说实话。其实,我是,我……”素栀吞吐半日,垂着首看着自己无意间披撒下来的发丝。
“我知道,我知道。”忽然听他这么低沉着说,声音很轻似乎怕吓到她一般。素栀抬眼看向他,那略带忧伤的话语回响在耳边:“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所以我才发誓不管怎样都不能让你再受伤害。”
他都知道,是的,赵先生知道一切,包括她的身世包括他的哥哥。原来,她在每个人面前都是这样**的,只有自己可笑地坚守着自己所谓的自尊,装作风轻云淡。素栀苦笑着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刘昭清亮的眸子夹杂着心痛和怜惜,伸手轻轻拥她入怀,见素栀并没有拒绝,便稍稍用了些力将那淡淡的清幽收在胸前,没有过多言语,只是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馨。
“对不起,我不是刻意隐瞒的。我只是……”素栀仰起头,开口解释。刘招的眸子映着月色莹华,唇中极尽温柔:“我知道,你有苦衷。你做的一定是有你的考虑的。我知道。”他蓦得笑了,“祝素栀,好是淡雅的名字。我可以叫你素栀吗?”
他黑色玛瑙般的瞳仁中是她染上微霞的脸颊。她轻轻地笑了,随即点点头。
月华如水,透过纱窗轻泻入房间,在大理石上蔓延,爬上了翠色的幔帐。水波浮动着的空气,散发着淡淡的栀子幽香,有些甜,有些凉。
帘外灰蓝的天穹上还有着昨日的几颗残星。刘昭看着怀里安静睡着的女子,浅浅一笑。这么靠在榻上坐了一宿,难免腰肢有些酸痛。他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下,却惊醒了怀中的人儿。她睁开惺忪的眼眸,还有些迷离的眼神就这么瞧见一张放大的脸庞,俊朗如清风淡月。
方才醒悟自己就在他怀里,而且整整一夜。脸上火烧,素栀连忙跳起身,略微尴尬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们该走了。”刘昭含笑说道,随后坐起身来,“你梳洗一下,我在外面等你。”说完推门而出。
天还未全亮,走道里燃着的长明灯还闪烁着光亮。她梳洗之后瞧见纸窗上投下他淡青色的身影,他的周遭泛起了柔和的光晕。素栀微微愣神,着迷般的伸出修长的手指勾勒起来:这里是他高高的鼻子,这里是他炯炯的眼眸,这里是他薄薄的嘴唇……好似多年前,她也曾经这样着迷地描绘着一个男子的轮廓。
指尖似乎被烫到一般,素栀骤然缩回来,兀自愣神。
“素栀?你没事吧?”刘昭等了半晌没有听见动静,便出声唤道。
素栀被惊醒,一边提步来一边应道:“就来,就来。”
推开门,瞧见的不光是刘昭,还有缓步而来的三月,她杏眼含着几分暧昧和揶揄,笑道:“小两口这就走了?”
素栀略有些尴尬地垂下了头:“三月姐,你说什么呢。”
三月含笑看着刘昭,面上轻笑着,可是语调极是认真:“她是可是我们最心疼的一个妹妹,你可不要辜负了她。不管你是谁,若是你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后果自负。要知道,我们暖玉楼的姑娘每一个是好惹的。”
刘昭握着她的手郑重地点头,决绝道:“我自然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三月满意地笑了,可是素栀却不知为什么哭了。
刘昭说,遇到这样的姐妹,那是她的运气。
军队已经整装待发了,刘昭跨上了马却不见右座的莫齐言。于是便问飞翎:“莫将军呢?不是还没起来吧?”
飞翎回答道:“莫将军不知为什么昨夜就回京了,走得特别急。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和谁一同走的?”
“就莫将军一个人。怎么了,大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刘昭眼眸略暗,转侧看了看另一边的素栀。素栀心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对视了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在还有十日行程的时候,听到了皇帝病重的消息。一切了然于胸,刘昭在一片惊愕之中面色惨白,眉头轻锁。好似愣愣发呆有好似心里千回百转。
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刘昭直挺的身影有些略微地摇晃。素栀心里隐隐作痛,她知道这之后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她不知道他们此刻还有多少胜算,毕竟,没有时间了。
素栀和刘昭遥遥相望,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而她亦回他一个眼神。他浅浅笑了,心里想这样告诉她,若得天下,必与汝分之。却终究自嘲般的笑了,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呢。
连绵了几日的阴雨天气使得这个原本雄伟奢丽的笼罩成一片阴霾。素衣宫娥们提着宫灯垂首快速走在长廊上,风起,轻纱白帐随风卷起,带着几丝诡异之气。
廊头便是皇帝的寝宫,门口站着一个玄衣男子,一言不发负手而立。等了半晌,有官服五旬男子退身而出,他就是太医院之首的张太医。朝着他恭敬说道:“王爷,臣已经为皇上做好了药理。您可以进去了。”
刘焕微一颔首,刚走两步复又问道:“皇上情况怎样?”
张太医皱眉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恐怕……”一阵密语。刘焕听了说道:“还劳张大人多费心才是。”
“这是自然,臣一定尽全力医治皇上。”张太医话刚说完,刘焕已经进了大殿。
室内香炉内燃着零陵香,明亮的灯火透过缭绕的烟雾有些晃动,恍若仙境。刘焕径直走到龙塌边跪拜道:“儿臣,来看望父皇了。愿父皇早日康复。”
榻上的老人微弱地唤道:“老八,坐过来。”
“是。”刘焕应了一声,规矩坐过去。榻上的老人他眼眶深陷下去已经很是虚弱,只是那双眼睛还有些亮彩。“老八,你来了。朕等你好久了,我们父子好像很久没有谈天了。”
刘焕微微一笑:“是的。父皇,你要赶快好起来。儿臣还想和您再一比棋艺。”
老人点头:“好。十一什么时候回来?”
刘焕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住,回道:“还有十日。”
老人盯着帐顶算了算:“怕是我等不到那时了。”
“怎么会?”刘焕眉头微微一挑:“太医院的人艺术高明。父皇的病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咳,不说这个了。老八。”老皇帝忽然极为认真地盯着他,“朕今日找你,主要是有要事和你商谈。”
刘焕闻言,微微前倾了身子:“父皇尽管说。”
他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刘焕:“老八,如果朕传位于十一,你会怎样?”
刘焕一愣,身子顿时一僵。他带着些疑惑和不甘地站起来:“父皇,您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您真的是想……?”
看老皇帝不说话,好似默认。顿时一阵难以隐忍的愤恨涌上心头,他强压着怒气近乎是质问着:“父皇,您,您就这么狠心的对我说这些话?难道您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吗?难道您真的就看不见我的付出吗?”
榻上的老人微微地喘息道:“朕就是因为要考虑你的感受才告诉你朕的想法。”他看着那个面色复杂的男子,“朕明白你的付出和努力。这些朕都看在心里。你和十一都这样的卓越。朕也是不还选择。”
“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十一。论打仗,他没有我骁勇善战太过犹豫不决。论政事,他哪里有我上心用心?父皇,您未免太偏心了!”刘焕话语用情,到了末了,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
“朕明白。你说的这些,朕都考虑过。朕有朕的考虑。只希望你不要怪朕。”
“还请父皇明白地告诉儿臣,好让儿臣输的心服口服。”刘焕平复了心情,变得和原先一样面色淡淡。
老皇帝此刻已经半坐在榻上,他声音沉沉,却一字一字地敲击着刘焕的心。他深邃的双眸一点点加深,似乎吸纳入了万物,过了半晌,才一点点恢复如常,只是覆上了一层薄冰。
过了半个时辰,刘焕才躬身退出大殿。张太医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刘焕神色有些发白,看着张太医半晌才说道:“张大人替本王好好照料皇上。”
“是。”张太医垂首说道,抬头时只见刘焕带着落寞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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