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萧准备分家了
因为刘美娟和萧国栋的“出色表现”,记者算是对天才少年萧竞越的艰苦环境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回去后大写特写,又添油加醋自我想象一番,可是把萧竞越写得成了被后娘欺凌的小白菜——当然了这好像确实是真相?
一时之间,人人谴责这天才少年无良的爹娘,同情可怜这个小天才少年。
县里考虑到萧竞越这样的人才,又出在那样贫穷的条件下,还特意给了他一份补贴,算是这个年代的“救济生”了。
就在这一片热闹中,萧竞越很快就要离开清水县了,童韵恰好要去县委里递交一份材料,当下做了一些路上带的干粮,还有冬夏各两身衣裳过去送给萧竞越。
她现在当了公社的会计,收入好了,自己能积攒下一些东西不说,粮票布票也比以前得的多,甚至还能发工业票。
童韵进城的时候,也把蜜芽儿带上了。
母女两个进了县城,找到了萧竞越,把东西给他,他不要,说领导来了,知道他家庭条件困难,还给他发了全国粮票和布票,这都是资助奖励他的,他不用这些。
可是童韵坚持要给他,他也就收了。
后来童韵要过去县委里,顺便交一份材料,蜜芽儿见了,便对娘说:“娘,你自己过去吧,我在这里和竞越哥哥说说话儿。”
童韵其实也有些犹豫,去县委那边正好逆风,今天风挺大的,她骑着自行车带蜜芽儿有点太沉了。
萧竞越看这情况,连忙说:“没事,我下午也没啥事儿,看一会儿蜜芽,等婶你送完了材料,就过来这里接蜜芽儿。”
童韵听了,笑着说:“也行,那麻烦你了,你们先在这边避避风,等会我送完材料就回来接她。”
说着,她还叮嘱蜜芽儿说:“蜜芽儿听话,别给你竞越哥哥添麻烦。”
蜜芽儿当然赶紧点头。
等到自己娘骑着自行车迎着风费力地离开了,蜜芽儿终于忍不住仰脸看了眼旁边的萧竞越。
高高瘦瘦的,虽然才十四五岁,但是应该有接近一米八了吧?他以前吃得也不见得多好,咋能长这么高呢?
“蜜芽儿,怎么了?”萧竞越觉得小小的蜜芽儿那眼睛里满满都是打量,她也不知道在盘算啥,当下忍不住笑了。
“竞越哥哥,真没想到,你竟然被那个少年班录取了。”
蜜芽儿说这话,还是在感慨,这事态发展和她所知道的大不相同,然而萧竞越误会了,以为她是惊叹这件事。
“我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当时你舅舅过来和我说这个,其实我也就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根本没抱什么大希望,谁知道竟然成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得感谢你舅舅。”
“你能成,那还是你自己优秀。就算没有我舅舅,这次成不了,你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蜜芽儿知道,以他的天分,将来考个清华北大不成问题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在萧竞越看来,这秀气纤弱的小姑娘,眨着清澈的眼睛,和自己说将来的机会,实在是有点想笑。
蜜芽儿看萧竞越那表情,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
身为一个小孩子就是这点不好,你一本正经地说话,别人只当你在逗乐。
她微微撅了下嘴:“不说了!”
萧竞越听了,更加笑了,伸出手,牵住她的:“这边风大,我们去墙那边避风。”
“嗯。”
于是萧竞越领着蜜芽儿,过来旁边的墙角处,这里有一棵大树,又有墙,果然没风了,暖和多了。
不过萧竞越却觉得她那小手沁凉,软绵绵的沁凉,一时有些不想放开,便放在手心里暖着。
蜜芽儿仰起脸,审视着眼前的萧竞越,心里却在琢磨着那个关于“谈朋友”的话题。
“怎么了?”萧竞越知道,当她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必然是有什么疑问了。
“竞越哥哥,我能问你个事儿吗?”蜜芽儿试探着这么问。
“你说。”
“那天我和舅舅过去学校找你,和你说话的,真不是你女朋友啊?”
“当然不是。”萧竞越断然否定:“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额……这样啊。”蜜芽儿纳闷:“那为啥那天提起这事儿,你好像很不高兴?”
总觉得他当时反应不太对。
“我有不高兴吗?”萧竞越挑眉,完全不记得了。
“那我哪知道……”蜜芽儿看他矢口否认的样子:“其实没啥,你没谈这就对了。”
“为啥?”萧竞越没想到,蜜芽儿除了这么关心童昭谈朋友的问题,竟然也开始关心自己谈朋友的问题。
“我是想着……”蜜芽儿深思熟虑一番,很是郑重地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谈什么朋友了,千万不要因小失大,耽误了自己的学业。”
反正她对于萧竞越谈朋友这个事儿,是不太喜欢的。
甚至于那个看上去很好看的短发女学生,她也不太喜欢。
她自己想了想,也许是萧竞越对她太好了,以至于她自私地觉得,萧竞越是她的,既然是她的,她就看不得他和别人关系更好。
“好,我知道了。”萧竞越笑了笑:“你说得对,其实我对于谈朋友什么的,也不感兴趣,我还小,也没有那个条件。”
“对!”蜜芽儿对这件事是很赞同的:“你还是好好学习吧,将来成为国家栋梁!”
“嗯。”
"还有就是……"蜜芽儿想了想,终于说道:“除了要好好读书,你也得和你的同学都搞好关系。”
虽然蜜芽儿觉得这个问题不用她这种小豆丁叮嘱,他也能处理得很好,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
毕竟她是知道,中科大少年班第一届的那些,都是人才,后来有些影响力特别大的,也是出自于那个少年班。这都是以后的人际关系啊!
“这……”萧竞越更加想笑了,他不知道蜜芽儿的脑袋中,到底都藏了些什么,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只能忍住笑:“好,我知道了,你说的,我一定都记住的。”
“还有啥事儿要叮嘱吗?”萧竞越这么笑着问。
蜜芽儿想了想,她也没啥其他要和他说的了。
他是一个优秀的人,不管是走北京大学的路子,还是中科大少年班的路子,想必都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于是蜜芽儿摇了摇头。
萧竞越低头看着这个小姑娘,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她了。
未来的路怎么样,仿佛很清晰,又仿佛很模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迷茫。处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他,想到自己将来要迈出的路,会不由得审视过去的自己。
过去的人生一片苦涩黯淡,就如同秋天的晨雾,灰蒙蒙的那种晦暗,可是就在这一片冷清中,却有一丝唯一温暖甜蜜的记忆。
萧竞越凝视着眼前小小的蜜芽儿,放轻了声音道:“好好学习,知道吗,蜜芽儿。”
风太大,吹过这原本避风的墙角,而他的声音又太轻,以至于蜜芽儿没听到。
萧竞越看到她睁大清澈的眼睛,疑惑地仰脸望着自己。
他笑了下:“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
这一次,蜜芽儿听到了,她重重地点头:“好,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她当然不是萧竞越那样的少年大学生选手,可是她只要努力勤奋,考一个好大学是没问题的。
萧竞越伸出手来:“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能变。”
蜜芽儿笑了下,她觉得萧竞越太幼稚了,不过幼稚就幼稚吧,她伸出手,和他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能变。”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个手指头拉在了一起。
这是1978年。
这一年,蜜芽儿送走了童昭,送走了萧竞越,而接下来,生活并没有归于平静。
作为一个生在20世纪60年代末的人,她注定默默地注视着1978年这个不平凡的年份上,在这个中华大地上发生的一个又一个振奋人心的变化。
1978年7月,刘瑞华和顾家兄弟参加了高考,其中刘瑞华和顾建党被分别录取,前往北京读书。大北庄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学生,陈胜利带领大家伙敲锣打鼓地庆祝,场面真是热闹。
顾老太也是喜得不行了,特意给顾建党置办了全套的上等学习用具,又新做了被褥,扯了布做了新衣裳。
童韵自己如今在公社里干得风生水起,公社副书记那边意思是上面还想提拔她,因为这个,她没参加今年的高考。不过如今她已经不在意这个了,如同陈秀云所说的“高考啥啊,考上了,上完了大学还不是得国家分配工作,说不定分配到哪里呢!咱童韵直接都是公社干部了,比他们强”,她也觉得自己读不读大学没要紧。再说了,蜜芽儿也不小了,她如果去读书,拖家带口的,也是不容易,所以想来想去,干脆就放弃了,安心工作吧。
尽管她自己放弃了,听到顾建党考上大学,也是高兴得很,特意拿出工资来,请大家伙再次吃了红烧肉,又给顾建党送了一件冬天的大衣。
毕竟这是要去北京上大学的人,不能寒碜了。
除此她还写信给北京的父母,请他们稍微关照下顾建党。顾建党这次考上的就是医科大学,以后说不定会和自己父母成为同事的。
莫暖暖没考上,大哭了一场,眼睛都哭红了。不过很快,知青回城指标越来越多了,莫暖暖家里寻到了门路,给莫暖暖办理了回城指标,莫暖暖转忧为喜,擦干眼泪,也赶紧收拾东西回北京了。
童韵这边,看着大家伙都一个个离开了,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也就是片刻功夫罢了。毕竟人各有命,从她选择和顾建国结婚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会一辈子留在顾建国身边。
谁知道她才刚想开,就遇到一个绝好的机会,说是县银行里缺人,需要会计方面的人才,而童韵上次去县委里提交了一份大白公社的财政报告材料,县委里看着觉得这份材料清晰翔实,本来就很满意。之后童韵根据自己在公社的会计工作经验,又写了一个文章叫做《公社会计在指导农财员做好劳动经营管理工作中的作用》,大胆地投稿给了县里的报纸,竟然给选中登上了。
这么一来,县委里更加注意到她这个好苗子,恰好这个时候有了一个地区管理干部学院的名额,便把这个机会给了童韵。
用领导的话说,那就是“北京来的知青嘛,咱们清水县应该重点培养”。
什么是管理干部学院呢,这又是一个新鲜名词了。原来这几年,为了改变十年浩劫后百废待兴的局面,国家教育行政管理部门除了加强直属的高等学校建设外,一些国家部委以及有关单位,为了提高本系统内现有干部的管理水平和职工的素质,建立了各自所属的高等学校。
比如他们清水县属于宏罗市,宏罗市就有自己的宏罗市管理干部学院,专门为宏罗市自己的管理干部开设的。
本来童韵只是一个公社会计,她按说还没资格上这种学校的,可是县委里这不是觉得她是个人才么,就这样把她的名字给报上去了。
这个消息传来,顾家人真是喜上加喜,顾老太高兴得都合不拢嘴。
“这个管理干部学院,我听说不比那些大学差,上这个学校,意思是县委里要重点培养呢!”
“对对对,我听说从这里面出来,以后就能升官了!估计得调到县里去。”陈胜利一叠声的赞同。
可怜他陈胜利熬啊熬的,终于被提拔到公社里去了,不当这个大队长了。
至于新上任的大队长是谁,谁也没想到,竟然落到了顾建军身上。
蜜芽儿听说了自己娘要去市里读书的这个消息,自然也是为自己娘高兴。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参加高考是一条路,被县委派过去干部管理学院深造那又是一条路,没准娘自己好好干,还能当个官呢!
那些上了大学的,后面也未必就比自己娘发展得好。
大学毕业后包分配,一般也就是分配个部门任劳任怨地干,真做出出色成绩得并不多,关键还是人自己,只要能耐,在这个80年代,干啥都能做出一番成就。
这还说得包分配,万一再晚几年,不包分配了,大学毕业还得自己找工作,进企业。
现在的人对于大学的向往还是来自于国家的铁饭碗商品粮的向往,但所有这一切过几年都将被颠覆。
比起来,自己娘被重点提拔青年女干部这条路,比许多大学毕业生要好多了。
这么一想,她真是打心眼里替自己娘高兴。
毕竟当干部,上管理干部学院,这就是上了一个更高的新平台,反正距离在农村里当农民越来越远了。
至于自己爹……蜜芽儿叹了口气。
她真是佩服自己娘的不离不弃,以及自己爹的淡定和好运气。
爹怕是当世的许仙了吧,他上辈子一定拯救了被屠户抓住的白蛇了。
送走了前去市里学习的娘,这边蜜芽儿多少有些不适应,正觉得无聊,忽而间又一个消息传来。
改革了!
1978年12月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中国开始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而中国的对内改革自然是先从农村开始,一时之间,全国各地小规模地开始了“分田到户,自负盈亏”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其中以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最为知名。当年实行分田到户后,小岗村打谷场上一片金黄,经计量,当年粮食总产量66吨,相当于全队1966年到1970年5年粮食产量的总和。
这个消息,瞬间振奋全国,让所有的人为之眼前一亮。
而顾建军在报纸上看到了安徽凤阳县小岗村的例子后,心里也是激动,一夜没睡觉,最后天还没亮就跑到正屋敲顾老太的门。
“娘,咱们大北庄,也得试试这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顾老太正睡得香呢,突然被儿子吵醒了,气得直接骂了句:“这是发癔症呢,回去睡觉去!”
顾建军一愣,之后蔫了,回去睡觉了。
他因为一夜没睡,以至于凌晨时候睡着后,早上就没能起来,在炕头上呼噜呼噜睡得香甜。
当天早上大家伙一起吃早饭,顾老太见顾建军不见人影,也是纳闷,问陈秀云:“咋啦这是,怎么不见起来了,不像他啊。”
要知道自打顾建军当了生产大队长,那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心扑到工作上。
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顾建军这大队长竟然开始睡懒觉了?
“这不是为了那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吗,一夜没睡,都在琢磨了。”
“啥?”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因为顾建军一夜的唠叨,现在陈秀云已经记住这一个复杂有啰嗦的名字了。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是啥意思?”顾老太来劲了:“讲啥的?”
陈秀云哪知道呢,她一想,也是愣了,之后便问顾老太了。
“娘,今早建军不是娶你屋里和你说这事儿被你骂回来了吗?”
“我骂他?”顾老太一脸懵,发生过这种事吗,她怎么不知道?
陈秀云也是不明白了,心说明摆着的事,大家伙都听到了,老太太竟然当没这回事?不过细想一下她也明白了,这肯定是睡迷糊着呢。
“没啥没啥……”既然老太太不知道,陈秀云也就不提了;“我这就把建军叫来,给你老好好讲讲。”
于是可怜的顾建军被从被窝里提搂出来了,一脸朦胧眼睛糊着眼屎的他被要求好好讲讲那“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顾建军有一瞬间的懵,懵过之后,他顿时醒悟过来,开始给自己娘讲起来。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说要包干到户,比如说咱们可以按照家庭为份额,从生产队里承包田地,承包后要向国家缴纳农业税,要向集体上缴公积金和公益金,除了上缴的这些,其他都归咱们自己所有。说白了就是,你干得好收得多,那就全归自己,没人抢你的,也没人眼红你的!”
“以前咱都集体劳动,按工分来分粮食,可是实际上出工不出力混工分的现象很多,这就导致咱们看上去有那么多人干活,可是地里的草还是长,庄稼还是伺弄不好。这就是人家报纸上说的大锅饭!”
顾老太一听,顿时眼前亮了:“包干到户,责任承包,这个好啊!那些懒汉懒婆娘要哭了,好好干活卖力气的这下子得乐死了!”
顾建军连连点头:“说的是呢,好好干活的就得多得粮食,不好好干活的活该挨饿,这就是现在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啊!”
顾老太一拍大腿:“好好好,咱们大队也得赶紧搞这个!”
顾建军兴奋了;“娘,我就说嘛,我正打算今天去公社里找胜利,这不是先和你商量下么。”
顾老太比儿子还急:“商量啥,赶紧的,去找胜利,怎么也得赶紧把这个包干到户搞起来!”
于是大北庄轰轰烈烈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搞起来了,这下子可是几家欢笑几家愁,有人觉得正中下怀,从此后卖命干活,干了就是自己的,庄稼地几乎等于是自己的,多收了粮食是自己的,人生有奔头了,从此要好好卖命了。也有的却是愁眉惨淡,不会伺弄庄稼怎么办,不愿意出力干活怎么办?
这其中最愁是刘美娟:“我家国栋他劲儿小,没力气,你们说这可咋办啊?”
她这么到处一哭诉,人家就赶紧躲着了。
谁有空搭理她啊,自己庄稼地里的草也得锄了,可不能让草抢了自己庄稼的好肥料,种出来粮食那可都是自己的口粮啊!
最后刘美娟看看这形势,也没法哭诉了,得,回家扛起锄头,干啥?干活去啊!
就在这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中,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980年,大北庄的打麦场上金黄的麦穗堆成山,轧出来的麦子产量比往年多了三倍。
大家伙吓得咂舌头,回头拨拉着小算盘算一算,留出要给生产大队的,留出要给国家上缴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这么一算,好多人家都高兴得哭了:“白面馍馍,真得可以吃白面馍馍了!”
也有的人几乎承受不住这种兴奋,高兴得围着打麦场转了好几圈。
更有的,夜里不睡觉在那里打麦子,赶紧抢收啊,那都是自己家的麦子啊!
这么一场大丰收,可算是把这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给落实了,如果说之前还有人质疑的话,那现在大家伙只有偷乐的份。
顾老太家自然是大丰收,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家里人口多,粮食打得多,都不够地儿放了,只打算着把家后头那边地儿看看也盖成房子,专门存放粮食!
没地儿放粮食,这也是一种烦恼,幸福的烦恼,甜滋滋的烦恼。
而除了粮食大丰收,顾老太当然最得意的是听别人夸奖自己。
“你家建党了不起,去北京上大学了啊!”
“你家童韵真能耐,都是管理干部学院的学生了,这以后出来老鼻子厉害了。”
当然夸来夸去的,最后还是落到了顾建军身上,毕竟这才是最让大家伙得实惠的。
“这次多亏了你家建军,他弄的这个包干到户,可是让我家吃上白面馍馍了!昨天我还做了一顿白面疙瘩汤,真好喝啊!”
每逢这种时候,顾老太总免不了谦虚几句:“没啥,没啥,这都是不成器的,不成器的!”
这还不成器?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啊!
而就在这一片丰收的喜悦这种,顾建国却在琢磨着一件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大事。
原来现在大家伙丰收了,有的存着粮食吃白面馍馍,也有的会过日子,就卖掉一部分麦子和棉花,换了钱打算盖房子。毕竟这些年家里房子都没盖过,老房子破旧了,或者说家里孩子要结婚了没房子住。
再或者,比如像顾家这样,一大家子那么多人,根本不够住了,也得盖房子。
还有的,大家族开始分家了,兄弟几个一分家,更得各自盖房子了。
这么一来,农村里盖房子的就特多。
盖房子需要砖啊,砖从哪里来,那就是得去砖厂买。
大北庄外原本有一个砖窑,是那种圆形独门的砖窑,就是俗称的马蹄窑。这种马蹄窑是在窑顶上放几个大水缸来烧造青砖。这种马蹄窑可是历史悠久了,几百年前就用来烧青砖烧陶瓷器,烧出来的东西好是好,可问题就是烧造的时间特别长,一次烧窑需要差不多一个月。
你说大家伙都想买砖头来盖房子,毕竟现在年头好了,总不能盖完全的土坯房吧?总得里面放一层砖头,这样子才结实耐用。
至于你说什么只有百年的泥屋没有百年的砖房,那就是你自己不舍得还非得说人家葡萄酸了。
其实顾建国开始关注这个问题还是因为蜜芽儿现在大了,你说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了,还和父母一个炕上睡,实在是不好。可是家里没房子啊,没房子咋能分开睡呢?
没房子就得建房子,建房子就需要转。
兜来转去,顾建国了解到了这青砖不好买到,一个月烧出来一次,哪可能抢到呢?
这么一来,顾建国心里就有了想法。
想法犹如种子落在顾建国心里,需要合适的土壤才能生根发芽。
而就在这一年,蜜芽儿从广播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她第一时间转达给了自己的父亲。
“□□同志提出了让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的思想,说是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啥意思?”
蜜芽儿想了想,干脆地说:“爹啊,这意思就是说,咱可以做点小买卖挣钱,这以后不会割资本主义尾巴了,也不算是投机取巧了。”
“真的?!”
蜜芽儿重重点头:“嗯嗯嗯,你不信问娘!”
其实蜜芽儿是知道自己爹的想法的,她甚至知道爹为了搞清楚这砖头怎么好的制拆,还特意给娘写信,让她从市里的图书馆借书来查资料。
娘从图书馆借了书,彻夜翻阅,做了笔记,之后把厚厚一沓子资料寄过来给爹。
爹对着那叠子资料如获至宝,每天都在豆油灯下研究。
这让蜜芽儿很是意外,她一直觉得爹不积极考大学,多少有点不求上进。现在一看,闹了半天兴趣点在这里啊。
现在顾建国一听说蜜芽儿让自己问童韵,顿时信了。
童韵现在是干部了,厉害得很,啥都懂,既然蜜芽儿和童韵都知道的事,那自然是真的。
“那我得想想办法,看看怎么开个窑厂。”
开窑厂……这在1980年的大北庄人看来,无异于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可是顾建国这个人,他认定了的事,就一定想办法做成,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蜜芽儿举着双手表示支持。
“爹,你一定要想办法开窑厂,给蜜芽儿挣大钱!”
既然不能考大学,那就当个光荣的万元户吧!
暴发户更好!
顾建国得了自己女儿的支持,这下子更来劲了,开始积极筹备这件事,他先是去公社里找了陈胜利,表示自己想包下那个马蹄窑厂,之后又找了顾建军,说明白了这件事。
他这举动可把大家说得都一脸懵,之后想了想,点头,再点头。
“行啊,现在既然土地能够承包,这窑厂自然也能承包。不过亲兄弟明算账,你可得算清楚每年要给咱们公社上缴的钱。”
“我想好了,一年我上缴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
这个数目听得陈胜利都瞪大眼睛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建国:“建国啊,你没发烧吧没做梦吧?没梦游吧?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和婶商量下吧?也和童韵商量下?”
顾建国却坚定地道:“不用商量了,包给我吧,我每年上缴一千块钱!”
陈胜利愣了半晌,瞅着顾建国,最后猛然点头:“行行行!”
谁知道顾建国又提条件:“不过我有个条件。”
陈胜利一口答应:“你说你说,有一千块钱呢,我啥条件不能答应!”
顾建国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一口气包十年,十年内,这个砖窑厂不能给别人,就是我的。”
他在初期是要做一些投入的,不能说他今年投入了挣了钱,明天陈胜利就把这个窑厂给收回了。咱不能干那种费劲栽树让别人乘凉的傻事儿了。
陈胜利拍大腿:“兄弟,别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包给你!来来来,咱赶紧签合同!”
陈胜利这一天觉得自己坑了一个大傻子,他甚至有点担心顾老太找上门对着他破口大骂说他骗了她儿子,所以现在要趁着顾建国还没反应过来顾老太还不知道,赶紧把顾建国坑了。
没办法现在财政吃紧,有顾建国这样的大傻子能坑,他心里偷着乐!
然而事实证明,一年后,他后悔了,两年后,他肠子都青了,三年后,他彻底跪倒,服气了,服气了。
顾建国在承包了这个窑厂后,回到家后,遭到了以陈秀云为代表以冯菊花为基础的广大人民群众强烈反对。
“建国,这事不能这么搞,你哪来的一千块给公社啊!”
“一千块啊,十年啊!十年你得给公社交一万块!”
“娘,你看,这不是疯了吗?”
纵然平时大家伙关系都很好,可是这不是小事,这是一万块钱啊。
一万块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吃不喝你攒二十年都攒不到!一辈子都攒不到!这是要人命啊!
顾建国耐心地对家里人解释:“嫂,这件事啊,我是有个打算的,我只要把那个窑厂办好了,多出出砖,大家伙都能来买的,你想,咱们十里八村的,这么多生产大队,每家都有盖房子,我这一年得卖多少砖?”
然而家里人哪听得进去这个。
现在的顾家,顾建章在县委里当官,顾建军是生产大队长了一天到晚不顾家,你就见不到他人影,顾建民还好点,在家,顾建党考大学出去了。
所以顾建国面对的就是一棒子娘子军。
娘子军不听那些分析,娘子军一下子就被一万块吓怕了。
顾老太一看这情况,她也觉得顾建国太鲁莽了,这事儿怎么不和大家商量下就定了?
可是顾建国却觉得,我就不能商量,我如果真商量了,你们还不一斧头把我劈了啊。
最后顾老太想想也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啊,都有了自己的主意,这也是年纪大了,有想法很正常。不过呢,建国做这个事儿,是正途,我心里是支持的。”
“娘啊……”冯菊花不明白了,一万块啊,娘怎么支持这个?这不是瞎胡闹吗?
谁知道顾老太接下来却说:“现在咱们生产大队要开始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就是说不吃大锅饭各干各的,我觉得这个办法好。你们都是有子女的人了,以后子女也要成家立业,该各自打算了,所以我说,咱们家是不是也得分家了。”
顾老太这一番话,看把大家伙吓得不轻。
陈秀云赶紧说:“娘,你说啥呢,我们这一大家子不是过得挺好?我们不说这事儿了,建国要一千,咱就想办法一起凑,凑不够咱去找胜利的麻烦,就说他骗咱们!”
冯菊花也吓傻了:“娘,是啊,你可别说分家,说得我心里慌,建国要怎么样,我们也就说说,建国既然觉得能挣钱,那就随他去吧,分啥家啊!”
然而顾老太却是坚持的:“其实哪,我早有这个想法,只是缺个合适机会说出来罢了。毕竟你们现在都不小了,家里这些宅子房子也不太够用,人口也越来越多,一大家子整天在一起,难免有个磕碰,还是分了好。再说以后你们分家了,兄弟还是兄弟,妯娌还是妯娌,咱还是一家人,只不过先各自过日子罢了。万一哪家有个过不去的坎儿,你们还是得互相帮助。”
顾老太这番话说得郑重,大家面面相觑,都看出来,这是认真的。
于是这一天,顾老太开始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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