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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帝心向江南


东乡城县衙大堂所在的位置是全城最高点,杨星起床后站在门口惬意地伸懒腰,俯瞰全城,这基本上是他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因为这能提醒他别得意继续进取,这座城太破、太小啦!

  他看见自己的中军校尉冯白山正低头沿着石道上来,等他进门杨星招呼道:“石驹(冯白山字),可曾用过早点?”

  以往他是没有像富家老爷们那样习惯的,不过自从进了这东乡城,渐渐便多了个吃早点的毛病。

  冯白山笑着拱手:“元帅早啊,好消息!这可比早点要紧得多!”

  “哦?什么消息?”

  “有人在白水潭看见些游荡的人,说是聚集在戈阳卫出差役的民夫,被打散以后流落到这一带的,拿着东西和人换些粮食吃。”

  “白水潭,哪个白水潭?”杨星忙问。老百姓给地方取名往往随口就叫,像什么白水潭、狮子山、茶树坡这种名字在相邻的两、三个县里可能有好几处,所以杨星问是哪里的。

  “余江东南,再往前十里就是安仁县鹰潭坊地界了。”

  “哦?”杨星马上把随意披在身上的短衣穿好,一边系右侧的带纽(纽,系也。一曰结而可解。出自《说文》)一边问:“有多少人?有武器没?”

  “据说遇到的只有十人左右,好像有武器。我们的人人数太少没敢靠近,瞧见他们和村人说话,等他们走后才过去打听的。”冯白山搓搓手:

  “元帅机谋如神,您看这戈阳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娄家军重新发动进攻了?要那样咱们两下呼应,占了这赣中、赣南都是迟早的事!”

  他说完见杨星半天没回答,不知所以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石驹,你派人往贵溪那边探探,看究竟是谁占了戈阳。我觉得不像是娄家做的。”杨星说:

  “娄自时虽然得了秋收的粮食,可他打上饶损失很大,不大可能这么快就丢开上饶去打戈阳。”杨星沉声告诉冯白山:

  “这个人野心大,但做事谨慎有余、进取不足。

  像这样突如其来跃进到戈阳攻击的确是高招,上来就掐住了上饶的颈子,可这应该不是娄自时干得出来的,除非是他哪个儿子没听话!

  娄世明,最多也就是他了。不过他干嘛要不听话呢?我实在想不出理由。”

  “也许……是他唆使别人干的?”

  “那倒有可能!”杨星点头:“所以你赶紧把这件事查清楚来报!”冯白山答应着正要走,又被他叫住了:“说起余江,似乎又到给安仁送补给的日子吧?”

  “可不。”冯白山点头:“这个安仁太麻烦了,自己穷呵呵地还得咱养活着,要我说咱们弃了拉倒,抽回人来还能多份力量!”

  “你懂什么?”杨星不满地说:“安仁是南北交通要路,咱们卡住了它也就断了南昌救上饶的念想。除非他让官军从梅岭翻山过去,否则一哨援军、一斗粮食都别想有!

  再说,将来进入赣东,咱们还得走安仁、余干这条路,所以它还得先留着。”说完想想:“安仁那边也有阵子没消息了,不知他们成天忙什么呢?”

  “那,我派个兄弟去看看?”

  “这倒不必。你告诉余江送粮的人,让他们传个话,叫安仁把丁口、造船的情形如实写来我看!

  马上一枝花(廉大香)就要出兵进贤了,钱粮他们出不起,安仁多少还有几个丁口能出些民夫也行啊!”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冯白山说完拱拱手,下去安排人往余江传话了。

  中京城,皇宫崇文殿里。

  赵拓低头用茶,他喝的也是散茶,却是极品六安瓜片。

  自仁宗皇帝以来宫中对团茶的采买大幅度降低,散茶日渐增多,传统的吃茶方式只在后宫女子们之间保留着,却渐渐正在把这残存的半壁也拱手让给散茶。

  毕竟冲泡简单、快捷的方式更符合时代发展节奏。

  将茶盏放回托盘里,内侍退下,赵拓这才抬眼看了眼匍匐在地的几位内阁大臣。“都起来罢,赐坐。”他语气干巴巴地,没办法,心里不爽嘛!

  大早上这几位来报告:皇上,告诉您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先说好消息是安仁县收复了,坏消息是广信府丢了三个县,而且逆贼杨贺开始攻打抚州。

  这种情况下难道还要让皇帝笑脸相待?

  赵拓不是那种特别勤勉的皇帝,用不着大臣天天伺候着起早上朝。他给自己订的规矩每月有初一、十五两次大朝,然后就是每日卯时起与内阁成员至少一个时辰小朝。

  如果遇到军国重事、严重天灾、边疆告警等等,可以另开特例大朝会。

  岁初、上元、中元、中秋四个节庆日朝廷举行朝会大贺典,全体在京官员及外国使节必须参加。所以算起来每年有二十八次官员们有机会见到自己,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有些部门的官员见到皇帝次数远比这个多,比如户部、兵部和吏部。

  现在下面跪着的五位内阁大臣中,除去首辅杨缟,就有领户部尚书崔俊勇、兵部尚书姬国梁、吏部尚书韩谓,另一位是武人的代表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右柱国侯燮。

  看着他们在内侍们帮助下爬起身,颤巍巍地在锦墩上坐了,赵拓暗暗叹息。自己的内阁成员们都太老了!

  首辅杨缟就不必说了,崔俊勇今年六十六岁是最年轻的,姬国梁七十一岁已经上书请求致仕,韩谓六十七岁。

  右都督侯燮则干脆是太宗起兵靖难时擎旗的旗手,资格算是最老,今年都已经七十二岁了!

  但杨、姬、侯三位乃是先皇留给自己的辅政五大臣(另外两个分别是已经去世的杨仕真和前年挂冠隐退于江湖的曾阙),就算自己想换,也得找个台阶、机会,不能太损了先皇的面子。

  再说,对这三个内阁位置的争夺朝廷大员们早开始布局,明枪暗战地进行了不知多少回合,赵拓只希望这种争夺不要影响帝国的运转,但现在看来有些事还是避免不了,该来的最终还是要来。

  他拿起茶几上一本弹劾奏章,问:“杨首辅,听说江西那边和你书信往来频繁,只要每三日就会有人从南昌来,可为什么江山军都开始攻打抚州了,朕才听说南昌竟无兵可派?

  杨涛还在那里代理布政使吧?他整月地都在忙些什么?”说到最后一句,他忍不住狠狠地将奏章拍在桌面。

  “臣失察,臣……有罪!”杨缟急忙离座再次跪倒叩首。

  “陛下息怒。”姬国梁赶紧上前跪在老首辅旁边,他这个兵部的责任者在谈到军队情况时也坐不住,觉得有必要说几句:

  “自璜溪镇官军大败以来,江西一直在努力恢复军队编制人数。然而一则招募需要时间,二则训练成军也至少需要三个月方可勉强作战,故而……。”

  “兵部可收到关于饶州府收复安仁的报捷文书了?”赵拓冷冷地问:“既收到,朕想请教你,那余干组建团练月余,是如何能配合来援官军里应外合破了湖匪包围的?”

  “呃,这……,臣、臣不大了解其中详情。”姬国梁额头上冒出汗来。

  “连团练都能做到的事情,堂堂官军竟需要三月训练,才能‘勉强一战’?”赵拓气得连连拍桌子,刘太监忙上前劝阻,被他大声斥退吓得缩了回去。

  “那朕再问你,这么久了南昌那边究竟招募了多少新兵?”

  “据、据说……有、有近三千之众。”

  “哈!举一省之力堪堪凑集了不足三千人?好哇,卿等是不是觉得朕年幼、好糊弄是吧?”赵拓几乎要暴跳如雷。几个臣子只好全跪下,齐声回答:“臣等不敢!”

  “哟,这是怎的,皇帝发那么大脾气?”随着话音,张太后迈步进殿,挥挥手叫几个又忙着要行礼的老臣都免礼平身,然后走过去拉着赵拓的手:

  “陛下今天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看就是昨晚睡得很好!”说着轻轻在他手背上按了按。

  “母亲……。”赵拓红了眼眶,赶紧扶她坐下。

  “在外面老远就听见陛下说话,想着好几天没见着了,所以叫他们把步辇抬进来。”张太后说完看看老臣们,将手示意:

  “各位臣工请坐,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稍微聊两句大家不介意吧?”

  五人急忙拱手:“臣等岂敢?”

  “听你们这里说得热闹,正不知是什么话头儿?你们在聊些什么?”

  赵拓便将江西布政使司的奏章寻出递过去:“母后请看,这是今早收到的。”

  “哦?”张太后接过来,拿在手里却看了眼五位阁臣。

  “禀太后,江西布政使司今日发来快奏,说贼势甚大,有前逃脱之银陀者复出,连克戈阳等三县,上饶及广信……消息断绝。又言匪杨贺部开始攻打抚州……。”

  张太后听了笑容渐渐凝固,低头一页页地看那折子。看完之后缓缓抬头,将奏折还给皇帝,苦笑说:

  “这个杨涛,他倒是心思活泛。人家刚收复个安仁,他就把这堆难题一股脑儿地推过去,然后大约就想拍拍手松口气了。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封疆大吏!”

  杨缟心中哆嗦了下,但是太后既这样说了,他看眼皇帝的脸色,心中暗叹一声:“臣领旨,即刻罢杨涛回朝!”

  “你莫怪我心狠,江西糜烂影响国家赋税根本之地,若因此影响到南直隶、浙江乃至两湖,则江山社稷危矣!

  当此时必得用非常手段迅速镇压不可,岂能犹豫不决于面子二字?”张太后说完看向皇帝:“陛下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对吗?”

  “母后英明!”赵拓说:“朕正想着应该改派一名知兵的大臣前往江西总领全局才好。”

  “唉,可惜你曾师傅下野了……。”张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问:“那皇帝心中有合适的人选?”

  “正要问诸位辅臣的意见。”

  张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回脸来问:“各位臣工可有推荐?”

  “臣推荐,工部侍郎朱天府曾经督军西北榆林、大同二镇的调换事务,可谓知兵。”

  “诶,他一仗都未打过,怎能说知兵呢?”侯燮拈着白胡子连连摇头,堆韩谓的话极不认可。

  “呃,要不把在湖南的巡抚李金元调回来如何?”

  “远水解不了近渴。”老爷子一句话又把姬国梁的人选给否了。

  “我本想推荐三辽宣抚使高立僧,您这一句又给堵住了。”崔俊勇也是辽东人士,本来对高的业绩非常认可,可这位人选到江西可比湖南远多了,只好作罢。

  “都督大人必有良帅推荐。”杨缟微笑着说,侯燮却不回答。

  “你莫问他,他必是说除去侯燮这人以外想不出别个来的。”张太后打趣道,引得众人都笑了。

  侯燮却不曾笑,躬身施礼说:“若陛下与太后要老臣不拘一格降人才,老臣挖空心思也能想出个把人来。但若非要文人任帅,则老臣不敢参与其中。”

  这个话涉及文武之争了,众人一时语塞皆面面相觑。还是皇帝开口道:“卿且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国家危急时刻怎能在此时还局限于文武?

  如今整个赣中都是一片混乱,此诚靖难以来国家面对的最艰难局面,各位本应摒弃文武之争,以大局为重。诸位爱卿以为朕说得可对?”

  “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好!”赵拓和张太后对了下眼神:“那么,请右都督说说,你那里可有什么好的人选?哪怕需要超擢,只要他能平乱,尽快让国家恢复秩序,朕在所不惜!”

  “臣先谢过陛下。”侯燮颤巍巍地拱手,然后说:“其实这人陛下应该对他有印象,臣要推荐的是石毫,先皇的第一位武状元。”

  “哦!”皇帝和张太后愣了下就都想起来了。“他现在在哪里?”张太后问。

  “启奏太后、陛下,石毫现在是上四卫之一睢阳卫的指挥使,是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佥事正三品衔。”果然是兵部长官,姬国梁张口便回答。

  他说的上四卫,是指直隶周边隶属兵部管辖的七个卫中靠近京师的四个:睢阳卫、武平卫、成武卫、清徐卫,习惯上称南边稍远些的三卫:颍川卫、汝阳卫、信阳卫叫做下三卫。

  “他也是老臣了,这么多年才做到指挥使?”张太后奇怪。

  “回太后垂询,石毫本来因备倭作战及西北平定青羌叛乱,已经累功做到广东都指挥同知的(从二品)。

  谁知不知从何处开始有儿歌传唱,说什么‘石家子、高座堂,挂玉印、披龙袍’。先皇恶之,因此贬其为指挥使,并下旨令其任官不得出直隶。故而……。”

  侯燮没说下去,皇帝和太后已经明白了,这又是先皇留下的一桩公案所以臣子们不好推翻的。

  “不过他既打过那许多仗,只放在直隶做个指挥使未免人才可惜。”想了想张太后问道:“皇帝,你的意见如何?”

  “有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今世上最昂贵者,人才也!

  虽然是父皇的决定,但儿臣以为人君应该唯才是用,举贤用才乃是圣君的职责,只要人用对、用得恰当,就算是脑后有反骨的魏延又如何?

  玄宗圣明则禄山不反,岂有因一歌谣而止士效忠之路者?先皇不论,朕不为之!”

  张太后点头:“那么,皇帝是要用此人了?”

  “母亲,朕方才说过,国家危难之时,应摒弃一切成见。朕说过的话,怎能现在当面又反悔呢?”赵拓躬身道:“儿当自往宗庙告知先皇。”

  “好,那就用罢。”张太后点头:“你父皇那里自有我去去与他说,放心!”

  “孩儿谢过母亲!”赵拓压抑着感激的心情,抬头大声道:“传旨,着石毫接旨后即刻进京陛见,勿得迟误!”

  太后聊了几句其它的,诸如明年新科进士去向安排之类,这才欣欣然离开了。送走张太后,皇帝心情好了很多。

  静下心来的赵拓又与内阁诸人商定拨款十二万两额外军费给江西,令其紧急在南昌、建昌、九江各组建一个营;

  另外着江南东路太平卫、新安卫向饶州府增援五千人,着湖北向南昌调派一万人,湖南向临江府调派一万人;

  另福建都司官军剿匪部队跨过省界,邵武部队进入建昌府收复泸溪,浦城、崇安两地部队越过分水关进攻铅山;

  责令江南东路都司的金华、衢州线剿匪官军收复江山县、进逼玉山。

  福建部队和浙江江山方面的部队由本都司指挥,其余各部限期进入江西后接受江西都司的指挥。

  “六路大军会攻,如果这样还不能扑灭那些反贼……,”皇帝目光冷峻地扫了内阁众人一眼:“那众卿组成的内阁是不是该承担责任,向天下人谢罪呢?”

  这话让老臣们顿时感到肩上沉甸甸的,不约而同跪倒:“臣等遵旨,必竭力而为不负陛下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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