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苏再也忍不了了,她站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气势，脸色却极为灰败,她的眼里全是恨,比起对屏幕里的那些人,更多的还是对于她自己。

时寒黎也跟着站了起来,被阿依苏一把抱进了怀里,母亲炙热的泪水浸湿她的肩头。

“对不起，幺幺,对不起。”

时寒黎有些无措，她僵硬地回抱住妈妈,却不知道能怎么安慰。

陆恒抱住了她们两个,他的泪水也跟着落下。

“幺幺,爸爸妈妈当初只是想让你活下来,却没想到，你孤身一人在另一个世界，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活下来。”陆恒面色痛苦,“对不起，幺幺。”

“没事了，都没事了,现在时姐姐的身体是新的，无论之前有过什么缺憾,都已经回来了”郑岁岁哭着大声说。

“但是伤害实实在在地造成过，只恨我们无法回到过去。”

他们没给时寒黎说话的机会，本来看着这些影像就让众人心中积攒着越来越多的情绪，现在更像是到了一个发泄口。

“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为什么会那么残忍呢”郑岁岁把头埋进倩倩的怀里，“还好我们的世界不是那个样子”

即使在末世中,这个世界的掌权者也都万众一心，没有让更多的黑暗蔓延，如果是那个世界发生末世，简直难以想象那边的人们会面临什么。

时寒黎用力地摇摇头，她知道这时候解释也没人能听进去，斩钉截铁地说“继续。”

“但很难说以后会怎么样。”二号接着说完，“你同龄的女孩们没有比你晚的，之前你的体检结果也一切正常，你不来月经的原因就是你太瘦了，肌肉含量过高，这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你理解么”

即使是说着对女孩而言最私密的话题，两个人的脸色也都没什么变化，就像在讨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时寒黎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二号反倒是显得纠结的那个，他好像说完了话，但又没放时寒黎离开，直到时寒黎疑惑地抬头看他，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我原本觉得，你这种性格是最适合在这里活下去的，但现在我觉得，你恰恰是最不适合这里的。”

这个话题和之前风马牛不相及，时寒黎脸上更加疑惑，显然不明白二号想说什么。

二号注视着时寒黎，“这里第一不适合善良的人，第二不适合想活下去的人，你两个都占了。”

时寒黎脸上忽然闪现出一丝警惕，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瞒不过二号，也瞒不过屏幕前的人。

“我要去做准备了。”她的声音冷硬了许多。

二号没再说什么，他侧开身子，时寒黎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精神暗示。”风栖低声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会给学员下精神暗示，对么”风栖悲伤地看向时寒黎，“我们之前看到的都是碎片化的片段，所以我不太确定，但以这个地方的行事风格来看，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猜测。”

时寒黎不意外风栖会对这方面更敏感，在众人的注目中，她点头承认。

“是一种催眠手段，让学员认为组织的命令高于一切，生命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资源。”时寒黎说，“但我不怎么受到这个影响，也不知道二号能看出来，那时候我甚至动了杀心。”

风栖说“所以当初在地下城，你敢不用任何防御就体验我的特殊能力，因为你有这个自信。”

“不算自信，我就只是想尝试一下。”时寒黎说。

画面再次出现，只是这次的主角不是时寒黎。

二号急匆匆地在走廊行走，脚步是训练场里特有的又轻又快，他面色凝重，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有人叫住了他。

“你要去找教授么”

一个骨架高大，但身形劲瘦的女人出现在角落，脚步轻得像灵敏的豹子。众人这才发现，如果不是她突然出声，甚至没人看到她就在阴影里。

她露出面容，那是一张眉目凌厉的脸，浑身充满岩石般的力量感，让人好不怀疑她一拳下去人就得死。

二号神色冷漠，仔细看去这种冷漠和面对时寒黎的时候截然不同，“作为二号，我还有直接面见教授的资格吧，用不着你转达，一号。”

一号说“别告诉我你又是因为时寒黎的事。”

二号飞快地皱了下眉，“这和你没关系。”

这话等同于默认了。

“你疯了么你找我和队长的麻烦就算了，现在还要因为一个学员捅到教授那里去”

“我说了，这和你没关系。”二号不耐烦地说，“你们权限不够不能决定，我就去找能决定的人，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一号走上前，她几乎和一米八五左右的二号一样高，她探究地看着二号的脸，“时寒黎的事不用去找教授，他不可能同意，反而你不一定会得到什么后果。”

“时寒黎是教授亲自抱回来的人，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大满贯学员，让她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会更利于她为教授做事。”二号说，“也许教授只是忘记她到年龄了。”

“忘了三年这话你自己信么”一号眉梢一跳，似乎没想到二号会蠢到这个地步，“每个女孩一到十岁就要进行手术，你已经给她拖延了三年，现在还想怎么样难道你想让教授同意她不做手术”

二号沉默。

一号声音发沉“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不再这么天真了，现在你要为一个不可能的结果把自己害死，懂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二号说，“时寒黎什么都不知道，即使他们去催眠她，也什么都问不出来，这和她也没有关系。”

时寒黎面露惊愕。

殷九辞一看就知道“没想到他这么喜欢你”

“没有道理。”时寒黎略有恍惚，“我和他的确是利益绑定，但也仅限于此，没有训练员会为学员做到这一步，即使失去子宫，他们也有办法维持女性身体的行动力，不会影响到任务，为我争取这个，这对他绝对弊大于利。”

“你太小瞧你的魅力了。”宇文姚迦一点都没有意外的神色，“哪怕是和你立场敌对，只要和你深入接触过，很少有人会不受到你的影响，他只是受到了你的影响。”

这就是时寒黎的盲区了，她反而更加茫然。

殷九辞深深地望向她，“越身处污泥里的人，越无法逃离你的影响，如果你不能理解的话，就想想我，想想岑锦楼，想想郁纤。”

时寒黎怔住，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颤，身形猛地挺直。

“幺幺”阿依苏低声询问。

“他见到时冬晴了。”时寒黎定定地说，“二号，从那天之后他消失了很长时间，本该由他负责我的引导期，但他没有出现，我的引导期是跟着一号度过的。”

她的气势越来越紧绷，“再次见到他，他的双腿没了，坐着轮椅来和我道别，我不知道失去利用价值的人会去哪里，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众皆寂然。

宇文姚迦侧了下身子，准确地抓住话里的信息，“这么说，他成功了你没有做那个手术”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时寒黎摇摇头，因为不知道影像后面会不会有，她开口解释。

“一直到我开始出任务，我都没被通知去做那个手术，他们的理由是我的体征已经基本不会再有生理期。”时寒黎皱起眉，眼中有着些许复杂，“我知道这个借口很可疑，训练场宁错杀不放过，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他们也会杜绝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发生，怎么会就这么放过我，但我没有深究，我应该去调查的。”

虽然即使去调查了也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但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那个冷漠的训练员为她做了这种牺牲，她应该知道的。

其他人也有些怔然，但无论如何，时寒黎因此避免了一场戕害，他们看着屏幕里二号的脸目光复杂了起来。

“寒黎，这是他自愿的。”李慕玉轻声说，“他是训练员，比你更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他只是愿意为了保护他心中的美好而这么去做，你也许不理解他，但我们都能理解他。”

“是的，我们都能理解他。”白元槐沉静地说，“无论这个二号之前做过什么，他保护了时姐这一次，我就永远感激他，无论他是否还活着。”

阿依苏和埃索闭上眼，口中念起繁复的语言，是在为二号的灵魂祈福。

生则祝福，亡则往生。

时寒黎也在望着屏幕，她想，也许该问问二号真名叫什么的。

在蹩脚的理由下，时寒黎没有进行绝育手术，她以唯一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被编入一号的队伍，由她带着执行五次任务，如果有四次都能达到优异以上的成绩，则允许毕业。

当然以训练场的风格，如果在引导期失败了，也不只是回去重新训练这一个下场。

一号的学员已经毕业，时寒黎来的时候她只有一个人，她凌厉的眼神在时寒黎身上扫过，对她的准备没有挑出任何毛病。

“知道我们是出来干什么的吧。”一号冷冷地说。

时寒黎点头。

“提前说好，我不需要学员，搭档勉强可以接受，但给我的任务，没人想做我的搭档。”一号说，“我不是你的训练员，对你没有保护欲，一切都会以任务为先，懂么”

保护欲时寒黎并不觉得二号对自己有保护欲，不过她还是安静地点头。

“那就让我看看大满贯学员的实力吧。”一号转过身，率先上了直升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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