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们睡过吗”
“他有一个很重要很在意, 念念不忘的女朋友,是你吧?”
……
很重要很在意。
念念不忘的女朋友。
薛思婉很想说是,不过她连自己都骗不了, 也懒得跟夏歆说谎。
所以直说不是。
对方倒也没揪着这个问题继续, 只是扯过去个枕头垫在背后,顺势换了个看起来更舒服的姿势,挑眉问:“没有其他约会了吧?”
薛思婉掀了被子坐到床上:“没有了。”
“那聊聊?”
薛思婉颔首:“聊什么, 梁亦辞吗。”
这是八年来她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提起他的名字。
就像今晚是八年来她第一次当面喊他一样。似乎有些事情只要开了个头后面就不再困难。
今晚实在有太多的破例。
夏歆也点头:“对, 就聊他。”
她们两个之间接近于陌生人,能聊的好像也就只有他。
“嗯。”薛思婉没置可否,只是这么应一声。
“你们怎么认识的?”夏歆问。
“大学, 同校。”薛思婉答得不急不缓,话毕将问题抛回去, “你们呢?”
“在一次晚宴,那时候我还没入行。”
“哦。”薛思婉淡淡应声, 兴致缺缺。
不过夏歆看起来乐此不疲, 她还有下一个问题:“你们在一起过?”
“没有。”关于这个问题,薛思婉答得向来干脆。
对方似乎不大相信:“没有。”
“对,没有,”她拢拢碎发,补充, “或者说, 算不上。”
“为什么?”
“说来话长。”
“那算了。”
听到这声“算了”,薛思婉以为对方也觉得她的回答很无趣, 决定结束这个不那么友善的话题。
她把填充得鼓囊囊的软枕放平, 躺下之前问:“睡觉?我关灯。”
对方也跟她一样拉下枕头, 看样子是准备睡觉。
薛思婉按了下床头边的大灯开关。
“啪嗒”一声脆响。
世界重归黑暗。
薛思婉阖上眼。
突然听见半米之隔的另一张床上, 刚刚已经缄默不言的夏歆再度开口。
“你们睡过?”她问。
很冒犯的问题。
薛思婉顿了须臾,开口之前,却听对方兀自又说:“算了,看他那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了。”
薛思婉无言,没应声,闭上眼假寐。
她想快点结束,荒唐的一天。
房间里沉默良久。薛思婉背对着夏歆侧卧,压着的胳膊酸痛发麻,她依旧困意全无。
好久好久,久到她觉得夏歆一定已经睡了。
才喃喃说:“睡过的,又怎样呢。”
话毕觉得不够,又温声徐徐地补充:“只是睡过的关系。”
这话与其说说给夏歆,不说说给自己听。
她说完有点晃神,莫名觉得涌上来方才久等不来的困意。
没有想到夏歆还没睡。
对方在她话毕的两秒钟后接口:“猜到了。”
“嗯,”薛思婉低声应,“所以,不用把我当假想敌。”
夏歆笑一声:“你也一样,我跟他可是清白的关系。”
“知道了,”薛思婉快睁不开眼,“睡觉。”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在她说了睡觉之后又开口:“等等。”
她快睡着了:“什么?”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什么。”
“一千只千纸鹤,是你叠的,是吗。”夏歆问。
……
一千只千纸鹤。
薛思婉一瞬间困意全无。
千纸鹤是大学的事情。
夏歆怎么会知道千纸鹤,精准的,一千只千纸鹤。
“你从哪里知道的?”她忍不住反问。
“果然。”夏歆笑,长长地出一口气。
窗玻璃噼里啪啦地响,这窗子是特殊的隔音材质,平时听不见民宿外马路喧嚣,噼里啪啦的雨击打玻璃声传进来,可见雨势之大。
“还说你不是。”
“他应该,很爱你吧。”
夏歆的声音被雨声吞没。
薛思婉没听清,她在想千纸鹤,半晌才钝钝问:“什么。”
“没什么,祝你俩早生贵子吧。”夏歆给今晚的谈话收尾。
薛思婉没去深究对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她想起刚刚提起来的一千只千纸鹤,很傻的一件事。
她因为家庭的原因,从小就是很现实的人。
年纪小的时候就经常被人说心思老成,思虑很多,比同龄人想得多之类的话。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哪怕一开始她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后来也被说得信了。
于是用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
要成熟,要懂事,要谦让,要周全……
更重要的是,要脚踏实地,不做无谓的幻梦。
所以同龄的女孩子在课余追星,游戏,看言情小说,她从未参与。
看着女孩子们或是狂热地追剧追演唱会,给遥远的idol打榜控评,在宿舍里课桌上贴满漂亮的海报;或是大半个班级的女孩子传阅同一本流行小说,然后自习课间激动地私语说世上一定有属于我的肖大神。
这样的时候。
薛思婉总是会低头看书,思绪却回不到书上。
后来上了大学。跟她关系最好的室友姜卉卉不单是个追星狂魔,还追星追文两把抓。
有阵子她喜欢上一个作者,通了三个宵把人家所有书看完,完事后一个劲给薛思婉安利。
盛情难却。
薛思婉终于还是看了那本书,时间太久了,故事情节已经记不大清。
只记得有一段是女主的家乡流传着一个风俗——想念远方的亲人、爱人的时候就折千纸鹤,纸鹤会把思念带去,远方的亲人爱人会听见你的声音,纸鹤会带着他们平安归来。
故事中的女主人公给远隔千里的男主人公折了一千只千纸鹤,她的丈夫果然平安归来。
薛思婉那时候被她跟乔衡,跟梁亦辞的三角关系,被她跟梁亦辞见不得光没有定论的关系,折磨得快要疯魔。
那时梁亦辞他们的乐队到北京演出,她一整个期末周一字没看,折了一千只纸鹤。
把最后一个纸鹤放进透明玻璃瓶里的时候,她接到梁亦辞的电话。
听筒里烈风瑟瑟,少年喑哑的声线恣肆着传来:“知道我在哪儿吗?”
薛思婉记得北方冬夜的风就是这样呼啸、冷冽、不留情面,试探着开口:“北京的机场吗?”
“我在你宿舍楼下。”他笑。
她没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梁亦辞没好气儿,说完又笑,“不下来看看吗?”
薛思婉这才反应过来。
天寒地冻,忘记拿外套,一身珊瑚绒睡衣趿着拖鞋就跑出去。
楼门口路灯下,一人一摩托,满身都是昏黄色的光。
大概他看她站着愣半天,跟一二傻子没差,咬着指尖的位置把手上的机车手套扯下来,张开手臂冲她笑。
薛思婉就趿拉着拖鞋一溜烟跑过去,直撞进人怀里。
那天他说北京的演出很成功,哥几个饭店庆功呢爷偷了阿穆摩托跑出来的。
她问他这样跑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他放肆地扬眉:“我管他有没有关系。”
梁亦辞手冻得发红,她看得有一瞬失神,很自然地生出想帮他焐热的想法。
手伸出去这样做之前,对方偏头垂眼来看她说:“薛典典你这么没良心,来看你就没点儿反应?”
像玩笑。
不是责怪的语气。
“要谢谢纸鹤。”
薛思婉两手绕过去勾着对方的脖子,很轻,蜻蜓点水一样在他薄唇上碰了一下。
再说话的时候是用气声。
“阿辞。”
“也要谢谢你。”
谢谢你回来。
也谢谢你会来。
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薛思婉因缘际会结识了当年那位作者,茶余饭后聊起那个千纸鹤的风俗。
作者想了好半天,勉强解释出她那阵子赶着交稿,千纸鹤的事是为了凑字数编的。
后来,薛思婉也过了那个对千纸鹤带去思念的说法深信不疑的年纪。
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整个冬天,沪市最冷的那个晚上,风尘仆仆的少年把她搂在怀里,温热的气息从她颈窝边儿传来。
“思婉啊,想你。”
“很想你。”
似呢似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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