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  旁边&30340;屋子里走出来些人，好奇地看着这边，有些还端着碗，边吃边看。

        封琛依旧一动没动,  颜布布就拿起他右手往自己脸上拍：“打我,  你打我,  我不听话，你打我。”

        他下手用了全力，封琛掌心拍在他脸上,  发出清脆&30340;响声,  白嫩&30340;脸上瞬间就浮出红印。

        颜布布还要拍第二下，封琛立即将手抽了出来,  低声道：“够了。”

        “不够，不够,  我去水房给你拿扫帚，那个打起来方便。”颜布布就要往水房跑，被封琛一把抓住了胳膊,  “别去。”

        “让我去吧，你打我，打我就消气了。”

        封琛抿了抿唇,  松开他&30340;胳膊,  弯腰端起地上&30340;盆子，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屋。

        “……你打我……”颜布布声音小了下来，哭声也收住，愣愣地看看盆子,  又看看封琛。

        “喂,  小孩儿,  去呀，快进屋，你看你哥哥没有关门。”一旁看热闹&30340;人用筷子指着门。

        颜布布抽噎着看向那人：“没关门就能进去吗？”

        “傻孩子，这就是让你进去才给你留着门&30340;，快进去。”

        “哦。”

        颜布布站到门口，蹲下身，做出个要钻床底&30340;动作，眼睛则从床沿上看着封琛。

        封琛侧对着他，将盆里&30340;东西往柜子里放，并没有出声阻止。颜布布这下放心了，飞快地钻过床底，再一步步蹭到封琛身后。

        颜布布看他没有把盆里所有东西都放回去，而是留下了洗漱用品和一套衣服，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紧张地道：“还没有全部放回去，要不让我来吧。”

        因为刚大哭过一场，他声音沙哑，封琛放下盆子起身，拿起卷纸筒扯了一段，盖在他鼻子上：“自己把鼻涕擤了。”

        颜布布一边擤鼻涕，一边不放心地去看那盆子，封琛便道：“我们先去洗澡，洗完澡刚好去饭堂吃饭。”

        “好好好，洗澡。”颜布布一颗心终于坠地。

        封琛端来凉开水让他喝，又去柜子里翻出自己&30340;衣物，再次端上盆：“走吧。”

        “走。”

        去往澡堂&30340;路上，颜布布小心翼翼地去牵封琛&30340;手。先是碰了碰封琛手指，见他没有反对，这才放心地握了上去。

        澡堂里人挺多，只有一个空隔间，封琛这次没有让颜布布一个人洗，而是和他一起进了隔间。

        “我们是一起洗吗？”颜布布仰起头问他。

        封琛将盆子放在木柜里：“嗯。”

        “好啊。”颜布布看上去很高兴。

        颜布布飞快地脱了个精光，封琛却做不到他那样，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内裤。

        两人站在花洒下，封琛挤了一团沐浴露擦在颜布布背上，轻缓地揉出泡沫。

        澡堂内热水氤氲，有个隔间内&30340;人在哼着歌，封琛突然感觉到手下&30340;身体会时不时颤抖一下，便慢慢停下了动作。

        他俯下头去看颜布布&30340;脸，见他闭着眼睛咬着唇，明明没有淋水，但脸上却遍布水痕，正顺着脸庞往下淌。

        封琛静静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根细针扎了下，有着绵密&30340;酸楚和刺痛。直到颜布布一声没有忍住&30340;哽咽溢出喉咙，他才低声问：“刚才洗头&30340;时候蛰着眼睛了？”

        “嗯，蛰着眼睛了。”颜布布大口大口抽着气。

        封琛沉默地揩掉他脸上&30340;一行泪痕，说了声：“对不起。”

        “是我，是我应该，应该说对，对不起，我做了错事。”颜布布慢慢转身，环住封琛&30340;腰，将脸埋在他小腹上，泪水和花洒&30340;水融在了一起：“你可以骂我，打我，但是，但是你不要，不要再说扔掉我，好不好？哥哥。”

        封琛&30340;心又被那根针刺了下，刺痛中伴随着懊恼和后悔，他俯下身，将额头抵在颜布布湿漉漉&30340;卷发里，哑着嗓子说：“我不会再说那些话了，不会了。”

        “那你，说话要算数。”

        “嗯，算数。”

        颜布布哭得肩背都在抖，却听到头上传来一声低低&30340;呢喃：“……对不起，我是太害怕了……”

        那声音轻得让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便抬头去看封琛。

        封琛用手固定住他&30340;脑袋不让动，他没法抬头，却又听到了一声：“颜布布，我很害怕……”

        这次颜布布听得很清楚，封琛&30340;确是在说他很害怕。

        在颜布布心里，封琛是无所不能，无所畏惧&30340;。虽然他不知道封琛在怕什么，却也拍了拍他&30340;后腰：“别怕。”

        封琛却又跟着说了句，声音里带着微颤&30340;暗哑：“颜布布，我很害怕连你也没了……”

        颜布布一下怔愣住，轻拍封琛后腰&30340;那只手也顿在了空中。

        他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惊喜，像是被天上掉下来&30340;一块馅饼，不，一个比努努砸中那么惊喜。

        原来哥哥会怕，就像他怕失去哥哥一样，哥哥也会怕失去他。

        封琛难得&30340;脆弱又让颜布布同时升起一种复杂&30340;情绪，他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心疼，只觉得鼻子又开始发酸，眼睛也开始发涨。

        “别怕，我不会没了&30340;，我又不是肥皂泡泡。”颜布布继续轻拍着封琛&30340;后腰。

        两人在花洒下静静拥抱着，所有&30340;惊恐和悲伤都消融在这个拥抱里，再被水流冲走，消失不见。

        直到颜布布发出几声吞咽&30340;咕噜声，封琛才将他从怀里推开。

        “你在喝水？”

        “我脸贴在你肚子上&30340;，你肚子在往下流水，会流到我嘴巴里。你不是在害怕吗？我又不想推开你……”

        封琛：“……”

        洗完澡，颜布布穿好衣服，正要往澡堂外走，封琛却把他喊住：“过来。”

        颜布布走过去，封琛用手指按了按他&30340;左脸侧：“这里疼不疼。”

        “不疼。”

        那里&30340;皮肤很白嫩，手指按下去有个小窝，也看不出什么异常，确实应该不疼。

        “就算不疼也要擦药。”

        封琛却掏出颜布布从医疗官那里要来&30340;外伤药，挖出一点抹在他脸上。

        颜布布刚才扯着他&30340;手打了下脸，并不是太重，但封琛觉得掌心始终留着一团火辣辣&30340;感觉。

        直到给颜布布擦上了药，那种让他不舒服&30340;感觉才消退。

        封琛将脏衣服也顺便洗净晾好，再带着颜布布去饭堂吃饭。回到房内后，便掏出他那把已经断刃&30340;匕首，拿在灯下仔细查看。

        “这刀怎么断啦？”颜布布惊讶地问。

        封琛不想说那些变异种&30340;事，便道：“今天没注意，一下捅在石头上了。”

        “哎呀，那还能粘好吗？”

        这把匕首一直陪着他们，多亏有了它，才能对付老虎，对付研究所里&30340;怪树还有猴子，才能平安地坐在这里，颜布布觉得无比惋惜。

        “没办法，粘不上了。”封琛说。

        颜布布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刀面：“那怎么办呢？”

        封琛仔细查看断口，说：“等会儿去楼底找块石头，把断口那里磨薄点，虽然不好用，却也能凑合一下。”

        颜布布视线从匕首落到封琛掌心，突然顿住了。

        “这是什么？”他指着封琛手掌问。

        封琛说：“水泡。”

        “水泡？”

        “我今天第一次用锄头种地，还有些生疏，在锄头把上磨出来&30340;水泡。”封琛解释道。

        颜布布捧起他&30340;手，皱着眉看那几颗水泡，问道：“长这个&30340;话痛不痛？”

        封琛说：“没有感觉。”

        颜布布就在那水泡上按了下，封琛轻轻嘶了一声。

        “明明痛！你还说没有感觉！”颜布布撅起嘴对着他掌心吹气，问道：“可以吃药吗？我上次找那两瓶药还剩很多，我去给你拿两颗来吃了。”

        封琛：“……不用，一晚上就消了。”

        “不苦&30340;，就像你上次喝药那样，头一昂，咕嘟一声就下去了。”

        说话间，颜布布已经飞快地下了床，翻出柜子里&30340;两瓶药，又端上装着凉开水&30340;饭盒，到了封琛面前。

        封琛视线在两瓶药和颜布布满含期待&30340;脸上来回移动，最后从健胃消食片和维生素c里做出了选择，倒出一颗维c说：“我只吃一颗就行了。”

        等他吃完药，两人带上那把断刃匕首去了广场，就近在大门口找了块石头，蹲在地上开始磨刀。

        咔嚓咔嚓&30340;单调磨刀声中，颜布布从随身布袋里拿出比努努，一边看封琛磨刀，一边玩着比努努。

        断口处渐渐变薄，封琛视野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双穿着军靴&30340;脚。

        军靴皮质很好，一尘不染，在蜂巢大楼透出来&30340;灯光下，呈现出柔韧&30340;光泽。

        他慢慢抬起头，对上了林少将居高临下俯视着他&30340;眼睛。

        那双眼狭长冰凉，瞳仁是一种无机质&30340;浅褐色，封琛心头一凛，下意识用匕首挡在身前，做出了个防御&30340;姿态，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立即放下了匕首。

        他瞥了眼旁边&30340;颜布布，看见他就如同之前每次看到林少将那样，已经又石化成了一座雕塑。

        林少将应该是进蜂巢查看&30340;，身后还带着几名士兵，他看向封琛&30340;手，问道：“秦深是吧？在磨匕首？”

        封琛嗯了一声。

        林少将笑笑，说：“拿给我看看。”

        封琛迟疑了下，站起身，将匕首递给了他。

        林少将拿起匕首翻看了下，说：“atrk，手柄镶嵌楠木增加凹凸，锋芒内敛，具有完美华贵&30340;外形。虽然性能不算顶级，但好在重量轻，刀刃只有五英寸，适合初学者使用，陆勒军工厂前年生产过一批，后面停产。”

        林少将看向封琛，目光带上了一丝玩味：“哪儿来&30340;？”

        “在废墟里拣&30340;。”封琛神情和声音都很平静。

        “拣&30340;，嗯。”林少将点点头，“听说你今天救下了我们一名士兵？”

        他话题转得太快，封琛略一错愕后反应过来，这说&30340;是他刺了变异种一刀让领队士兵上车&30340;事，也就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

        “不错。”林少将将匕首丢还给他，又看向旁边依然呆着&30340;颜布布，“小孩儿，你好像很怕我。”

        颜布布打了个突，像是突然回过神，他迎上林少将&30340;视线，神情紧张地道：“怕……不怕，还有可能是有些怕……其实不怕&30340;。”

        林少将问：“那到底怕不怕？马上回答。”

        “怕。”颜布布脱口而出。

        “哎呀，可惜了。”林少将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我从来不吃怕我&30340;小孩。”

        什么？吃，吃小孩？还吃小孩？

        颜布布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少将从裤兜里摸出颗糖递过来，颜布布惊恐地看着他不敢接，林少将又说：“听话&30340;小孩我也不吃。”

        颜布布便飞快地接过了糖果。

        他们对话时，封琛飞快地打量了下四周，没有看到那只兀鹫。

        那兀鹫总会带给他无形&30340;压力，现在没看见，倒是让他暗暗松了口气。

        “秦深，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现在给我说。”林少将突然转向了封琛。

        封琛收回四处打量&30340;目光，正想说没有什么困难，但心头一动，还是忍不住问道：“林少将，可以向您打听一下外面&30340;情况吗？”

        “你今天已经去过地面，难道还不清楚外面&30340;情况？”

        封琛说：“我指&30340;不是海云城，是其他城市。”

        林少将略一沉吟：“现在能联系到&30340;只有七个大城，情况和我们差不多，有些城市比我们还要糟糕，特别是同为海滨城市&30340;阿穆尔城，因为地势较低，地震后还遭遇了海啸，现在整个城市仍处于失联状态。而接近沙漠地带&30340;克刻城，大量缺少淡水，还被龙卷风袭击，情况不是太好。”

        封琛追问：“那么宏城呢？”

        “宏城……宏城&30340;话……”林少将没有往下说，眯了眯眼，落在封琛身上&30340;视线变得更加犀利，“你为什么会打听宏城？”

        封琛心头一凛，嘴里却流畅地道：“我姨妈一家住在宏城，如果宏城&30340;情况还不错，等到以后能去地面了，交通也恢复了&30340;话，我就可以带着弟弟去宏城投奔她。”

        “姨妈一家，是这样&30340;吗？”林少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笑意却没到达眼底，“宏城虽然不大，但那是合众国除了中心城外&30340;另一个政治中心，地震发生以前，东联军正在宏城召开会议，很多高官都去了那里。”

        封琛内心惊骇，但好在从小受训，知道在突发状况下如何控制脸部表情，所以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只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颜布布听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听得明白封琛在撒谎。

        他虽然知道撒谎不对，但那是对别人和自己来说。

        ——哥哥不一样，他撒谎肯定是对&30340;。

        “走吧，跟我一起去巡查。”林少将也没说宏城&30340;情况，突然伸手拍拍封琛&30340;肩，“你们两个小孩陪我走一会儿。”

        封琛没法推却，只能硬着头皮牵起颜布布，跟在了林少将身后。

        他沉默地走着，在心中懊恼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忘记了面前这名军官是何等&30340;敏锐和多疑。林少将现在突然要他一同去巡查，必定是对他已经起了一些疑心。

        几人进了升降机，跟着&30340;士兵低声询问：“少将，去看哪一层？”

        “随便吧，就25层。”

        升降机上行，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中只听见机械滑动声。封琛正在猜测接下来&30340;发展，就听到了林少将&30340;声音：“小孩儿，你是叫樊仁晶？”

        “嗯。”颜布布点头。

        林少将又问：“你喜欢以前住&30340;别墅，还是喜欢现在&30340;蜂巢？”

        封琛脑中顿时嗡了一声。

        林少将这句问话就是个陷阱，颜布布修改后&30340;身份芯片资料显示，他就是个住在普通居民区&30340;小孩，所以他不管回答喜欢别墅还是喜欢蜂巢，都已经着了林少将&30340;套。

        这种问话就连大人有时候都反应不过来，更别说颜布布这样&30340;小孩。

        封琛想出声提醒，可刚刚张嘴，林少将犀利&30340;目光就看了过来。同时他肩上浮出团乌黑&30340;影子，飞快凝结成了一只兀鹫&30340;实体。

        兀鹫浅褐色&30340;鸟瞳和林少将眼眸及其相似，就连微微歪头看着他&30340;神情都如出一辙，带着冰冷&30340;审视和探询。

        封琛知道此时不能开口，便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颜布布那只被他握在掌心&30340;手。

        颜布布盯着林少将没有做声，林少将又看向他，问道：“怎么样？喜欢别墅还是蜂巢？”

        颜布布突然避开他视线，转向封琛，将那颗糖递了过去：“哥哥，帮我剥。”

        封琛接过糖果开始剥糖纸，窸窸窣窣&30340;声响中，升降机已到了二十五层，铁栏咣当打开，一阵打斗怒骂&30340;声音传了过来。

        走廊上有一群年轻人正在斗殴，你来我往滚打成一团。有人被一脚踹中胸口，踉跄着后退数步，正好摔倒在升降机前，匕首也掉落在地。

        林少将跨出升降机，冷声命令：“把这些打架斗殴&30340;全部抓起来。”

        “是。”

        “别动，全部去旁边抱头蹲下。”几名士兵冲了出去，将还在打斗&30340;几人胳膊一扭，压在地上。

        “哎哟我□□妈，谁啊，谁他妈要你们多管闲事&30340;。”

        “啊，是西联军，是，林，林少将。”

        “别掰我手，疼，疼疼……”

        年轻人们安静下来，只有一个打红了眼&30340;，尽管被士兵按住，也坚持不懈地努力挣扎，最后被士兵一个手法卸掉了肩关节，顿时动弹不得，只发出哎哟哎哟&30340;哀嚎。

        “聚众持械斗殴，将他们带去军部看押。”林少将吩咐完那几名士兵，又对着封琛说：“别管他们，我们走。”

        被这群打架&30340;人一搅合，林少将没有再追问颜布布那个问题，只顺着通道大步往前走，封琛和颜布布便跟在他身后。

        林少将肩头上停着那只兀鹫，面朝后盯着他俩，不时用尖喙啄啄自己羽毛，但目光始终落在两人身上。

        封琛只能装作不知道被它监视着，一脸平静地往前，颜布布几次想和他说悄悄话，他都捏了捏颜布布&30340;手，再若无其事地转开头。

        林少将脚步不紧不慢，不时看一眼旁边那些房间。在走了一半后，突然语气随意地开口：“秦深，你们是住在六十五层&30340;吧？那一层好像还挺不错，等这层检查完后，就去你们那层，顺便看看你们两人住&30340;房间。”

        封琛听到这话后脸色微变，脚步也跟着一滞，但察觉到那只兀鹫正盯着他时，又立即恢复了本来神情。

        只是在脑中迅速转起念头。

        林少将明显是想去搜查他&30340;房间，而且不给他回屋&30340;机会。一旦进入那狭小&30340;房间，那个藏在床底下&30340;密码盒就会无所遁形，被他发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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