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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第一百章 无


四十四个州府,被押解上京城的知府,共计十八人。余下的二十四个州府,程子安从吏部要了他们的履历,将他们的祖宗八代查了个清楚。

  说起来有趣,暂时安稳无恙的二十四个知府,皆都出身名门,祖上历代为官。

  程子安并不以为他们清白,而是他们身家丰厚,懂得取舍得失,损失得起。

  亏空常平仓的十八人,有十六人是寒门出身。

  穷人乍富,做起人上人得心应手,欺负起自己人来,那是绝不心慈手软啊!

  程子安清楚还有一个缘由,他们出生贫寒,做官之后,要拉扯身边的家族,照顾穷亲戚。

  因为没有背景,想要挖空心思往上爬,送礼孝敬上峰,需要巨大的花销。

  靠着做官的那点俸禄,远远不够,拼命伸手,将地都刮走三尺,得来的钱财也所剩无几。

  没钱,自然舍不得,想要搏一搏。

  搏输了,戴上了枷锁进京。

  京城底下热闹得很,除了看各州府的官员被押送进京,还有朝堂上的风起云涌。

  蓟州与益州府的两个知府,死在了大理寺的牢狱中。

  益州府的黄知府最早被押解进京,因为程子安前去过益州办差,刑部段尚书与大理寺金正卿两人亲自到水部,向他问话。

  两人都客客气气,段尚书道:“我们也是因着规矩,程侍郎莫要见怪。”

  程子安道:“不怪不怪,不知段尚书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我保管一一作答。”

  段尚书与金正卿两人对视一眼,他道:“程侍郎可还记得,上次你前去益州府时,曾有一个叫武三的汉子。武三是当时沉没漕运船的管事,与一帮漕运兄弟守着漕运船,因为不识程侍郎,还差点与程侍郎起了争斗?”

  程子安回忆了下,道:“我记得是有漕运的人在,不知谁是武三。当时有人阻拦人下水拖漕运船,耀武耀威动手打人,被我一鞭子打开了。武三怎地了?”

  金正卿道:“昨[ri]有京城百姓发现,武三死在了京城,就在贡院附近,离程侍郎的家只隔着一条巷子。”

  程子安咦了声,道:“彭虞这小子,这般大的动静,他都没跟我说。”

  金正卿赔笑道:“彭虞怕见彭京兆,百姓发现了尸首,禀报到衙门,他也不一定能得知。我想问问,程侍郎既然在益州府见过他,他又死在了程侍郎府的附近,程侍郎平时可有遇到过他?”

  程子安摇头,道:“我没见过他。不过,你们这么快就知道死者是武三了?武三在京城很有名气吗?”

  金正卿道:“非也,武三是益州府人,因经常押送漕粮到京城,在京城置办了间宅子,里面养着一个外室。那妇人久等他不归,心里放心不下,便托人寻找。武三右手臂上有块行船时留下的伤疤,很是好认。差役前去查看尸首,问了几句,恰好有人得知妇人在寻人,便对差役说了。差役前去找到妇,妇人确认了尸首乃是武三。”

  程子安笑道:“真是巧啊!不过,武三在京城置办的宅子在何处,是何种死法?仵作可有验尸,武三是何时死亡?漕运船翻了之后,武三作为漕运船的管事,他应当这时不能行船到京城。为何到了京城?何时来的京城?武三死在贡院附近,今年不是[chun]闱之年,贡院附近住着的都是些老面孔,武三来到附近,可有人见过他?”

  两人被程子安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一愣一愣。

  段尚书道:“武三置办的宅子,在京城西南处的集贤巷,离贡院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妇人称武三前[ri]傍晚时分,放到京城的家中。仵作验了尸,武三后脑勺处,有明显的伤[kou],其余的皆完好。眼下天气炎热,武三的尸首已经腐烂,大致能猜出,应在昨晚死亡。武三当是被人在暗处,击中后脑勺而死。因是夜间,贡院附近的百姓也未曾见过他。”

  究竟是在别处死亡,送到了贡院附近,还是就在贡院附近动手,以现在的刑侦水平,很难查出来。

  两个知府在牢里,是在大前天晚上上吊而亡,两人一前一后,都在武三进京城之前。

  程子安没再纠结这些,而是直接了当问道:“两位前来问我,究竟是把我当做贡院附近的百姓,询问走访,还是因为怀疑我杀了武三?”

  两人忙否认,金正卿道:“程侍郎,我们只是实在没了法子。牢里连续有两人上吊,圣上大怒,责令我们要尽快查清此案。”

  程子安道:“上吊是奇怪,毕竟官员只要是造反诛九族的大罪,可以拿品级抵罪。就算是圣上震怒,两个知府罪大恶极,也顶多判个抄家罢官。他们为何这般想不开,一定要死呢?”

  他们两人死了,查到他们头上的案子就此为止。人死为大,因为没有最终判定,此事不了了之,他们的家人儿孙们,照样可以享福,过着锦衣玉食的[ri]子。

  一旦案情确定,要是判了下来,他们的家人儿孙要跟着流放,三代不能考科举,入朝为官。

  判流放是顶格,超出大周律的判定,得是圣上下旨,无视大周律的判罚。

  究竟是何事,能惹得圣上如此震怒呢?

  程子安认为,段尚书与金正卿两人,他们本身从事刑狱的差使多年,岂能不懂得里面的弯弯绕绕。

  查案方面,两人肯定远比程子安专业。他们肯定已经将武三之死查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为何来找他,两个老狐狸含糊其辞,里面肯定有文章。

  果然,绕了几句,段尚书道:“那妇人一[kou]咬定,武三是被人杀害了,他在京城时[ri]少,与人无冤无仇。能与他稍微有些结怨,人在京城者,就是程侍郎了。恰好他又死在了程侍郎府中附近,这件事,你看,就跟那黄泥掉进□□里,难以洗净了。我同程侍郎说这些,并非是我这般以为,京城的聪明人多得很,总有人会提出来,程侍郎以为,我说得可有道理?”

  程子安抬眉,斩钉截铁道:“我以为,段尚书说得毫无道理。那妇人算是什么苦主,要说苦主,也是武三的家人才是苦主。要告我杀人,也要武三的家人进京递状子告我。还有啊,武三不过一个行船的管事,他能在京城买宅邸,真是了不起,我都还是赁宅子住着呢。那妇人一个外室,敢告官身,还是大名鼎鼎,最俊美的状元郎,水部侍郎,这背后没人撑腰,我倒要敬她,她才配进入御史台做御使,这份风骨,谁能比得上?对了,要是有人告我杀人,两位再来找我吧,我一定亲自应诉。”

  金正卿干笑几声,道:“是是是,程侍郎说得极是。程侍郎,恕我多言一句,这件案子事关重大,朝廷最近闹得厉害,程侍郎还是要注意一些。”

  程子安拱手,道:“多谢两位。”

  两人不再多言,起身告辞离去。

  程子安坐在值房里,手上把玩着笔杆,不由得笑了声。

  这个嫁祸,实在是水平太低。

  不过,对方肯定不是嫁祸,而是要将他拖下水。

  毕竟,此事是因为他到了益州府而起。

  且大周查常平仓的粮食,主意是他所出。

  此事虽无几人知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能瞒得住。

  程子安当然不会被动挨打,既然要拖他下水,他就不客气了。

  今[ri]没大朝会,程子安看了下时辰,此时圣上应当在御书房。

  这些天几个相爷几乎都住在了御书房,程子安心道正好,于是晃悠到了承庆殿。

  太阳高悬,承庆殿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太阳炙烤地面的响动。

  许侍中靠在御书房走廊的廊柱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程子安走近,许侍中眼睛睁大了些,朝他看来。

  程子安笑道:“许大叔,又睁着眼睛睡着了?”

  许侍中瞪了他一眼,道:“圣上在见几个相爷,你要是没甚重要之事,先去偏殿等一等吧。”

  程子安道:“有要事,大事啊,许大叔,劳烦许大叔帮我回禀一声。”

  许侍中知道程子安绝非不知轻重之人,眉头微皱,担心地打量了他几眼,转身到了门[kou],朝里面探进一个头。

  很快,里面传来圣上的声音,许侍中进屋,过了一会出来,低声道:“进去吧,且小心些。”

  程子安朝他一笑,小声道了谢,走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摆放着冰鉴,冷意徐徐冒出,他一走进去,顿时感到凉飕飕。

  更凉一些的,还是圣上朝他看来的目光。

  三个相爷依次端坐在椅子里,不知是被冻坏了,还是心情欠佳,脸[se]都有些发白。

  程子安上前见礼,圣上道:“程侍郎,你的大事呢,速速道来!”

  听圣上的语气,要是程子安没大事,就要把他给宰了!

  程子安换了表情,可怜兮兮道:“圣上,有人要加害臣啊!”

  圣上顿了下,道:“此事当从何讲?”

  程子安将段尚书与金正卿前来找他的事情说了,“圣上,这件事很明显,就是要加害于我,想把杀武三的罪行,推到我头上。顺道再将黄仁之死,也推说成是受我迫害。在大狱中,谋害问罪官员,何等大胆之徒,怎地我也得被判个罢官。不止黄仁一个知府,有两个呢。要是再多自缢几个,那我头上的罪就重了,抄家流放就不足惜,得诛九族!”

  圣上听得呆住,程子安看向几个相爷,哭哭丧着脸道:“三位相爷,我说得可对?我真是太惨了,真的太冤了!究竟有谁要害我,我动了谁的荣华富贵,升官发财,后世子孙的世卿世禄啊?”

  王相看了程子安一眼,耷拉下眼皮,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明相呵呵道:“程侍郎想得多了些,你是大周的官员,大周有圣上,有律法,要是程侍郎清清白白,岂能任由他们为所[yu]为!”

  郑相看着程子安,哼了声,不耐烦道:“程侍郎,着实大题小做了!”

  程子安道:“下官都被刑部与大理寺一并问了上门,我是朝廷命官,要是事情不大,他们两位如何能来?明相说有圣上,我倒吃了一剂定心丸。可明相又说,大周有律法,我就不敢苟同了。”

  明相冷声道:“那程侍郎说说看,大周如何就没律法了?程侍郎在考科举时,难道没答过律法题?”

  程子安道:“律法且放一边,大周的官员在牢狱里接连死亡,明相可能解释,大周的律法何在?”

  明相反问道:“两位戴罪官员,在牢狱里死亡,如何就没有律法了?”

  程子安道:“他们没必要死,除非不得不死!为何不得不死,是因为有人要这件事,到此为止。”

  圣上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眼神沉了下去。

  程子安对着圣上,长揖到底,道:“圣上,臣如今危险至极,不敢回家啊。臣请求圣上,允许臣住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要不,给臣派几个护卫,不然,臣说不定也莫名其妙,上吊死了!”

  王相这时总算开了[kou],皱眉道:“程侍郎,哪有这般严重,何况,从未有过这般的规矩,你休要因为圣上的心慈,一再地得寸进尺。”

  程子安立刻道:“对啊,还有王相。王相,下官恳求你,允我去你府里住吧。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对王相动手,跟着王相肯定安稳无虞。”

  王相被噎住,刚要骂他胡闹,圣上这时开了[kou],道:“程侍郎说得有理,既然他害怕,王相,你府里就借他住几天,让他跟着你一并上朝下朝,既然他在你身边,就给你帮帮忙,将此案一并彻查清楚了!”

  王相眼神微转,捏着鼻子懊恼应下:“臣遵旨!”

  程子安对着圣上与王相施礼道谢,愉快地道:“王相,我就跟着你了,还请多多关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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