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明明已经是温暖的春天，可是听完陆行的话，陆远依旧感觉浑身都充斥着冰冷，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人生二十年的岁月竟然都是在别人的阴谋下度过的，他最亲爱的爷爷竟然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一点已经超出了陆远的底线。

  他无法接受，以前他是那么地怨恨陆长风，以为陆长风根本不配做一个爷爷，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竟然让他这个陆家长孙过了这么多年痛苦的日子，可是现在他终于知道，一切都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着他的圈套。

  陆家，只是牺牲的棋子而已。

  “那我的母亲呢？”

  陆远冰冷地问道，那股气势已经仿佛能够将这座山峰给压垮了。

  “我不知道，或许也是死在圣山的手里吧，因为当时他们也不想让你的父亲挑起陆家的大梁，只是后来圣山没想到，即便没有了你父亲，你爷爷也依旧能够坚持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武林盟主！”

  陆行的眼眸里有一丝愧疚闪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痛苦所包裹着，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辜负了陆家的信任。

  可是他没有办法，既然他已经选择加入了圣山，那么这辈子他都不能背叛圣山。

  “陆行，你怎么能够坦然自若地和我说出这些？”

  陆远的声音变得无比冷漠，他的眼眸里仿佛有血液要流淌而出，他已经到了圣人境修为，原本世界上已经很少存在能够伤害到他的存在，可是在这件事上，陆远真的被伤到了。

  他们整个陆家，竟然都只是圣山的一枚棋子。

  “对不起……”

  陆行重重地低下了头。

  这些年来，他的内心一直饱受着良心的责备，他知道，如果没有圣山，没有这一切的话，那么陆远会过一种多么幸福的日子。

  虽然这一切并不是经过他手策划出来的，但是陆远那悲惨的生活，确确实实是因为他而产生的。

  “仅仅是对不起吗？你的一句对不起，能够抵消我这二十年所承受的一切吗？”

  陆远有些疯狂了，这个时候的他，没有了曾经的理智。

  以前的他，即便日子过得再苦，也会觉得很甜蜜，因为他的爷爷是那么地疼爱他，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是陆远多少次想要再次重新回到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陆远，虽然穷困，虽然瘦弱，但是他的身边有白羽、有林思雨那么多的好朋友，他住的地方虽然只是一个破败的房屋，不过屋子里却有那么疼爱的爷爷，无论日子多么艰苦，爷爷都会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慈祥的爷爷竟然成了如此腹有阴谋的人，甚至操控了他二十年的人生！

  这真的是一个爷爷应该做的事情吗？

  “我知道，我对陆家、对你做出的一切，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挽回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尤其是圣山，这个百余年的组织，即便是现在的我，甚至是你之前见到过的那些紫金面具人，都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听到这里，陆远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手伸了出来，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手掌上荡漾着，这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这是一股来自圣人境龙族的力量。

  只要陆远愿意，只要轻轻地落下去，他就可以轻松毁灭掉陆行。

  “如果杀了我，可以让你心里好过一些……”陆行似乎也接受了这一切，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么你来吧，彻底杀了我。”

  光芒即将贴近陆行的眼眸，越是靠近，陆远眼眸里的杀意便是更加惊人。

  “住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无比豪迈，无比震惊。

  陆远缓缓松开了手，却是看到陆空的身影。

  这位第一次出现对他抱有杀意，却在之后的日子里给予他无限支持的老人，几个月不见，老人眉毛上的白色有增加了一些，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难以逆转的痕迹。

  他的修为依旧是先天大圆满，毕竟他从小到大修炼的功法都是出自于陆家，也只能达到这样的层次而已。

  “空老……”

  陆远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做出的一切事情，你知道，是么？”

  陆空的眼眸有一丝愧疚，接着便是道：“是的，我知道，在我成为武林盟主之后，行弟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他？”

  陆远手指了指陆长风的墓穴，他的眼眸满是杀意。

  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是被欺骗了，可是此刻在墓穴里的那个老人，才是真正被欺骗的那一个。

  他们陆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去承受如此痛苦的代价？

  陆远虽然不知道当年圣山对陆家做了什么，但是能够让一个老爷子相信自己的孙子乃是孽种，相信陆家会毁于一个孙子的手上，圣山的手段肯定不会特别干净。

  这些年来，陆家饱受痛苦，陆家家主陆长风，失去了一个孙子，失去了最爱的儿子，陆家大少爷陆啸天失去了自己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失去了大儿子，而本应该是陆家第三代传人的陆远也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被仇家收养，甚至当仇家为自己的亲爷爷。

  这么可笑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他这个龙族族长的身上，这让陆远感到愤怒，人生第一次，他对一个组织如此恨恶，他恨不得杀掉这个组织里的所有人！

  “家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陆空忽然地开口，却是打断了陆远的思路，同样，连陆行的神色都变了。

  “哥，你把这一切告诉家主了？”

  “是的，这是我们兄弟俩欠陆家的，虽然你和我是同母异父，但毕竟你是我的兄弟，你和你父亲欠陆家的，我也同样亏欠……”

  陆空的眼眸变得有些恨恶，的确，他真的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弟弟。

  可是那时自己的弟弟啊，即便再怎么样，他也下不去手啊，更何况，家主在弥留之际还说出了那些话。

  “小远，行弟，我有几句话，是家主离开之前让我转达给你们的，如果你们想听，我可以跟你们说清楚……”

  这个时候，陆远缓缓地抬起头：“说吧，我想知道他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是什么想法。”

  陆远到现在依旧不能适应自己喊那个已经被埋葬的老人为爷爷，虽然现在他也知道，那个老人只是一个被欺骗了的可怜人。

  “家主说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陆家的家主，虽然陆家已经名存实亡，但是他还是想把陆家的一切交给你，他也让我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陆空看了一眼陆远，十分动情地说道。

  其实在陆长风感觉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是打算将陆家的一切交给陆邪的，只是陆空逃不过内心的拷问，在陆长风弥留之际将一切都告诉给了陆长风。

  虽然陆长风知道，以陆远现在的修为，已经看不上陆家家主的地位，事实上陆家家主也没有什么地位了。

  武林盟盟主已经变成了陆空，而陆空并不算真正的陆家人，至于陆家所有的产业，只有那一座陆府，和在京华的几处房产而已，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陆远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拒绝的话……”

  陆空看陆远沉默不语，又是开口道。

  “不，我答应……”

  陆远忽然抬起头，轻声说道，而听到这句话，陆空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随即，他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紧接着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小人陆空，拜见家主！”

  这一声无比地壮烈，这是一个老人最为炽热的话语。

  “空老！万万不可啊！”

  陆远见到这一幕，神色也变得格外紧张，这一切都和陆空老爷子没有关系，他怎么能够承受老爷子如此郑重地一拜呢。

  “小人既然在陆家当了一辈子的差，那就一辈子是陆家的人，您现在是陆家的家主，我是陆家的下人，主仆之礼不可废！”

  陆空虽然被陆远的一股力量往上抬着，可使老爷子却是很固执地不肯站起来。

  “好，既然空老如此，那晚辈也只能……”

  嘭！

  陆远也跪在了地上，和陆空互相跪着。

  “家主，您……”

  陆空面露惊恐，同时也十分感动。

  他终究是没有看错这个孩子，他终究是没有选错继承人。

  “如果空老您不愿意站起来，那么晚辈也只能长跪不起了，什么时候老爷子您肯站起来，晚辈才会站起来。”

  “家主啊！”

  陆空眼泪汪汪，士为知己者死。

  陆远刚刚的一跪，让他知道，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陆远，是一个值得跟随的家主。

  陆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感觉有些苦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被游离在外面，的确，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陆空终究还是忍受不了家主如此跪拜自己，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而之后，陆远也是站了起来。

  看着陆行的面目，陆空叹息一声，接着便是道：“行弟，家主也有话和你说，不过你现在是圣山供奉，又是玄圣高手，恐怕老家主的话，是入不了您的耳朵了……”

  这一句话之中，陆空还是带着浓浓地讥讽的，不管怎么说，陆行都是陆家养大的，他之前所做的一切，虽然有苦衷，但是背叛陆家却是事实。

  虽然陆空无法对他下手，是因为血缘至亲，可是他的心里还是无法原谅陆行之前做的一切。

  陆行听到大哥的话，脸庞也是有些火辣辣地：“大哥，我是陆家叛徒，老家主既然有话对我说，那我自当洗耳恭听。”

  “好。”陆空点了点头，接着便是道：“老家主说你虽然背叛了陆家，但总归是保护了陆家长孙这么多年，功过相抵，以后陆家和你互不相欠。”

  陆空说起这段话的时候，心里也难掩苦涩。

  他其实是这辈子陪伴陆长风时间最长的人，所以他很了解老家主的性格。

  虽然这一辈子，外人都认为老家主铁石心肠，但是他心里却一直觉得老家主看似铁面的背后，却是隐藏了一颗柔软的心脏。

  要不然，早在自己第一次提出要保护陆远的时候，老家主就完全可以废自己的武功，将自己赶出陆府了。

  尤其是在老家主弥留之际，老人的慈悲善良更是展露无遗，不仅仅将家主之位传给了陆远，更是原谅了自己的弟弟，这个对陆家的百年造成恶劣影响的背叛者。

  “我……对不起陆家！”

  陆行听完这话，没有过多的言语，直接朝着陆长风坟墓的位置重重跪下，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后悔！

  他真的知道，自己背叛了一个永远不该背叛的人。

  “既然他……爷爷原谅了你，那么我今日也不杀你。”

  陆远的声音也是响起，其实这也是他给自己的一个下台的机会。

  哪怕真的让他对陆行出手，他也不一定下得了手，毕竟陆行抚养了他十八年。

  哪怕这一切都是阴谋，但是养育之恩却是实实在在的，陆远不管怎么样，也做不出那种畜生行径。

  “小远……”

  陆行挣扎地看着自己的爱孙，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孙子。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还是有句话要对你说……”

  陆远看了一眼陆行，神色冷漠，没有任何的言语。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真的是被逼无奈，我也知道你现在的修为已经超越了玄圣，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不要与圣山为敌！”

  “为何？我还在很想杀上圣山，杀光那群人，那群对我陆家造成那么大伤害的人！”

  陆远忍不住开口了，言语之中布满了杀机。

  他无法对陆行下手，是因为陆行对他有养育之恩，不管怎么样，养育之恩不能忘，如果他真的杀了陆行，那就和那些畜生没什么两样了。

  可是圣山的其他人和陆行不一样，他们对于陆远没有任何的恩情，他们对于陆远在还有仇恨，浓浓的仇恨，陆远绝对不会原谅他们，杀了他们，为陆家的一切报仇，这才是陆远想要做的！

  可是听到这话之后，陆行却是摇了摇头，接着便是说道：“你既然说出这些话，那就代表，你还不了解圣山，不知道这个势力的可怕之处！”

  “可怕？不就是紫金面具人吗？最多有几个圣人境而已……”

  陆远此刻的声音有些冰冷，哪怕圣山之内存在着堪比秦宛清那样的高手，这份仇恨他也不可能彻底放下。

  “圣人境？”陆行的神色微微有些错愕，接着他便是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圣人境的存在，那么我知道你现在应该也是圣人境的高手了，可是很可惜，在圣山之内，圣人境只能算是一流高手，并不能算是顶级高手，而在圣山的顶级高手之上，还有一位，就是圣山至尊！”

  “从来没有人知道圣山至尊长什么样子？他也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除了他的四大弟子，圣山的四位尊者知道圣山至尊会在哪里出现之外，其他任何人，甚至包括紫金级的使者都不知道圣山至尊是什么人。”

  陆远皱了皱眉，他也没想到圣山竟然是这么错综复杂的势力。

  “你今天来，只是要和我说这些话吗？如果是，那你可以离开了，今日我不杀你，圣山我却必定要杀上去的。”

  陆远现在不想看到陆行了，他不选择出手，并不意外着他选择了原谅。

  “好，那我就先走了……”陆行的目光有些晦涩，他知道，在陆远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之间曾经的爷孙情谊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让这个最疼爱的孙子失望了，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将这种伤痛愈合了。

  陆行缓缓地戴上了自己的金色面具，他的目光十分复杂，他似乎还想和陆远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转身离开。

  这一转身，便是咫尺天涯。

  从此，曾经相依为命的爷孙，过着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他们的关系，也从爷孙，变成了仇敌。

  “家主，请和我回府吧，现在陆家的一切，都需要您来接管。”

  陆空也久久看着自己弟弟消失的身影，直到看不见的时候，才对着陆远说道。

  “好的，空老。”

  陆远看了一眼那孤零零的坟墓，紧接着便是一个闪身来到了坟墓之前。

  “我和爷爷再说几句话吧……”

  陆空只听到了空气之中残留着的这些声音，陆远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只有先天大圆满境界的陆空可以捕捉的，他的眼睛微微望过去，陆远已经出现在了那个坟墓的面前。

  他没有过去，这个时候，是陆远和陆长风的时间。

  这一对爷孙，终于还是解除了误会，虽然在误会解除的时候，其中的一个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刚刚才知道一切……”看着这个孤零零的坟冢，陆远轻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怨恨你……如果你能够稍微再明辨是非一些，如果你能再考量一些，你就不会对我做出如此的事情，我……毕竟在仇人手下被抚养了十几年啊，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你的责任……”

  陆远继续说道：“原本我们应该是彼此没有保留的爷孙，享受着天伦之乐，我知道这中间更多是因为敌人的阴谋，可毕竟一切的决定都是你做出来的，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甚至想要杀了我……呵呵，那个时候我总是在想，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爷爷要杀了我，为什么他连一点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现在他知道了，一切都是因为阴谋。

  “我现在已经按照你的遗愿成为了陆家的家主，我不能保证自己会把陆家发扬光大，但是我保证，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我的身份里始终会有陆家家主这一项，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陆家，以后我的孩子里，也会有一个，成为陆家的家主，以后每年的时候，我都会过来看你，等我有了孩子，我还会带着他们一起过来看你，你是他们的太爷爷，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改变……”

  陆远说到这里，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这辈子他和这个爷爷的交流实在是有限，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有什么要对他说的话。

  毕竟他人生的前十八年，这个爷爷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他人生的近两年，这个爷爷也一直是充当着伤害他的角色。

  直到这个爷爷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的关系才刚刚发生改变，甚至直到是他死了以后，自己才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误会。

  所以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说什么。

  陆空正在那边等候，陆远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们走吧，空老，我想看看陆家的宅子……”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可是除了出生的那一晚之外，这么多年的人生里，他都没有再住过那里，现在他成了陆家的主人，那个宅子的主人，他也想要去看看自己出生的那个地方了。

  “好的，家主，我们走吧。”

  陆空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却是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一层暖洋洋的力量给包裹住了，这股力量裹挟着陆空，紧接着在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走这条路吧空老，或许我们会快一些到达。”

  陆远低声说道，其实他现在的内心是有一些紧张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去了陆家之后，会是什么的情况。

  陆空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震惊，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陆远现在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如此的程度。

  两个人进入了黑色的漩涡，下一息，他们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一个古老的府第之外。

  “空老，您回来了！”

  几个在门外守候着的陆家家奴忽然见到了陆空的到来，神色充满了惊讶。

  “这位是陆家新家主！”

  陆空指了指陆远，无比庄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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