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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一九八三 一九八三年,春。进了三月份……


一九八三年,[chun]。

  进了三月份,天气忽冷忽热起来,常常昨天艳阳高照热得恨不得穿短袖,今天就温度直降[bi]得人裹上大棉袄,病毒[xing]、感冒也开始肆虐。

  程蔓千防万防,但还是没防住程程中招。

  这天早上睡得迷迷糊糊,她就听到陆平洲问:“蔓蔓醒醒,程程好像发烧了。”

  刚开始程蔓没反应过来,随[kou]回了句“有吗”,说完人就惊醒了,看向床中间躺着的闺女,果然见她脸颊有点红。

  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小姑娘睡得也不是很安稳,嘴里哼哼唧唧的。

  “肯定是发烧了。”程蔓赶忙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床走到衣柜前,先从里面拿出闺女的外套和裤子,扔到床上说,“你快给她穿上,现在去医院。”

  陆平洲应了声,伸手将闺女扶着坐起来,并拿起外套给她套在身上。

  他给闺女穿衣服时,程蔓也迅速套好了毛衣裤子,外套往身上一披就走到了床前,帮着给闺女穿上裤子,并拿出帽子和围巾给她系上。

  穿好衣服,陆平洲将程程抱起,夫妻俩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到一楼时正好碰到刚起床的王芳,看到程蔓从楼上下来时她有点懵,因为这会外面天还没大亮,程蔓平时醒不了那么早。

  但等她看到陆平洲也出现在楼梯上,而且怀里还包着程程,很快反应了过来,脸[se]一变问:“程程怎么了?”

  “发烧,我们现在去医院。”说话时程蔓脚步没停,出门后才从陆平洲手里接过闺女,看着他打开军用吉普的车门。

  昨晚陆平洲回来时赶上下雨,就没跟平时那样骑自行车,而是把吉普车给开回来了。

  程蔓抱着闺女进后面刚坐好,王芳也走了出来,问道:“待会我做好了早饭给你们送去?”

  程蔓担心孩子,没心思想这问题,随[kou]说了句都行,然后看向前座的陆平洲:“到妇幼医院要多久?”

  “十分钟内。”陆平洲知道程蔓很慌,边踩油门边说,“你别太担心,程程会没事的。”

  哪怕是几十年后,孩子生病家长都能愁得不行,更何况现在是医疗技术没那么发达的八十年代,程蔓怎么可能放心。

  所以听到陆平洲的话后,程蔓虽然嗯了声,但紧绷的身体没有半点放松的痕迹。

  陆平洲也一样,虽然他安慰程蔓说孩子会没事,但他心里也很担心,出巷子后仗着马路上无车无人,将油门一直踩到了底。

  妇幼医院离他们家本来就近,陆平洲开的速度又快,也就五六分钟,他就把车停在了医院门[kou]。

  下车后,陆平洲直接绕到程蔓这边,打开车门先从她怀里抱出闺女,等程蔓出来锁好车,便一起往急诊去。

  他们来得早,挂号的窗[kou]没有人,两人就没管挂号,直奔儿科去。

  科室里有医生,但是值夜班的,熬了一夜这会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听到动静抬头眼睛都是惺忪的,好在职业素养够,很快清醒过来,给程程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还行,只是[chun]季来临后常见的流行[xing]、感冒,而且他们发现得及时,情况不严重,打几天针就行。

  夫妻俩闻言都长出了一[kou]气,陆平洲主动从医生手里接过开好的单子说道:“我去缴费,你抱着孩子在这坐一会。”

  程蔓应了声,又想起来问:“缴费窗[kou]有人上班吗?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那里好像没有人在。”

  办公桌后坐着的医生闻言道:“可能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你们没看见,也可能去了厕所,你们再过去看看,应该在的。”

  “行。”陆平洲说完便大步走出去。

  到了缴费窗[kou]往里看,果然有个人趴在里面睡觉,他敲着窗户把人叫醒,单子连着钱一起递进去。

  缴完费回到科室,将回执递给护士,之后又等了几分钟,护士才准备好药水过来给程程打针。

  小孩都怕打针,像程程,本来因为发烧睡得挺[shu],针头一扎进去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得亏护士经验足,早让陆平洲抓住了闺女的手,否则她一扯针头就可能脱落。

  在程程的嚎哭声中,护士淡定扎好针,并用医用胶带贴在针头,再拿出一个装药水的纸盒固定在她手上,免得吊水期间她乱动把针头碰掉。

  打完针,程程的哭声渐渐变小,程蔓也终于有心思关注别的。

  她抬头往窗外看了眼,出门时浓黑的夜[se]已经褪去,因为天气不好,天空白蒙蒙的,看不出来时间。

  程蔓出门又急,只好问陆平洲:“几点了?”

  陆平洲是洗漱完去拿手表时发现程程发烧的,不过当时时间匆忙,手表只被他抓进了[kou]袋,没戴到手上。

  听到程蔓的话,他拿出手表看了眼说:“六点十五。”

  “这么晚?你现在去部队还来不来得及?”问完不等陆平洲回答,程蔓便说,“你赶紧走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陆平洲摇头道:“没事,我待会挂个电话过去,跟老谢说一声就行。”

  “行嘛?”

  跟陆平洲结婚这些年,除了结婚生孩子这些大事,她就没见他请过几回假,更不用说这种突发状况临时请假。

  程蔓想着她上午没课,再次说道:“要不你还是去部队吧,王姐待会就过来了,我们两个人能照顾好程程的。”

  “真没事,”陆平洲伸手摸了摸闺女红彤彤的脸蛋,“最近部队里不忙,而且程程生着病,我去了今天估计也没什么心思做事,倒不如请一天假看着她。”

  程蔓不再坚持,低头看着闺女说:“好吧。”

  小姑娘的哭声已经完全止住,估计是头晕,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只是睡得不太安稳,总忍不住哼哼唧唧。

  陆平洲看了闺女一会道,伸手道:“我来抱她吧。”

  “不用,也没多重。”程蔓摇头,“而且你待会不是要去打电话吗?换过去换过来,别把针头弄掉了。”

  想到针头掉了闺女还得受次罪,陆平洲说道:“那等我打完电话再换。”

  “嗯。”

  两人在输[ye]室坐到六点四十,陆平洲估摸谢子明已经到办公室了,起身找到护士,借用护士站的电话拨过去。

  陆平洲一共打了两通电话,第一通打给了梁司令,跟他说请假的事,第二通则打给了谢子明,告诉他自己已经请假。

  得知程程生病,谢子明心里不免担心,就多问了几句,确定没问题后才松[kou]气,让他不用担心团里的事。

  两通电话结束,陆平洲回到输[ye]区,从程蔓手里接过程程,抱在怀里坐下。

  虽然两人已经足够小心,但程程还是醒了。

  感觉到右手的不方便,程程反[she][xing]想抬起手,但很快被程蔓按住,低声哄道:“程程乖,咱们在打针,不动啊。”

  小姑娘眼睛包着泪,哼哼唧唧地说:“难受。”

  “难受也忍一忍,等打完针,妈妈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小孩子没有不喜欢吃糖的,程程也不例外,而且因为程蔓怕她吃太多糖把牙齿搞坏,这方面盯得特别紧。

  一听有糖吃,程程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提要求道:“那我要大白兔,好多好多的。”

  小丫头还挺贪心。

  但见她有[jing]神提要求,程蔓反而放松不少,一[kou]答应下来:“行。”

  反正“很多很多”到底是多少,得她说了算。

  ……

  小孩血管细,输[ye]速度快不起来,程程六点出头开始吊水,到七点多王芳过来,才输了三分之一。

  程程手上扎着针,身体又不舒服,没什么胃[kou]吃早饭,程蔓追着喂才喝了一小碗粥。

  程蔓没有强求,见她实在没胃[kou]就算了,跟陆平洲轮流将剩下的粥和菜吃完,饭盒[jiao]给王芳时说:“我们打完针就回去,中午不用送饭过来。”

  王芳应了声好,提着饭盒就走了。

  随着他们吃完早饭,输[ye]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里是儿科,来看病的都是孩子,而小孩没几个不怕打针的,大点的还能忍,六岁以下的扎针时基本都要嚎几嗓子。

  而小孩很容易从众,本来扎完针已经止住眼泪的孩子,在听到别的小孩哭后,很容易跟着哭起来。

  于是,七点以后输[ye]区里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基本没停过,听得程蔓脑袋一[chou]一[chou]的。

  唯一欣慰的是,程程没有跟着那些小孩一起哭,不然她更头疼。

  熬到九点左右,程程终于打完了针。

  但夫妻俩没有就这样离开,而是带着她去找医生,检查她还有没有烧。

  检查过后,医生说烧已经退了,但建议继续打两天针等她好全。程蔓对此没有意见,只是担心程程病情反复,在陆平洲不在家时烧起来,不好就医,让医生除了输[ye]外,又多开了几片儿童退烧药。

  缴完费取到药,夫妻俩就带着孩子离开了医院。

  虽然已经打完针,烧也完全退了,但回去路上程程依然蔫蔫的,直到经过供销社门[kou],她才眼睛一亮喊道:“爸爸停车!”

  陆平洲闻言却没有停车,只放缓了速度问:“怎么了?”

  “大白兔!”

  因为吉普车已经开过了供销社,所以程程有点着急,说话顺序全是倒的:“妈妈大白兔!说好的我们!”

  “你眼睛真尖。”程蔓无奈道,“停车吧,我带她下去买糖。”

  陆平洲说了声“好”,将车停在路边,不过停好车后他也一起下了车,跟在媳妇孩子身后走进供销社。

  改开至今已有四年,这四年的变化不说翻天覆地,也能用[ri]新月异来形容。

  四年前售货员是八大员之一,金饭碗,没有竞争压力,面对顾客时一个比一个傲气。

  四年后的今天,私营小卖部如雨后[chun]笋般冒出来,国营供销社接连倒闭,人人都面临下岗风险。为了一家子生计,当初不正眼瞧人的售货员都渐渐学会了笑脸迎人。

  三人一进门,便有售货员笑着问:“小程来了?陆同志今天不用去部队啊?”

  他们进的这家供销社,地址就在他们家巷子外面,一家三[kou]平时没少光顾,跟售货员都算相[shu]。

  程蔓闻言先笑着喊了声徐姐,然后指着程程解释道:“她早上发烧了,我们带她去医院打针刚回来,平洲部队那边请了假。”

  “发烧了?那程程怎么样?现在烧退了吗?”徐姐问完又道,“最近气温变化大,感冒的人是多。”

  “已经退了,但医生说最好再打两天针。”

  “退了就好,”徐姐松了[kou]气,又笑着问被陆平洲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程程打针的时候哭了吗?”

  程程六点四十多才彻底清醒,已经不记得被扎针时的嚎啕大哭,至于醒后挂着眼泪哼哼唧唧要糖吃的事,也被她选择[xing]忽略掉了。

  因此,程程回答时声音非常响亮:“没有!我打针的时候好多人都哭了,但是我没有哭!”

  徐姐一脸惊讶:“程程这么勇敢呀?”

  “嗯嗯!”程程用力点头,并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程蔓:“……”行吧,她开心就好。

  随着生产力提上来,早年凭票供应的许多东西都取消了限制,拿钱就能买到,大白兔[nai]糖也是如此。

  但程蔓没有多买,只要了一小包,拿到手后也没有都给程程,只往她捧起的双手上放了两颗。

  虽然忽略掉了哭哭唧唧的事,但妈妈答应打完针后给自己买很多很多糖果这件事,小姑娘记得挺清楚。

  所以程蔓停止放[nai]糖后,程程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视线从自己[rou]乎乎的手上一直挪到妈妈脸上,跟她对上目光后充满期待地问:“还有呢?”

  程蔓装傻问:“还有什么?”

  程程以为妈妈是忘了,连忙提醒说:“[nai]糖啊!说好好多好多[nai]糖的,妈妈你才给了我两颗!”

  面对闺女满是控诉的表情,程蔓淡定伸出手,从她手上拿起一颗[nai]糖道:“这,是一刻[nai]糖。”再把[nai]糖放回去,“这,是好多[nai]糖。”

  程程瞪大眼睛:“这明明是两颗!好多是好多好多颗!”不要以为她不识数,她可是已经从零数到一百的聪明孩子!

  程蔓假装无辜:“可是在妈妈的理解中,比一颗多就是好多好多颗啊。”

  “可是、可是……”小姑娘嘴巴一瘪,眼眶渐红道,“我说的是好多好多颗,不是两颗的。”

  虽然程蔓不想给闺女吃太多糖,但见她说得可怜巴巴的,而且考虑到她还生着病,不由心软下来,问道:“你的好多好多颗,具体是多少颗?”

  说这话时。程蔓想如果她闺女只想要三四颗糖就给她算了,只要平时管得严,偶尔放纵一下应该没关系。

  但小姑娘心很大,她仰头想了好一会,吸着鼻子说:“要比一百颗多。”

  一听这话,刚停好车的陆平洲忍不住转过头,提醒说道:“一百颗这么多,你吃得完吗?要不还是少要点,吃几颗算了。”

  但小姑娘没听出爸爸的言下之意,很有主意地摇了摇头说:“不要,我就要比一百颗多,我可以一直吃一直吃,把它吃完!”

  程程畅想时,程蔓什么都没说,只慢慢地将手里的[nai]糖包装袋一点点地卷了起来。

  别看陆平洲管手下士兵的时候那么凶,面对闺女时他是真严格不起来,这会见媳妇要发飙,忍不住挑明道:“你看啊,刚才你妈只买了一包[nai]糖,全给你也不够一百颗[nai]糖,你看你是不是应该少要一点?”

  小姑娘噘嘴思考起来,半响后灵光一闪道:“社社里面有呀,妈妈可以去买。”

  陆平洲:“……”带不动了。

  而已经揣好[nai]糖包装袋的程蔓听着这理所当然的话,冷笑一声道:“想得美!就两颗[nai]糖,你爱吃不吃,不吃给我!”说着朝闺女伸出手。

  小姑娘怕仅有的两颗[nai]糖被抢走,大声喊了句“我的”并迅速收回手,将[nai]糖抱在怀。

  虽然有两颗[nai]糖,但程程仍然觉得委屈,望着表情冷酷的妈妈渐渐瘪起嘴,眼泪也快速酝酿,挂在眼角要掉不掉地控诉道:“妈妈骗人!说好好多好多[nai]糖的!”

  然而程蔓脸上毫无愧疚,语气也十分冷酷:“我说的好多就是两颗,哭吧,反正你哭破喉咙也没人来哄你。”

  听到这话程程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并委屈喊道:“爸爸!”

  被闺女哭得心软,但一抬头就对上媳妇充满威胁的目光的陆平洲:“……”

  不要喊我,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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