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留给凝禅思索的时间并不多。
她没有暴露自己身份的想法,这世间傀师众多,但她的傀从来都与众不同,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做一个泯然众人的傀当然简单,但凝禅不屑。
她又不是只有傀。
妖兽的气息越来越浓烈,随之而来的,是可怖[bi]人的死寂之气,很显然,这一队簇拥着土蝼妖的奇诡妖群已经在此前造下了无数杀孽。
空气中有血的味道。
血气锈迹斑斑,却分明混杂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腥气。
不仅仅是其他妖兽的血味。
还有人类的血。
在他们之前,很显然,已经有其他修士遇害。
这一认知萦绕于在场之人的心头,大家的脸[se]都变得有些惨然和壮烈。
“左右不过一死。()”有人低喃出声,神[se]旋即带了决然:吾辈修道之人,就算不能死得漂亮,起码不能太窝囊。?()?[()”
一声铮然。
剑光刀影,血的味道更浓了些。
他们这一行一共十九人,没有三大门派的人,修为大多在六合天到七星天,几乎全都是门派中的佼佼者,甚至有几位在门派中,已经坐到了年轻长老的位置。
譬如方才说活着都变得很难的紫衣男修。
感慨归感慨,抱怨归抱怨,已经摸爬滚打跌跌撞撞这许多年,在追寻大道的路上走出这么远,又怎么会有人在生死面前真的消极以待。
紫衣男修执剑在前,又有人以他为阵眼起阵,数道灵息拔地而起,顷刻间便在众人面前勾勒出了一道灵息之墙!
汹涌而来的妖兽们被阻了一瞬。
所有人的心头都微微一松,旋即又徒然缩紧。
因为,也只是一瞬。
起阵的是一位红衣女修,她分明已经到了玄武脉七星天,此等修为放在整个浮朝大陆也算是拿得出手,便是到了三大门派,恐怕也会被奉为座上宾。
然而此刻,她的灵息之墙,却竟然在这些妖兽的一次撞击之下,就已经有了碎裂的迹象!
“这不可能!”有人惊呼一声:“这些妖兽的气息……分明只相当于六合天!就算数量众多,灵息之墙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碎裂!”
紫衣男修脸[se]煞白,他为阵眼,顶在最前,妖兽众与他之前只隔着薄薄一层灵息之墙。如今墙体碎裂出裂纹,那些原本被隔绝开来、浅淡了许多的可怖气息从墙的另一段溢散过来,让他刹那间竟然有了一种转身想跑的冲动!
万旬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急急道:“阵眼不可妄动!否则会被反噬!”
“你行你上啊!”紫衣男修的声音好似是从牙中挤出来的,他满身都被那些妖气笼罩,如至冰窟,声音中还带着僵硬的颤抖:“说得轻巧,我也不想动,反噬起码能活命,但若是灵息之墙破了,要的可是我的命!”
“但你身后还有我们一十八个人!你若是动了!我们都要死!”万
() 旬声音更大(),他语速极快?()?[(),像是生怕紫衣男修打断他的话语:“你必须撑住!”
紫衣男修神[se]微顿,原本煞白的脸[se]竟然在万旬如此的话语激[dang]之下,变得殷红起来。
剑息从他的剑尖激[dang]出来,再反哺入灵息之墙,那原本破裂的缝隙被剑息填补,再度阻住了妖兽众的进攻!
“李兄大义!”众人叹道,纷纷为紫衣男修之举所触动,周身的战意也比此前更浓了一些:“李兄如此为吾等拖延时间,诸位还请结阵,待灵息之墙一碎,便厮杀出一条生路!”
众人都在为紫衣男修鼓劲,维持着灵息之墙的红衣女修也咬紧了下唇,额头渗出冷汗,生怕自己拖了后腿。
只有凝禅似有所觉地侧头看了一眼万旬,再看了一眼带着兜帽的红衣女修。
她刚才就觉得红衣女修有些[shu]悉,这会儿终于想了起来。
是此前在少和之渊有过一面之缘的,来自太琴天象的桑灵兰。
但显然,此间也只有她一个太琴天象的弟子,其他人都与她素不相识。
那便更奇怪了。
若此间的所有人都来自同一宗门,那么紫衣男修为了保护自己的同门而奋不顾身,倒是不难理解。
可他们分明彼此之前素不相识,紫衣男修又为何以命相搏?
而且他明明前一刻还在大声反对,想要保命,怎么可能被万旬的三言两语所打动!
“血源脉力。”凝禅传音给虞别夜:“他觉醒的,是言灵[cao]控类的血源脉力。”
虞别夜的目光也穿过脸上的面具,正落在万旬身上。
这位昔[ri]与他同行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白衣青年与以往的样子并没有太多变化。他稍显单薄却神[se]倨傲,嘴边也总是挂着仁义天下,遇事看起来也好似处处以他人优先,会率先站出来指责那些不顾全大局之人,责任感与集体荣誉感都极强。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身在局中之时,还没有什么别的感觉,甚至因为万旬的话语激励,让好几次秘境之行化险为夷,他在心底还对他有过感激。
可如今变成旁观者后,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适。
再听到凝禅的话语,那些过去的一幕幕顿时变得有了另外的解读。
……原来那些原本对执行他的命令感到不情不愿,却在万旬的劝说下义无反顾地转身去做的人的背后,是万旬的血源脉力。
如果再去深究一层。
万旬压根不是想要帮他,更多的,应当是如现在这般,保住自己的命。
与此同时,甚至还能因为自己大义凛然的话语,获得其他修士们的认同和感激。
除却被架在最前面的那个有[kou]难言、被他的血源脉力所[cao]控之人。
“我……我要支撑不住了!”桑灵兰倏而开[kou],她周身灵息震[dang],同时带动了灵息之墙的震[dang]。
万旬眸光一闪,温声再开[kou]:“桑仙子,你看李兄都没有放弃,再坚持坚持,依
() 我看,这些妖兽也支撑不了多久,只要……”
“只要什么?”凝禅从众人身后走了上来,分明人群熙攘,她穿梭过来时却竟然没有人看到她的动作,只看到带着火焰面具的神秘女子站在了桑灵兰的背后,声音悦耳却带了点儿讥诮:“只要桑仙子撑住,大家就可以多一线生机?”
“不是吗?”见到是方才就在意义不明地“祝福”他的人,万旬也不恼,不急不忙道:“还是说,这位道友有什么高见?”
“桑仙子铸灵息之墙,和李兄一并阻挡于此处,舍生取义,掩护我们逃离此处,是为生机。”凝禅的声音变冷:“他们以命相撑,众人却只知道躲在背后,甚至不知道逃……”
“这叫蠢。”
她冰冷地打断万旬的话语,然后看也不看万旬倏而变差的脸[se],抬手按在了桑灵兰的肩上,在她诧异地回头看来时,声音便缓:“你可愿意让我借你的灵息之墙一用?”
随着她的手,一股极其温和、仿佛能洗涤体内所有沉疴的灵息注入桑灵兰的玄武脉,让她方才几近枯涸的灵脉仿佛枯木逢[chun],重新舒展开来。
桑灵兰惊愕地看向凝禅,入目却只是火[se]的面具。她莫名觉得凝禅有些[shu]悉,却无从窥探,她注视了她片刻:“灵息之墙……除了隔绝和阻挡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吗?”
“用处很多哦。”凝禅温和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就[jiao]给我吧。”
分明并不相识,桑灵兰在听到这话后,却差点落下泪来。
她抿了抿嘴,认真颔首:“好。”
万旬脸上的倨傲之[se]并未散去,他轻轻挽出一个剑花,有些倨傲地笑了一声:“我倒也想要看看,灵息之墙,还能有什么用。”
凝禅看也不看他:“总比你只会站在别人背后,除了一张嘴之外一无是处要强。”
万旬下意识就要反唇相讥。
但是下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凝禅的话中似乎有些意有所指。
不等他反应,凝禅已经又看向了作为阵眼的李兄:“你也可以回来了,这个阵,现在不需要你来做阵眼了。”
李兄像是被惊醒般,眼中猛地恢复了一片清明,他甚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握剑的手,心有余悸地看了看灵息之墙背后的那些咆哮焦躁的妖兽们,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自己剑息的[chou]离,猛地突出一[kou]血来!
“李兄!”
“李兄你还好吗!”
几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也有稍懂阵法之人怔然道:“可是灵息之墙,本就需要一个阵眼,若是让李兄回来……”
“李兄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凝禅松开了放在桑灵兰肩上的手,再径直向前走去,与一步步后退的李兄擦肩而过,短暂对视,然后站在了方才李兄所在的位置:“我来执阵,我为阵眼。”
桑灵兰猛地睁大了眼睛,有人惊慌失措喃喃一声:“这怎么可能!”
然而下
一刻(),空气中的风已经漫卷而起!
落叶转了一个方向?(),原本只是薄薄一层的灵息之墙分明没有什么变化,但随着灵息的节节攀升,灵息之墙仿佛也随之变高变厚,逐渐变成了仿佛坚不可摧的厚盾!
“玄武·执灯。”凝禅道。
桑灵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执灯这种四象天时便可以使用的灵法护盾怎么可能和灵息之墙相结合……”
凝禅没有回头,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灵息之墙背后那些看起来异常可怖的妖兽们身上,像是想要以目光看透它们的真身。
白虎脉悄然流转,她的眼瞳中有金橘一闪而过。
白虎·蝉目。
蝉目之下,一切幻影都无所遁形。
眨眼再看,面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幻影,不是虚假。
这些肖似人类的奇诡妖兽,都是真实存在的。
凝禅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灵息之墙横在她和不断用头上的巨角撞击灵息之墙的土蝼妖之间,土蝼妖的眼白通红,有如疯狂,装不破的透明墙体让它更加暴躁,好似宁可死在这里。
“咚——”
“咚——咚——”
巨大的土蝼角让人震颤,看着这样巨大的角一下下撞在灵息之墙上,也足够震撼。
最为震撼的是,透明的墙体之后,带着火焰面具的女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无畏无惧,平静到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它在求死。”凝禅倏而道,却又困惑喃喃:“它为何要求死?”
幡灵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倏而翻墙而过,自天而落,顺着土蝼妖巨大的角滑落在它的头颅之上,一掌按了下去。
除却用眼睛看,自招妖幡生长而出的幡灵,在用自己的手接触到妖兽时,也能探知一二。
片刻后,幡灵愕然抬头。
“这只土蝼妖……”它的声音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颤抖:“它的肚子里塞满了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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