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能见到小妹了。”穆冰莹夹起煎鸡蛋放到顾长逸碗里,  “小妹是什么性格？跟我会处得来吗？”

        “直来直往，不喜欢做作的性格。”顾长逸也夹了一块煎鸡蛋放到媳妇碗里，“她不会对你有意见的,  就算回来后她摆脸色,  说话夹枪带棍也不是冲你,  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到时候你千万不要乱想。”

        穆冰莹嚼着煎鸡蛋，“照你这样说，小妹脾气不好？”

        “算不上好，她是那种谁招惹了她，她懒得跟人啰嗦，直接上手打的性格,  跟大院里的小姑娘都不一样,  不过也是从小经历导致。”顾长逸提起妹妹,  目光柔和不少,  “这次她回来，家里就打算让她再回香阳了，肯定又得闹一场。”

        “不回去了？”穆冰莹微愣，既然说要闹一场，肯定就不是小妹自己不想回去，而是家里打算把她强留下来。

        家里三个男人,  跟长辈说话都是属于隐藏锋芒,  不去硬碰硬的类型，所以家里没真正吵起来过，听顾长逸描写小妹的性格，父母要是手段强硬，应该不会选择迂回处理,  到时候可能一谈话，就是针尖对麦芒般激烈。

        《南燕》完结，穆冰莹收到报社和出版社的几次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出岛参加庆功宴，穆冰莹拒绝几次后，表明现在还处于不太稳定的孕期，电话才消停。

        穆冰莹知道，庆功宴只是一个借口，主要目的是想问她的新文计划。

        她现在想写的有很多，但是没有一个真的能让她，想立马提笔写上一整天不停歇的文章。

        《南燕》让她收获很多，身上无形也多了很多枷锁，她需要足够多的时间，去把学习到的东西好好吸收，再把身上的枷锁包袱一一卸下，等再写新文时，她又是那个初出茅庐，朴实低调的新人，而不是心态膨胀的畅销作家玫瑰。

        不过，在休息养胎期间，穆冰莹也没有闲着，写了好几篇可以代表这段时间心境的散文，刊登在专栏上。

        最近一个多月都没有出岛，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样，但是据郝从云的电话所说，有散文的当日报纸，销量不亚于《南燕》连载期。

        出版社那边也是一笔一笔的钱打到她户头上，可见销量依然火爆。

        “小婶，我妈让我来问问鸡好了没有。”

        曹丑牛家的两个儿子跑进客厅，穆冰莹刚好关上炉子的火，回头笑道：“好了，你们来的真巧，我正想端过去。”

        “小婶，我来端。”曹波很懂事，知道穆冰莹怀着孕，拿起旁边的抹布就要去端砂锅。

        “这个烫，我来端。”穆冰莹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不稳定的时候了，两个孩子才七八岁，自然不能让他们端着一锅汤往外走，“走吧，等你们再长高一点，就能帮忙了。”

        曹涛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小婶，我妈天天在家流口水。”

        “你怕不是个小酒鬼哦，这酒香浓得很。”

        穆冰莹端着砂锅，带着俩小孩来到曹丑牛家里。

        张婉刚生完三胎，正在月子里，但她从前两天开始就已经不老老实实待在床上了，口口声声喊着热，下地随处乱走。

        “婶子，您都烧好饭了？”

        曹丑牛母亲王兰花抬头，露出纯朴的笑容，忙接过她手里的砂锅，“小穆，你看你还怀着孕，还让你帮忙炖汤，真是难为情。”

        “没事，婶子别客气。”穆冰莹也没费什么事，母鸡是曹丑牛提前处理好的，把葱姜蒜都给处理好，清洗干净了，才拿到她家里。

        张婉刚生产的时候，岛上正好刮台风，穆冰莹就做了一只黄酒炖鸡给她送过去，让她吃了补气血暖身子。

        没想到张婉吃了以后，月子里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硬是捱了半个月，实在捱不住了，才跟她提，想再吃一次黄酒炖鸡。

        “香！真香！”张婉嫌带毛线帽热，用一根蓝色布条裹着额头，走起路来比之前怀孕时还要灵活，“小穆，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我听婶子说这道汤黄酒很重要，不是什么酒都能拿来炖，否则会影响产妇和孩子的身体，我早就自己炖了。”

        “快吃吧。”即便村里妇女都在吃，穆冰莹在第一次炖好后，还是请叶丰过来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才送给张婉吃，“孩子呢？”

        “在那边摇篮里。”张婉随手一指，便埋头喝起汤了。

        穆冰莹走到摇篮旁边，看着被抱在抱被里粉粉嫩嫩的小婴儿，眼神不自觉变得柔和，下意识抬手抚摸微凸的小腹，“丫丫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漂亮姑娘，才这么小，双眼皮就这么明显了，皮肤又白又嫩。”

        “刚生下来的小孩，哪个不嫩。”张婉端着汤走过来，“不过这双眼皮我很满意，终于随了我，再也不是随他爸了，你看这俩，上课明明睁着眼睛，老师还以为他们在睡觉，天天被砸粉笔头。”

        穆冰莹转头看了看曹家两个儿子，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人家眼睛虽然不大，但是形状好看，一笑起来就跟月牙儿一样。”

        张婉喝着汤，“得了吧，你少看他们，省得你和顾团长这么好的条件，生出个小鼻子小眼的孩子。”

        “你越说越夸张了。”穆冰莹才不信这些，低头看着沉睡的小丫丫，心里一片柔软，自打怀了孕，就喜欢看刚出生的小孩子，能让她的心变得平静踏实。

        张婉连肉带汤喝了一碗，“我等赶快好起来，我听老曹说，这次特战营的人也要出岛去看慰问演出，那得多少小姑娘，不能落下我。”

        “你又瞎担心，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曹指导员曾经犯过什么错误，其实人家对你可专一上心了。”

        “专一也得看着，专一的男人更让人眼红，必须得看牢了！”

        穆冰莹懒得说了，继续逗着小丫丫玩。

        提到演出的事，穆冰莹心里琢磨着送小妹什么见面礼，一直还没琢磨出来。

        到了晚上，顾长逸洗完澡出来看到媳妇在床上怔神，将毛巾放到一边，翻身床上揽住她，“发什么呆？”

        “你身上都是热气，熏得我热。”穆冰莹刚凉快下来，就被他蒸得差点冒出了汗，“打开电风扇低档吹一吹。”

        顾长逸咬住穆冰莹干净的脸颊，“嫌弃老公了？”

        穆冰莹推着他的脸，“那我要是扇冻着了，不能吃药怎么办？”

        顾长逸松开嘴，使劲朝着刚才轻咬过来的地方亲了几下，起身挪到床尾，打开风扇对着自己吹，“刚才想什么呢？”

        穆冰莹拿着薄被盖在肚子上，“就是想马上就要见到小妹了，送什么见面礼。”

        “不用给什么，到时候你指点我和面，做一个炸油饺，保准她高兴。”顾长逸揉捏着媳妇白嫩的小脚丫子，“这见面礼是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都是长辈给晚辈，哪有兄弟妹之间送见面礼。”

        “长嫂也算长辈啊。”穆冰莹蹬掉他的手，挠了挠脚背，“好像起源在二弟那，第一次见面特地给我们带了茶具，反正现在都给了，不能把小妹落下吧，要不然我们去港口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舞鞋或者化妆品？”

        “可以买，不过，我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礼物。”顾长逸开的最大档，将身上的热气迅速吹散后，躺到媳妇旁边。

        “什么？”穆冰莹好奇看着他，“是什么礼物？”

        “看不着摸不着的礼物，到时候就知道了。”顾长逸小心将媳妇重新揽进怀里，低头撬开她的唇慢吻。

        正说着话，被调着胃口，穆冰莹很快推开他，“什么看不着摸不着的礼物？”

        “现在不能说，这礼物她要接受才是礼物，要是不接受就不是礼物了。”顾长逸抚摸穆冰莹微凸的小腹，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他知道这一定不是上辈子的孩子了，但是只要一想到是个男孩，就忍不住呼吸紧促。

        自从媳妇怀孕后，他就被一种逃不开剧情走向的阴影笼罩着，如果这一胎是个女儿，不但能破除这层阴影，还能圆了他想要女儿的梦，想想就觉得高兴。

        “媳妇，你是不是最近口味挺辣的？”

        “我晚上刚吃了半盘腌酸笋。”

        顾长逸：

        穆冰莹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顾长逸张开僵硬的嘴角，“我怎么记得你说过想吃李如烧过的香辣蟹？”

        穆冰莹平躺在他摊开的手臂上，“前两天是很想吃，但是叶丰院长说了，暂时不要吃性寒的螃蟹，想吃也吃不了。”

        顾长逸嘴角放松，高高掀起，“想吃辣好，等你一出月子，我就烧给你吃。”

        “出月子还得喂奶，哺乳期应该不能吃很辣的东西吧。”穆冰莹叹了口气，“再说你们现在已经开始常常出去做任务了，这要是一走几个月，可能我生完了做完了月子，你都还不能回来。”

        “任务都在上半年，下半年不会有什么任务。”顾长逸转身圈紧媳妇，安抚抚着她的肚子，“你生产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没关系，你是军人，保卫国家人民，完成组织任务是最重要的事，我在结婚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穆冰莹不想给他压力，笑着道：“我妈说了，到时候提前上岛，岛上医院就在旁边，周围又住着这么多家属，喊一声都能听到，不是在乡下村里不方便。”

        顾长逸抬手抚摸媳妇的侧脸，“伟大的媳妇。”

        “什么啊，乱用形容词。”

        “每一位军人背后默默付出的军嫂，都很伟大。”

        “嗯，这话倒没错，不过我还没付出什么，勉强沾个光。”

        顾长逸被逗笑了，抬手关灯，抱着媳妇睡觉。

        

        四月，穆冰莹起早和顾长逸登船离岛。

        又到了中午仅需要穿短袖的季节，穆冰莹却没敢这么穿，里面穿的长袖白衬衫，外套套的呢子外套，海上风浪大，必须得有一件厚衣服抗风。

        等出了码头，看到小陈开着车等在路口。

        两人上了车以后，穆冰莹才把呢子外套脱掉，对着开了一条缝的窗口吹着风。

        车子直接开到了港口，上一次来还需要躲躲藏藏的摊贩，这一次已经光明正大入驻了自由市场，两边店铺全开着门，摆上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多都是港货。

        小陈知道的多，说是珠市作为沿海城市，被作为改革的第一个试营点，自由市场的东西全都不要票，就是价格偏高，但什么东西都齐全，当初胆子大的人，已经赚到了第一桶金。

        小陈又说了，不是当初胆子大，现在胆子也很大，因为还是没有明确的政策文件下来，试营点还是说关就关，到时候这些人也是该罚就罚，赚的钱很有可能都会成为下放的罪证。

        穆冰莹听了，再看繁华热闹的自由市场，真是相信了那句话，胆大的人才能吃上肉。

        “媳妇，早上我忘记跟你说一件事了。”顾长逸付完芭蕾舞鞋的钱，“老三和潘乔结婚领证了，晚上也会到家。”

        “啊？！”

        穆冰莹惊讶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吧，就这两天领的证，这次回来就是正式登门。”顾长逸望着店铺里的商品，“我们再选一件什么东西，给他们当结婚礼物吧。”

        “这也太突然了。”穆冰莹想说太快了，转而想到他们当初比谁都快，顾家老三和潘乔早就在一起了，这距离过年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婆婆那边不再闹腾，是该结婚了，“爸和潘乔父亲见过了？”

        “应该上个月去首都的时候见过了。”顾长逸走出店铺，看着满市场卖的东西，东西是真的多，就是不知道该买什么，“要不然包点钱给他们算了。”

        “还是买一个礼物吧。”其实穆冰莹心里对潘乔还是有点不舒适，谈不上膈应了，但不可能再和过年那样，对潘乔那么热情，也不再抱着把妯娌处得像姐妹一样了。

        她现在买礼物就是作为大嫂给的祝福，有真情，也有点表面功夫。

        当然，这只是她的感觉，不影响顾长逸的兄弟情。

        两人挑挑拣拣，买了两套床单被套枕头巾，主要想着要能好带上火车，不累人的东西，逛到手表店，顾长逸进去买了一块跟她一个牌子的男表，花了二百六十块，不要手表票，就是比供销社里贵个小二十。

        穆冰莹买完就知道，这地方暂时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来得起的地方。

        一件小二十，买个三四件就是小一百，谁能出得起这钱。

        “要不然给他们送一对情侣手表？”穆冰莹看着柜台里摆在一起的手表，两块加一起要四百出头了，她知道几个兄弟感情好，他们对顾长逸也很尊重，在这种人生大事上，不能因为私心，让顾长逸难做。

        “我看他们都有手表。”顾长逸扣好表带，“不要买了，给他们多包一些钱，这比买什么都强，省得到时候老二和佳梦结婚，我们还得纠结买什么，都给钱省事省脑。”

        “行，那听你的，到时候你想包多少就包多少。”

        穆冰莹转身往外走，“来这里真让人迷糊，什么东西都不要票了，想买什么都能买到，感觉钱都不当钱了，去年上半年我攒了几年才攒了几十块钱，这里一个东西随随便便就能涨二三十，难道政策改革后，人民群众以后就都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这里的自由市场在穆冰莹眼里算繁华先进，甚至不可思议，但是在顾长逸眼里，依然落后，“都能过上好日子，不过日子好了，就有了竞争，人就没以前那么纯朴，东西也没以前那么实在了。”

        “这是必然吧，但是不实在，也比吃不饱肚子强。”穆冰莹用心观察社会变化，将细节上的小事都记在心里，这些都会成为她的创作元素。

        车子回到了家里，就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皮箱。

        穆冰莹与顾长逸对视一眼，认出这应该是小妹的皮箱，“是不是早回来了？”

        一进门，楼梯上就走下来一个女孩，头发不是时下人人在编的长辫，也不是剪的齐肩短发，而是高盘在发顶，衬得面容格外清冷，白衬衫遮不住长颈薄肩，宽松的绿军裤，也遮掩不住一双大长腿。

        顾家老三长得和顾长逸有些相似，顾家小妹则和顾家老二长得很相似，气质各有不同，顾家小妹的气质，是最难得的雪山孤冷。

        “大哥，大嫂。”

        顾佳梦见到顾长逸，没有像其他两个弟弟表现得很亲热热情，面色倒不是淡然，就是看上去不大高兴。

        “佳梦，你好。”可能是顾家小妹身上的气质，跟她和顾长逸是同款类型，也可能是经历过潘乔的热情下藏着心计，看到顾佳梦这样，穆冰莹反而又恢复了热情，“我们刚去给你买了礼物，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家了。”

        “你怎么回来的？”顾长逸拎着东西走进客厅，“过来坐。”

        穆冰莹手上正拎着床单，突然床单被顾佳梦拿了过去，什么话也没说，就拎着往客厅走，而后放到了茶几上。

        穆冰莹怔愣后笑了，看来小妹是个面冷心热的性格，关心都表现在行动上，跟着走进客厅，“佳梦，你大哥说你晚上才会回来，我们正准备下午包炸油饺等你。”

        “炸油饺？”顾佳梦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穆冰莹，“大嫂会包？”

        “会啊，很简单的，下午和面包给你吃。”穆冰莹卷起袖子准备去洗手，“你想喝什么？我泡给你喝。”

        “什么都不喝。”顾佳梦坐在平时顾昌巍坐的单人沙发。

        “你把人脚筋踹断，废了人整个舞蹈生涯，是为了什么？”

        穆冰莹一怔，原本想去洗手间的步子，转移到了顾长逸旁边的沙发坐下。

        这事她听婆婆提过，但没具体细说，好像就是这一两个月发生的事情，说小妹在文工团跟女演员闹矛盾，脾气暴躁，把人脚踹断了。

        “她活该。”顾佳梦眼睛看向窗外，“懒得再重复那事。”

        顾长逸看着小妹，“我问你是怎么想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给我化妆品里放猕猴桃，害我脸上过敏，差点登不了台，我让她一辈子登不了台，这不是她活该？”顾佳梦漂亮的眉头微拧，“大哥，论手段，你比我干脆利落多了，老盯着我问这事干什么。”

        穆冰莹看着两人似乎快要针尖对麦芒起来似的，还是起身去洗了手，泡了一壶热茶。

        文工团具体发生事她不知道，但是听到这个结果，才知道顾家小妹性子居然这么果断狠辣。

        回来后，果然听到两人起了争执。

        “什么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我是问你，惹了这事，导致两年不能被提升，职称不能变，你一个吃青春饭的舞蹈演员，失去这两年，以后怎么往上走，你是抱着什么想法？打算继续窝在香阳文工团，还是准备提前退伍？”

        穆冰莹倒了茶放到兄妹二人面前，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顾佳梦不甚在意道：“我只是喜欢跳舞，能上舞台就行，团级连级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你这话我倒是相信。”顾长逸端起茶杯，“这次没当上女主角，你愿意演配角，下次没当上配角，你也会愿意当群舞，反正只要上了舞台，什么角色都不重要，是吗？”

        顾佳梦唇角抿紧，没有说话。

        “没当上女主角？”

        门外传来了顾昌巍的声音，他面色带着兴奋走进来，一看到坐在自己老位置上的女儿，眼睛都亮了，“香阳那小文工团里，还有能从我闺女手里抢走女主角的人？”

        穆冰莹观察着小妹脸色，这父子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扎心。

        顾昌巍看着很感兴趣，“谁啊？谁把你挤下去，当上了女主角？我可得好好谢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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