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中午，虽然被喝斥了个狗血淋头，潼川方面仍然要招待苏爱军一行人，这一次，武燚他们不敢再将就餐的地点放到潼川的方家酒楼里去，而是将方家酒楼的大厨请到了市委的食堂，这样既保证了领导们能够吃到满意的菜肴，又不显得那么奢侈。方家酒楼在整个潼川，也只开了两家，无疑是潼川高端餐饮的代名词，武燚很担心，要是去方家酒楼就餐的话，苏爱军会不会直接将手中的水杯甩到自己的头上来。

        不管官场之中的潜规则如何，国家毕竟关于公务接待是有着明文规定的，武燚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给苏爱军递上一个发怒的机会，他只能期望苏爱军确确实实是一个严格尊守国家明文规定的人。

        一行人刚刚走出小会议室，就看到方明远和明士轩从楼上走了下来，方明远还好一些，明士轩的脸颊已经是冻得通红，不住地擤鼻涕。他可没有方明远的那副好体格，在天台上这么久，将他冻了个透心凉。不过身体上虽然寒冷，但是这内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苏书记，你们这是去就餐吧？”方明远道，“我和明书记聊得不错，污水处理厂的建设事宜，日后自然会有人来潼川与地方进一步的磋商，下午的会议也没有我什么事，我这就准备走了。”他可没有兴趣和着苏爱军一起去吃饭，那不是吃饭，而是一种煎熬。

        苏爱军也明白方明远的想法，也知道他事务多，所以也不挽留他，只是言语间双方交换了一个眼色道：“明书记，那就由你代表我们送一下方少。”

        这一顿饭，气氛可以说是相当地压抑，完全没有平素里领导下来视察时，酒桌上的欢快气氛。虽然也有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在场，但是武燚却不敢让她们上场来活跃氛围。在场的很多潼川官员们都注意到了，苏爱军只有在和明士轩交谈的时候，脸上才缓和几分。面对武燚等人的时候，称之为冷言冷语都是往轻了说。至于林志峰，在接下来的接待过程中，他根本就没有再出现。

        一直到了下午四时，苏爱军一行人这才乘车离开潼川，或返回潼宜或返回奉元。看着车队消灭在了路的尽头，潼川的这些官员们才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不管接下来这件事情会如何发展，今天总算是熬了过去。

        武燚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将自己丢到了沙发上，当官这么久，还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身心俱疲，省委常委的愤怒，又岂是那么好面对的？尤其是明士轩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不在场，几乎所有的压力都得由他这个政府一把手承担起来。这滋味，想必他一生一世都难以忘怀。此时的他，对于自己属下的这些酒囊饭袋也是恨得有些牙根痒痒，苏爱军今天所关注到的这些事情，除了景元彬之外，其余的这些官员们的汇报，居然就没有一个能让苏爱军满意的！偏偏苏爱军也不是借题发挥，故意地为难他们。

        谁不知道，潼川的这些处在核心部门或者说有油水的部门的官员，十之八九都和他武燚有关系，明士轩虽然是书记，但是来潼川这么久，也只是掌握了一些边缘化的清水衙门，至多是在核心部门里培养个副职，这原本是令武燚为之自豪不已的成绩，但是到了今天，却成为了他的致命软肋。至少一个识人不明，没有眼光的帽子是难以摘去的了。

        有了这一顶帽子，武燚日后的升迁，就要多出来不知道多少的麻烦，那些竞争对手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攻击借口。做为一名领导，没有眼光，识人不明，那可以说是致命性的打击。武燚不由得哀叹了一声，自己日后的仕途惨淡啊。也许很快，也许到了任期，就会把自己调整到无关紧要的岗位上去吧，虽然说级别和待遇不会降，但是品尝过权力的美味之后，还有几个人能够从容面对有职无权的生活？

        “老板，林副市长求见。”秘书走了进来，低声地问道。

        “不见！”武燚没好气地道。要不是这个林志峰，今天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借考察之名出国旅游，这种事在全国都很常见，但是像他这样跑了一趟却连那里的人说的什么语言都能够搞错的人，也是罕有。这简直就是拿领导当傻子一样耍弄，别说苏爱军会生气，就是他武燚现在也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一下子好了，脸都丢到省里去了，到了明天，消息肯定就会传得人尽皆知。林志峰名声扫地的时候，他武燚又能好到哪去。

        秘书走了出去，门并没有关紧，武燚隐约地听到从门外传来了林志峰的叫喊声，但是并没有过多久，声音就小了下来，转为安静。

        武燚双手枕在了脑后，努力地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今天这件事的影响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足以让自己从潼川市长一职调往其他边缘化的职位，如果说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自己就会在那里颐养天年直到退休。而往小了说，可能也就是训斥一顿，然后在省里的名声臭了而已，干往这一届任期之后，继续向上升迁的可能不大，但是也会另给自己安排一处同级别的职位。比起前一种，就好了很多了。可是自己并不是苏爱军一系的人，否则的话，苏爱军就不会当着省里、奉元的这些多官员，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予自己。他不认为，苏爱军会这样轻易地放过自己。

        秘书又走了进来，武燚淡淡地问道：“他走了？”

        秘书垂首低声地道：“林副市长应当是去了明书记那里，还有……”

        武燚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个结果，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官场中人，跟红顶白，可以说是最基本的技能之一了，如今明士轩的行情见好，这些墙头草就纷纷地倒了过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过……明士轩能够看得上他们吗？一群败事有余、成事不足的东西，帮不了多少忙，惹麻烦捅娄子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哎？”武燚突然诧异地叫了一声，从沙发上一骨碌坐了起来，吓了秘书一跳。

        “你出去吧，有事情我会叫你！”武燚淡淡地道。

        待秘书走了出去，武燚这才急切地翻找自己的衣兜，直到从内衬的兜里翻出来一个小小的U盘，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差点忘记了，方明远给他的这个东西。

        武燚快步地来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将U盘插上。

        没有人知道，当时武燚在电脑上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一个半小时以后，一个个电话从他的办公室里打了出去，一个个面如土色的官员们和国企的管理层被招集到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灯光一直亮到了深夜……

        而在之后的一周里，潼宜的济民银行里，潼宜红十字会的一个特别设立的慈善账户里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匿名”人士超过三千万元的汇款，一月后，这一账户里的汇款更是达到四千一百余万。而这一笔钱，潼宜红十字会又在年中的时候，依照潼宜领导的指示购买了医疗器材和大批的药品全部捐赠给了潼川的卫生系统。

        至于这些，都是后话了。

        “真是便宜这帮子贪官污吏了！”林蓉嘟着红润的嘴唇忍受着颠簸道。从潼川到潼宜不过几十公里的路程，以他们越野车的性能，要是在高速路上，就是开得慢一些，有个半小时也足够了。可是如今都已经上路近一个小时了，还没有看到潼宜和潼川的交界。这也就是车子性能好，加上几人都不晕车，否则的话，早就吐得稀里哗啦、昏天黑地了。一想到那些混蛋们只想着往自己的兜里捞钱，搞得潼川连个修路的钱都紧巴巴的凑不出来，来一趟潼川路上浪费时间不说，这样晃来晃去的，也让很不舒服。

        “让他们把吞下去的都吐出来，就够让他们心痛的了！”方明远扶着车门，皱着眉道，“要是他们还不知道收敛的话，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要是一网打尽，不说京城方面会怎么看待我们，就是省里的那些人，也要对我们提防有加了。哎，那些举报信发出去了吗？”

        “发出去了，给了纪委一份，政法委一份。”林蓉强压着胸口的不适道，“陈哥，我们还要开多久才能够到正常的路上？”

        “快了，快了，再有十分钟吧。”开车的陈忠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躲避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洼.

        “杨书记临走之前，再帮着咱们扫除一批牛鬼蛇神！”方明远笑道，这一次算是胡萝卜和大棒齐飞，想必经过此事，武燚在市里的权威性必然大降，明士轩应当能够掌握住潼川的官场了。接下来，只要明士轩能够跟着潼宜的经济指挥棒进行配合，也就不枉他今天亲自和他在冷风中谈了这么久。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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