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耕也没指望加里·基里代尔回答：“在我看来，在计算机技术发展的前期，毫无疑问，个别惊采绝艳的天才是推动新技术发展的发动机，但当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资本的力量将超越个别天才的贡献，而资本，是追求回报的。”

　　加里·基里代尔皱了皱眉头：“恕我直言，这话我不赞同。”

　　“哦？”陈耕挑了挑眉毛：“如果您坚持这么认为，请举几个行业的例子。”

　　“比如……比如……”

　　只说了一个“比如……”，下面的话，加里·基里代尔就在也说不出来了。

　　“我帮你说吧，”陈耕微微一笑，说道：“不管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蒸汽机技术、船舶技术，还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汽车技术、内燃机技术和航空器技术，这些技术发展的初期，都是靠着个别惊采绝艳的天才的推动，比如瓦特先生之与蒸汽机技术，比如爱迪生先生之与电气技术，比如卡尔·本茨先生和奥托先生之与汽车技术、内燃机技术，再比如莱特兄弟之与航空技术……因为他们对时代的巨大贡献，这些名字被写进了历史，我相信您：加里基里代尔先生的名字也会享受到同样的待遇，但当相关行业的技术发展到现在，您看看，是个别天才对技术的贡献更大，还是资本的贡献更大？”

　　“……”

　　加里·基里代尔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其实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在加里·基里代尔一贯的认知当中，他认为人才是技术发展的核心要素，比如自己对计算机技术发展的贡献，但现在听费尔南德斯这么说，似乎……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不过天才都是自傲的，沉吟了片刻，加里·基里代尔抬头对陈耕说道：“费尔南德斯，我承认你说的一些道理，但我需要仔细思考一下。”

　　“当然。”

　　陈耕压根就没指望加里·基里代尔能够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改变一个技术开源的推崇者，何况对于陈耕来说，加里·基里代尔是否支持开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加里，你觉得我们的Windows怎么样？”话题一转，陈耕向加里·基里代尔问道。

　　“非常好！虽然那只是一套壳软件，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操作系统，但对于用户、对于初学者来说，他们不再需要记住几百上千条的复杂指令，只需要用你们的那个轨迹球点击一下就能够完成绝大部分的操作，对于用户来说，Windows的出现简直就是福音，它的出现，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计算机世界的窗户……”

　　加里·基里代尔竟然对盖瑞特2000的这个壳软件不吝于赞誉之词，这有些出乎陈耕的意料，不过仔细想想，陈耕也就释然，只要不是偏执狂，都能分辨的出Windows的出现是好还是坏，而市场这位最终的裁判是最能说明一切的：Windows系统问世后，不但与轨迹球的套装持续热销，而且市场上的个人计算机的销量也是同比、环比上涨的厉害，这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等加里·基里代尔说完，陈耕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谢谢，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加里，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以你的CP/M为基础，开发一套可视化图形界面的微型计算机操作系统？”

　　加里·基里代尔愣了一下，随即使劲摇头：“费尔南德斯，你开什么玩笑！现在的计算机硬件的水平，根本没办法运行这种真正图形化的操作界面，‘cp/m+Windows’已经是当前最好的搭档了……”

　　加里·基里代尔之所以对陈耕这么青眼有加，原因也在这里，因为市场上山寨加里·基里代尔的cp/m的操作系统实在太多了，偏偏加里·基里代尔这家伙有个恶习：他不喜欢起诉这些山寨他的CP/M的家伙，而是喜欢当面戳穿那些伪造者的把戏——不管那些伪造者把他的CP/M系统改的如何看上去面目全非，但他都能够在最核心的部分里找出自己预留的信息。

　　这就尴尬了不是？

　　但盖瑞特2000和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人家是彻头彻尾的原创，而对于真正的原创者，加里·基里代尔向来是很尊重的。

　　“以当前的计算机硬件水平当然不行，但加里，你忘了摩尔定律了吗？这可是一个计算机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你觉得一年以后、两年以后甚至三年以后的计算机硬件的水平，能不能撑得起一套可视化图形界面的操作系统？”

　　“……”

　　加里·基里代尔没说话，他一下子愣住了。

　　摩尔定律？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由时任仙童半导体工程师、英特尔半导体创始人的戈登·摩尔在1965年发表的文章中表示：当价格不变时，集成电路上可容纳的元器件的数目，约每隔18-24个月便会增加一倍，性能也将提升一倍。换言之，每一美元所能买到的电脑性能，将每隔18-24个月翻一倍以上。

　　虽然摩尔定律被认为是一项观测或者说是推测，但起码是迄今为止，计算机硬件技术的发展都是在遵循着摩尔定律的，现在的个人计算机的硬件水准无法运行原生的可视化图形界面的操作系统，但如果如果计算机硬件的水准在现有的基础上提升一倍，是否可以做到运行图形化的CP/M系统？

　　问题不大！

　　从来没思考过这一点的加里·基里代尔，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心脏狂跳的同时，加里·基里代尔懵乎乎的向陈耕问道：“你就不怕我甩开你？”

　　他确实有些无法理解，这种事情就如同一层窗户纸，不戳破永远看不到，可戳破了就会发现事情原来这么简单，也正是因为如此，加里·基里代尔也就无法理解了，费尔南德斯怎么会把这种关系到几千万乃至上亿美元利润的事情随便跟人说？难道他就不怕自己甩开他单干吗？

　　陈耕笑了笑，一脸自信的反问道：“以你的骄傲，你觉得你会吗？”

　　加里·基里代尔木木的摇摇头。

　　是的，加里·基里代尔是一个骄傲的人，而且极度骄傲，甚至可以说是精神方面有些洁癖，如果这个想法是自己想出来的，那当然是另外一说，但既然这想法是费尔南德斯想出来的，哪怕这个想法价值很多很多钱，加里·基里代尔也无法接受自己盗用别人的想法。

　　“我们合作吧，”陈耕趁机说道：“我这里有这个时代最有经验的开发图形化操作界面的人手，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个人计算机操作系统设计师和架构师，加里……”

　　“你想兼并我的公司？”不等陈耕说完，加里·基里代尔忽然打断陈耕的话，说道。

　　“不是兼并，是合并。”

　　“不管是兼并还是合并，最终的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我再也不能按照我的心意……”

　　面对向自己展开了声讨的加里·基里代尔，陈耕忽然打断他的话，一脸失望的说道：“加里，你就这么不思进取了吗？你还是当初的那个加里·基里代尔吗？”

　　“……”

　　望着似乎比自己还要激动的陈耕，加里·基里代尔懵逼了：什么情况？

　　“当初的那个加里·基里代尔是什么样子的？以十二万分的热情投入到技术当中，而技术也给了你巨大的回报，但现在呢？加里，你再看看你自己，在CP/M出现之后，你除了不断的对CP/M修修补补之外，你还做过什么？”陈耕的脸上带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当初的那个加里·基里代尔哪里去了？我觉得他已经迷失了，只要他但凡对给了他现在的一切的技术还有一点敬畏之心，也不会这样。”

　　“我……我……”

　　加里·基里代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潜意识里他觉得陈耕说的不对，可仔细想想，似乎费尔南德斯·陈说的都对，在CP/M之后，自己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作品和成绩了，也确实是如同费尔南德斯说的那样，一直都是在对CP/M修修补补，自己……似乎真的沉浸在技术给予自己的财富当中迷失了？但是……

　　“我知道你不服，我会用事实说服你……加里，你觉得Windows成不成功？”

　　“算是成功吧。”加里·基里代尔的骄傲，让他没办法说谎话，事实上在他看来，盖瑞特2000的Windows系统，某种程度上比自己的CP/M还要成功、还要伟大，只是这话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你承认就好，”陈耕点点头：“但我告诉你，但盖瑞特2000在取得了成功之后，并没有沉浸在Windows的成功之中不能自拔，我们希望能够成为一家伟大的、可以被写进历史的公司，所以我们继续向未来继续攀登……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邀请你参观我们盖瑞特2000正在开发的几个项目。”

　　加里·基里代尔会拒绝陈耕的这份邀请吗？

　　当然不！

　　不管是心中的不服还是好奇，都让他心里成功的对盖瑞特2000的这几个项目升起了浓浓的兴趣：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盖瑞特2000是不是真的如同你陈耕说的这么牛！

　　然后，他就入坑了。

　　看着正处于最后的调试阶段的、被陈耕誉为是“全世界的一款面向个人计算机和小型机的、最简单易学的关系型数据库软件”的access，看着虽然刚刚开始研发，但主体框架已经出来的文字处理软件word和表格处理软件Excel，看着同样刚刚有了一个框架的蜘蛛纸牌、纸牌、扫雷、底特律（俄罗斯）方块这几个小游戏，加里·基里代尔懵了……

　　是的，虽然他此前觉得费尔南德斯是在说大话，但事实证明，他一点都没有说大话，不管是access还是Word，不管是Excel还是那几个小游戏，盖瑞特2000都并没有沉浸在过去的成功当中，他们还在努力的开发新产品，虽然加里·基里代尔对陈耕的某些话嗤之以鼻，觉得这家伙真正的目的十有八九可能是为了挣钱，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除了那几个游戏之外，盖瑞特2000的几款产品对于当前的市场来说都是非常大的吸引力的，再反观自己和自己的数据研究公司……

　　加里·基里代尔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似乎真都是如陈耕所说的那样，自己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之中不能自拔了。

　　“我……我需要和多露西商量一下。”加里·基里代尔的表情有些仓皇。

　　“当然，这么大的事情当然需要和您的爱人商量一下，”陈耕痛快的点头：“我还是把我这边的条件和您说一下吧，两家公司合并之后，数据研究公司……也就是您和多露西……拥有新公司40%的股份，多露西可以担任新公司的总经理，不过未来，如果她做的达不到我的期待，我会聘请新的职业经理人；至于您，加里·基里代尔先生，您会成为公司的首席架构师、首席工程师，负责研发工作。

　　大体的框架就是这样，当然，如果你们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

　　加里·基里代尔迷迷糊糊的走了，他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一开始只是一次普通的、惺惺相惜的拜访，最后就开始谈两家公司合并的事宜了？

　　看着天空中那架远去的飞机，切瓦特·埃加福特雨鞋担忧：“boss，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让基里代尔先生看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陈耕点点头。

　　切瓦特·埃加福特：“……”

　　他一脸的茫然，完全无法理解老板这么淡定的底气是从哪儿来的。

　　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自家老板的助理米伦，却发现米伦的脸上居然也是同样的表情，难道……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内情？

　　当然是有的，只是不能告诉切瓦特·埃加福特而已。

　　但尽管这样，知道了这其中确实有内情的切瓦特·埃加福特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老板脑子抽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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