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你明天陪我去镇上一趟吧。”

        想了想，佳慧还是觉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更有保障，当然，镇上的医院不叫医院，而叫卫生所，配置简单，但做个孕检还是没问题的。

        “好。”赵东林先应下，转而才问，“你去哪儿，供销社？”

        佳慧生活简单，平常除了回娘家就是去供销社添置些针线及生活用品，毕竟镇上除了供销社外没有其他商店，吃的用的在那都能买齐。

        佳慧摇头，“不是，我想去趟卫生所。”

        赵东林皱眉，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情绪，“去卫生所？怎么了，你是哪儿不舒服？”

        佳慧本想直接说了，一看赵东林紧张的样子，突然生出了想捉弄他的小心思，于是她挽上赵东林的胳膊，头靠在他肩头，微微嘟着嘴，语气娇憨中透着一丝幽怨，“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你听了可别紧张。”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赵东林还真莫名有些紧张上了。

        “我姨妈大半个月没来，我想去验验。”

        赵东林满头雾水，一开始还真没理解佳慧的意思，首先这个年代的女性很少用“姨妈”来形容经期，他只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

        很快他就想到，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佳慧不让自己碰她，说姨妈来了不方便。

        虽然赵东林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汪梅以前怀孕生孩子的过程他并没有参与过，所以对女性生理认知非常欠缺，反应了几秒才靠着军人般敏锐的直觉联想到了怀孕上。

        “你是不是……”

        怀孕了？

        董佳慧看他激动的连话都不会说了，表情从镇定到不可置信的欣喜，变化可够快的，快赶上川剧变脸了。

        “就是不知道才去查的嘛，我没经验，又不好去问妈，万一没怀呢，妈肯定会跟着失望的。”

        婆婆失望事小，自己丢脸事大。

        赵东林激动的紧紧抱住佳慧，情不自禁亲了亲她的发顶，“不会，我有预感，一定是怀上了。”

        他很高兴，非常高兴，尽管婚后跟佳慧达成了几年内不要孩子的共识，但他其实一年前就已经改变了注意，每次看到她跟英宝黑蛋在一起和谐相处的样子，他就很想拥有一个自己跟佳慧的孩子。

        她美丽、细心又温柔，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跟丈夫提了后佳慧忍不住想撒娇了，她叹了口气说，“我今天本来特别没胃口，晚上闻到郑月芬吃的酸汤面，酸酸辣辣的，突然特别馋，特别想吃。”

        女人，要善于用自己的弱势来博得男人的同情，在这个家里，别人都挺好，但只要有郑月芬在，就总是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佳慧时不时不动声色的给他上点儿眼药，得让赵东林知道，自己媳妇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佳慧的眼药还真没白上，反正赵东林听了心疼的不得了，都怪自己不够关心媳妇，不仅不知道她怀孕，连她想吃什么都不知道。

        “我去厨房给你做。”

        媳妇想吃就是天理，怪不得她今天不痛快呢，被弟妹气着不说，想吃口酸汤面竟然还生忍着。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佳慧赶忙拉住他。

        “别了，多晚啦，天都黑了，等你擀好苗条都要后半夜啦。”

        不过看到他这样，佳慧心里还是挺甜的。

        “你的心意我领了，盼着你以后都要对我这么好才行。”

        “我当然对你好，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你。”

        赵东林握着佳慧的手放在自己心窝上，掌心下是他砰砰砰的心跳声。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辈子都会对你好，但凡有一点对你不好对不住你，就让我天打……”

        佳慧捂住了他的嘴。

        “乱说什么呢，你只要答应我，以后都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想做的事你必须无条件支持我。”

        赵东林突然想到了半个月前她提到的读大学的事，不过转念一想，即便恢复高考佳慧也不一定能考，另一个，如果她真怀上了，肯定会放不下孩子，不会再有考试的心思。

        这么一想，他爽快答应。

        佳慧一夜好眠，虽然还没确认怀孕，但赵东林已经用行动把她捧到了头顶上，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

        新的一天又是郑月芬作死的一天，一大早说要吃韭菜饼子，依旧是美香给她做的。

        “美香，你不能总这样，每天给她单独开小灶，一顿饭还得准备两样，再说，就算怀孕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干，下次你让她想吃什么自己动手。”

        美香也无奈，她今年不过十九岁，按道理也是个小姑娘，不过是农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做饭洗衣，带孩子做农活，她也没少干。

        可有什么法子呢，她妈常说，家和万事兴，为了家里的和平，总要有人吃些亏的。

        不过大嫂能跟她说这些，佳慧心里也感激，起码大嫂知道自己的难处，不像二嫂，不管为她做了什么，从来每一句好话。

        “大嫂，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二嫂性子本就差，现在还怀着孕，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我有时候也挺烦她的，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得看二哥的面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还得管我叫姑妈。”

        二嫂说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可谁不知道就是她自己嘴馋了想吃，那能怎么办，还能对着肚子问？

        佳慧也是点到即止的说了两句，说完了也就不再提了，说到底，每个人选择怎样处事怎样过日子都是自己的选择，旁人说再多都是无用。

        吃了早饭佳慧先去仓库，赵东林也要去趟村里，回头再来带她。

        卫生所是栋灰色墙壁的水泥楼房，跟后世动辄十几层几栋楼的医院规模相比肯定是小的，已经是这个年代，公社里数得上好的房子了。

        佳慧没来过镇上的卫生所，但她后世有不少去医院的经验，先去挂号处问了需不需要挂号，省的来回跑一趟麻烦。

        妇产科就一位女医生坐班，问了佳慧的情况，在病历上写了几行字，拿了个玻璃管子让她验尿去了。

        “医生，请问这个结果多长时间能出来。”

        医生看赵东林一个男同志，长得精神又正气，能陪着媳妇来医院的男人不多见，心里有些好感。

        “那是你媳妇儿吧，看你紧张的，这个很快的，顶多十来分钟，你就坐着等吧。”

        赵东林坐在木质长椅上，心情有些煎熬。

        以前在部队，完成任务时可以等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夜，可现在，短短十分钟都随时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情绪中。

        等佳慧从厕所出来，两人握着手坐在休息椅上，等化验的窗口喊到“董佳慧”的名字，赵东林赶紧起身去拿回了一张化验单。

        他边走边看，可单子上每一个字分开认识，合起来完全不认识，他也不懂阳性就是怀孕的意思。

        “恭喜你们，怀上了。”

        佳慧莫明松了口气，赵东林直接笑傻了。

        验尿只是确认怀孕，至于怀了多久是看不出来的，这个年代国内还没有引进B超，医生询问了佳慧的月经情况，给了她一个大致的怀孕时间和预产期。

        “医生，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不要干重活，适当补充点营养就行，要是肚子疼或者出血的状况就来医院，另一点，忌房事，其他的自己注意着就行，咱们农村，哪有女人不生娃啊，这位男同志不用担心。”

        佳慧笑了笑，跟医生说了句谢谢，拉着赵东林离开，一路上赵东林扶着佳慧，生怕她摔跤，佳慧心里又感动又好笑。

        “我才刚怀上，不用你这样。”

        “我就是太激动了。”

        佳慧本想调侃他一句，你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还激动什么，话到嘴边觉得不大合适就没说。

        “你想吃啥，要不咱们今天在饭店吃？”

        镇上也有家老字号的国营饭店，菜品虽然不大丰富，但正常的饭菜还是供应的。

        “不用了，咱们回去吃吧，在外面吃饭要花钱，味道也不见得有多好。”

        “是，还比不上你的手艺，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佳慧笑了，“你说现在家里一下子有两个孕妇，我吃什么都得带着郑月芬的份，她吃的还比我多。”

        赵东林握着佳慧的手没说话，之前对这个弟妹没什么好感恶感，但佳慧嫁过来后，弟妹确实经常跟佳慧闹别扭，以前也就算了，反正佳慧不吃亏，可现在佳慧也怀孕了，他这个做丈夫的肯定得心疼自家媳妇。

        “那这样，我买点卤味放屋里，留着你饿了吃。”

        佳慧点头，这已经是赵东林极大的进步了。

        回去时赵东林称了些点心、卤味，经过肉脯时买了点肉，佳慧没让他多买，就买了两斤。

        在镇上买肉要肉票，还要花钱，花的可是他自己的钱，多不划算，家里的伙食该从工里面出。

        “我现在怀孕了，咱们得省着花，以后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能省一分是一分。”

        她那里存着的钱要养孩子要出去上学，钱为自己花了才值当。

        “你现在已经有当妈的自觉了。”

        “那当然了，咱们得为孩子打算，明年黑蛋也要上小学了，咱们得把日子越过越好才行。”

        赵东林牵着佳慧的手，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就像她说的，两人的日子要越过越好才行。

        “哟，今儿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赵东林把肉拿到厨房，拿了份点心给英宝，黑蛋石头没在家，剩下的都拿到房里去了。

        “佳慧去卫生所检查，医生说她怀上了，这不心情好嘛，就称了点肉。”

        “啥？佳慧也怀上了啦！”

        好事成双啊！难怪今年燕子在她家屋檐下安家了呢？

        “恩，佳慧没经验，去医院查的。”

        “哎呦呦，我的个老天爷，我这一直盼一直盼可算盼到了。”

        这会儿郑月芬两口子不在家，美香抱着英宝也是一脸喜意，这种高兴是发自内心的，跟昨天二嫂说怀孕的心情完全不一样，可高兴之余，她又有些疑惑，不是说大嫂不能生嘛，怎么又怀孕了？

        “佳慧啊，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跟妈说。”

        “妈，我挺好的，就是昨天月芬吃酸汤面的时候突然有些馋，但我闻到鱼味儿有点犯恶心。”

        “你这是起反应了。”

        “你说说，你想吃昨天干啥不说，想吃就让美香跟你另做，何必忍着呢。”

        “那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怀没怀嘛。”

        张巧儿不知道该说啥了，真不知道亲家怎么养的闺女，大事上通透，为人也懂事知礼，可这女人的事情上真是啥也不懂，能怎么办呢，少不得要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多费费心。

        “那中午就给你做酸汤面，你们买了肉回来，给你加些肉片进去，肯定比昨天吃的还香。”

        佳慧笑着点头，“恩，谢谢妈，我现在都有点流口水了。”

        “那你歇着，我现在就让美香做去。”

        没等她妈开口，美香把英宝放下，已经回屋做饭去了。

        英宝还小，不大懂怀孕啥意思，只知道家里人心情好，爸妈还给她带了好吃的。

        佳慧拉着英宝，让她依着自己，摸着她的头问，“好吃吗？”

        英宝点头，水汪汪的眼睛，一笑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

        “好吃就多吃些，这个小包里的让奶奶给你放起来，你想吃了就问奶奶拿。”

        张巧儿走过来说，“你现在特殊情况，以后可不能抱孩子，还有，出了门看见人家刚出生的孩子也别抱，抱了人家娃人家会拉绿粑粑，人家要说道呢。”

        佳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真的假的啊？我一抱人家孩子就能拉肚子了？”

        “你还别不信，听妈的没错。”

        “恩，我听妈的。”

        反正她也不会主动去抱人家的娃，自家的娃还没抱够呢。

        张巧儿看儿媳这么乖巧懂事，心里也挺安慰，其实老人家就是喜欢听话的晚辈，遇到那种你说一句她能顶你十句八句的心里肯定是嘀咕的。

        美香和面、擀面，张巧儿煮饭，佳慧帮着择菜，十一点的时候，郑月芬回来了，她现在是孕妇，队里照顾她，不用她下地，帮着打打下手就行，上午郑月芬在田头剥花生吃，队里已经有人不满了。

        “人家怀孕了，她婆婆早上特意跟队长打了招呼。”

        “嘁，谁还没怀过孕啊，别人怀孕也没见娇成那样，我怀东子的时候还挑水下秧呢。”

        “你没听人家说，昨天吃了一顿酸汤面，今天早上吃的韭菜饼，人家嫁的好，你跟人家比去。”

        “还不是沾了她大伯哥的光，偏偏她嫂子还是个不能生的。”

        好处都让她给沾尽了。

        郑月芬回来闻见酸汤面味，空气里还飘散着肉味儿，她心中一喜，没想到昨天吃了酸汤面，今天又给做了，婆婆还特意称了肉回来，可见对自己肚子非常重视。

        “妈，你今儿又给我做酸汤面啦？”

        美香看了眼她妈，家里白面不多了，只够一个人吃的，她只做了大嫂的，二嫂想吃肯定没有，除非大嫂能剩下，可即便能剩也不够二嫂吃啊，昨天二嫂可是吃了整整两大汤碗呢。

        “这是你大嫂的，她也怀上了，你大哥称了肉回来，等会儿你多吃几块肉。”

        郑月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董佳慧怀孕了！”

        她故意的吧，自己昨天刚说了怀孕的事儿，今天董佳慧也怀上了，这是要给自己打擂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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