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烟
就像那次被封进棺材一样,这次的怪物抓人也很没道理。
只是眨眼之间,眼前的景物就变了,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大副船员他们至少还有被怪物试探拖行的过程,还能在那个过程中挣扎一下。到考生这里,“抓”的过程直接省略,睁眼就已经不在石洞了。
余光里的周遭环境全然不同,具体是哪儿游惑暂时顾不上看,因为他正在直面怪物的嘴……
应该是嘴。
总之好大一个洞,咸腥的“海风”劈头盖脸。
游惑:“……”
他脚下是空的,身上勒了一道,那偌大的、边缘肉白的洞正蠕动着离他越来越近,转瞬便要将他包裹住。
给他恶心得不行。
事实证明,系统为了惩罚人,多牲口的事都干得出来。
被包裹的瞬间,游惑听见秦究低声对系统骂了句粗。
“优等生,打——”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咔哒一声。
打火机的盖子在游惑的手指间弹开,一簇火苗亮了起来。
他们确实被包裹进了怪物的躯体里,因为四周一片滑腻的白色,脚下是肉质的软实感……但这不是真正的腔口。
真正的腔口就在几步之遥,带着一圈细密的尖齿,散发着更难闻的味道。
游惑铁青着脸对秦究说:“这边口袋有包烟。”
他上臂被捆得死死的,手肘虽然能动,但角度够不着上衣口袋,只能试着侧过身。
眼看着腔口越送越近。
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里。
游惑:“……”
这时候,大佬又有点后悔这个提议了。
因为别人的手在自己口袋里拿东西的感觉实在很奇怪……
好在秦究动作算快。
在他催促之前已经抽了出去。
撕拉一声——
细索纸声在旁边响起来。
游惑:“………你他妈还有功夫撕包装???”
那腔口都快怼上脸了。
他实在难得用这种语气,秦究居然笑了起来。
不过拆封的声音也立刻停了。
游惑打火机一横,秦究抓着一把烟送过去……
腔口尖齿微微张开,像细密的刀刃触碰上皮肤,冰冷潮湿,香飘十里。
操。
游惑偏开脸屏住呼吸。
……
肉白色的怪物肢体包裹成团,捂着刚塞进去的食物,像老太太没牙的嘴。
空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年。
过了大概十几年吧,没牙老太太开始往外漏烟。
它蠕动了两下,憋住。
又过了十几年……
老太太憋不住了。
它活像得了肺痨一样,连噗几下……
然后“哇”地吐了。
·
落地的时候,游惑下意识撑了一下。
结果按到了一堆古怪的东西。
就像是凌乱的硬物堆了一堆,被他一撑,又七零八落地松散开来。
他的手掌还被某个尖角划了一道口子。
但他没顾得上。
他迅速摸索到某个掩体,冲秦究示意了一声,两人翻躲到掩体后面。
他拨了三下打火机,火光终于又亮起来,但微弱许多。
游惑举着火苗扫了一下,发现他们给他们当掩体的居然是个柜子。
柜子锈得不成样,锁和柜门已经融到了一起,根本拆不开,但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残留的花纹。
花纹样式非常眼熟,平头大副的怀表盖就是这种风格。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半盖着绿藻的木地板、木柜以及木箱,塌垮了一半的楼梯……甚至还有一扇灰蒙蒙的圆形舷窗,就在他们面前。
这应该是一艘废弃已久的船,但这艘船停在哪里,他们还没弄清楚。
游惑探头扫了一眼,船舱中有两根竖直石柱,捅穿了天花板和地板。
从这两根石柱可以想象,当时这艘船也许碰上了大浪,挑高又掀翻,然后直直插在了尖利向上的石刀上。
石柱旁边的地面上,堆满了黄白的人骨,像一座垮塌的小山。
许多头骨歪斜在其中,黑色的眼洞以各种角度静静对着两人。
他们刚刚落地撑到的就是这些。
游惑探头去看这些的时候,右手撑了一下地。
铁柜底下不知什么时候积了一洼水,他手掌刚好按在上面,冰冷刺骨。
寒意直冲头顶的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歪斜的船舱,尖利的石柱,包括那一地白森森的骨头。
甚至就连这种令人窒闷的气味,仿佛在哪儿闻过。
就好像曾经的某天某时,他在同样的位置探出头去,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水比现在更刺骨一点,船舱里还有怪物飞溅的粘液,散发着腐坏混杂着锈蚀的味道,跟现在如出一辙,甚至更浓郁一些……
浓郁得叫人张口就能吐出来。
他紧抿着嘴唇,手指关节抵着鼻尖,一口也不想呼吸。
然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说:“大考官,给根烟。”
……
“什么?”游惑倏然回神,下意识回头。
秦究在他身后,伸手抹了一下舷窗玻璃,留下三根手指印。
他捻着指腹,愣了一下:“什么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游惑问。
“我?”秦究说:“我没说话。”
游惑眉心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怎么?这里太冲,熏出了幻听?”秦究失笑。
“嗯。”
游惑收回目光,又重新探头看向船舱。
他换了个姿势,刚要把那句话撇到脑后,手指就碰到了某样东西。
很短一截,落在铁柜底下的缝隙里。
游惑皱着眉把那东西挑出来,用火苗照了一下。
他仔细辨认了片刻,发现那居然是一支烧了半截的烟。
……
几天前?还是十多天前?
在那个山脚下的考生休息处里,那位名叫楚月的泼辣老板说过,有些考场清理得并不干净,也许能在那里找到多年前某个人遗留的痕迹……
·
不远处,被呛了满嘴烟的怪物正在石柱后,庞然巨大,看不清全貌。
它很快会缓过来,向这里发起攻击。
游惑知道自己应该集中注意力,看准时机反击……
但不知怎么的,他看着那半截早已变质的烟走神了好一会儿。
试着回想刚刚那句话,却发现已经记不全了。
他既没听清所有内容,也没听清那个声音,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说的,但是在它消失的那一瞬间以及看到半截烟的这一刻,他居然有点……毫无来由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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