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奔腾的骏马，明朗的少年，无不教人心情飞扬。

　　甘明琮跑出几十步远，又折了回来，也不催她，只赶着马儿围着她绕圈，笑嘻嘻地问：“你猜致之表哥是怎么夸我的？

　　林嘉若信马前行，笑盈盈地说：“昔日陛下与袁大将军被困倒马关，甘明琮忠勇救驾，又拒燕军于代州；曾得陛下亲口赞誉‘勇冠三军’；倘若要择一将守关，以震慑陇西，试问，舍甘明琮其谁？”

　　“你怎么知道的？”甘明琮惊呼道，“是不是他告诉过你了？”

　　林嘉若睨了他一眼，得意地笑道：“我自己猜的！”

　　这并不难猜。

　　虽然甘明琮自己引以为豪的是关外抗戎的功绩，但要在朝堂上论功，还是倒马关一役以及代州决战最耀眼。

　　其一，是救驾之功，甘明琮足以得酬高位；

　　其二，当年那几场战役中，陇西的燕怀，关中的袁准，都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衬得黯淡无光，其名望也足以镇守代州。

　　可以说，甘明琮在关内未逢一败！

　　然而也还不够——

　　甘明琮长叹一声，道：“就算你们把我夸上了天，陛下也赞同了，可那些老头还是不松口！”

　　先是说靖南军不可越界，道理讲不过了，就假模假样地要请辞，声称“关中子弟不堪大用，请陛下准其卸甲归田”。

　　最后把陛下气走了，闹了个不欢而散。

　　林嘉若安慰道：“他们当然不能松口，一松口，面子里子都没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甘明琮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早有对策？”

　　林嘉若笑道：“对策是有的，就是还缺点火候！”

　　“这还要火候？”阿若妹妹说话真是越来越像她哥了！

　　林嘉若点头道：“你都说那些人把我爹都给气走了，可见现在正气焰嚣张，不是谈判的好时候，要先打击下他们的士气，才能好好坐下谈条件！”

　　甘明琮皱眉想了想，提出了建议：“听说右金吾大将军出身谢氏，不如我去找他切磋切磋？”

　　林嘉若哈哈一笑，道：“可别，你把人打了，人家家里人正好去御前闹！”

　　甘明琮也很机灵，一下子就通了：“那就引他们来打我！”

　　林嘉若笑着摇了摇头：“你管你吃好玩好，这件事已经有人安排了！”

　　甘明琮扬眉道：“好！我最不耐烦管这些了，我们好好玩！来赛一程如何？”

　　话音未落，林嘉若一声娇叱，已然冲了出去。

　　甘明琮也不计较她作弊，朗声一笑，策马追了上去。

　　春风拂鬓，绿杨过眼如烟。

　　她蓦然收缰，马蹄跃起，震落一树桃花，回望来处，风驰电掣的少年俊朗无匹。

　　她情不自禁冲他笑了笑，心中却因刚才的一番谈话惦记了起来。

　　也不知袁宴打算怎么打击关中士族的士气呢？

　　正想着，甘明琮已经到了眼前，笑着正要开口——

　　刹那间，眼中寒芒一闪，朝她扑了过来。

　　被他扑倒在地的一瞬，数道黑影闪现，长刀劈面而来。

　　“右腿！”林嘉若大叫。

　　甘明琮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两圈，终于腾出手来摸她小腿上的匕首，一摸——

　　竟然摸错了方向！

　　若不是场合不对，林嘉若真的很想笑。

　　可这么一耽搁，他背上便挨了一刀，她刚刚扬起了唇角，眼中就滚出了泪花。

　　甘明琮终于摸到了她腿上绑着的匕首，往后一挡，借着格挡之力又滚了两圈，终于找到机会站了起来，将她往来处一推，喊道：“你跑快点，别拖累我啊！”

　　林嘉若来不及回答他，就往他们骑马而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甘明琮的亲兵和她的公主卫都离得不远，只是先前他们在谈正事，刻意遣开了侍卫们，后来又临时起意赛马——谁知道天子脚下，竟然还会有刺客！

　　然而她还没跑出几步，身后就有疾风袭来。

　　伴随甘明琮的一声咒骂，身后劲风一歪，她也重新回到甘明琮怀中，只是右臂一痛，被划了一道口子。

　　“阿若别怕！”他声音有些颤抖，挥舞着匕首的右手却更加凶猛。

　　“我没事！”林嘉若忙道。

　　右臂那道伤，是和他一起被同一刀所划，而他受了伤的右臂还在奋力迎敌。

　　她咬着牙，不敢发出一丝动静引他分心。

　　幸而三五招后，耳边马蹄声近，侍卫们终于赶来了。

　　援兵一到，甘明琮就瘫了下来，挂在了她肩上。

　　“留一个活口！”林嘉若扶着甘明琮，冷冷地说。

　　转头看去，他苍白着脸，朝她龇了龇牙，皱眉埋怨道：“痛死我了！”

　　见她眼眶泛红欲湿，神色一急，忙道：“你可别哭啊，我现在没力气哄你！”

　　林嘉若“噗嗤”一笑，眨去了眼中雾气。

　　后续的亲兵和公主卫也赶到了，见两人都受伤了，无不大惊失色，正要护送两人先回城，那边却恰巧结束了战斗。

　　林嘉若的脸色和回来复命的侍卫们一样凝重。

　　二十名刺客，全部服毒自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人未进城，消息先传了回去。

　　到城门口时，林致之恰快马迎出，见了她身上的血迹，面色越发阴沉。

　　城门处早已得了消息，备好了马车，直接带上失血昏迷的甘明琮回宫救治。

　　马车内，林致之查看过甘明琮的伤势，封了他几处穴道止血，安慰道：“外伤而已，不会有性命之忧！”

　　林嘉若咬着唇，“嗯”了一声。

　　他小心地避开她的伤臂，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叹道：“你没事，太好了……”

　　林嘉若紧紧盯着昏迷不醒的甘明琮，浑身发冷，用力地往他怀里钻，低声道：“他们要杀甘明琮！他们要杀我！”

　　右臂那一刀，原本是冲着心口去的！

　　她的父亲是大周天子，她却在大周京城郊外遇刺，这是何等的嚣张！

　　京城十二卫，一半以上都是关中子弟，剩下的是林时生提拔的寒门子弟。

　　京兆府也是关中系所掌。

　　那样的死士，京城没几家能养得出，幕后凶手简直呼之欲出。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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