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道：“怎么了？顾有军同志，你还要看谁的脸色，才能说出话来吗？”

  张广明脸色不悦，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顾有军赶紧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皮鞋尖尖。

  李毅道：“顾有军同志，我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你们政研室经发处的工作，是对我省工业、交通、科旅游、贸易、城市发展等重大问题，进行必要的调查研究，提出政策建议，你们的报告，会直接影响省里的决策，关系到一省人民的幸福和富裕！换言之，你们就是省府的智囊和军师，是省府的幕僚系统！为了全省数千万人民的幸福，你们调研的时候，没有弄虚作假，没有走过场吧？起草报告时，没有敷衍了事，胡乱下笔吧？”

  “没有，没有。”顾有军被李毅逼问得有些惶恐，大声回答道，“李省长，我敢以人格和党性担保，省里下达的每一项命令和任务，我们都是兢兢业业去完成，扎扎实实下基屋，认认真真做调查，斟词酌句写报告，讨论推敲做文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也不敢有一个字的马虎。”

  李毅道：“你倒会说一口漂亮话。我希望你的行为，和你这话一样漂亮。”

  顾有军道：“在这么多位领导面前，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说一句谎言。”

  李毅道：“很好，那你就说说你们的调研结果吧。这里是神圣而庄严的省政府会议室，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论将产生的深远影响。”

  张广明沉声道：“对！顾有军，你得考虑清楚了，再回答问题。”他有意把考虑清楚四个字，咬得很重。

  顾有军看看李毅，又望望张广明，脸色犹疑不决，考虑半天之后，说道：“当然，孟吉县的环境，很适合发展旅游产业。不过呢，像孟吉县那种地方，除了旅游产业之外，还有其它产业，也是值得投资和发展的，为什么不呢？那么好的一个县，资源丰富，景色秀丽，民风淳朴，我相信，不管发展什么，在孟吉都是可以获得成功的。”

  有人发出一声轻笑，笑此人的圆滑和机灵。

  顾有军好似没听到别人的讥笑，自顾说下去：“比如说，如果省里想大力发展旅游事业的话，我觉得，孟吉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不想发展旅游，那么，发展农业、副业，都是可以的。至于具体发展什么产业，这全要看省里的决策，也就是在座诸位领导的喜恶。我们政研室的工作，只是调查研究，并不能做出最终的决策。如果我的话，还不能令领导们满意的话，我很乐意再搜肠刮肚，想出一些更好的词，进行下一轮的答复。”

  这一下，就连李毅禁不住要捧腹大笑了。

  这个顾有军，好一个猾头！但在他这种情况下，也只能依靠自己的小聪明，来化解领导对他造成的不利局面。

  最起码，李毅是不打算再追究他的责任了。

  张广明不太满意顾有军的回答，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追究，只道：“顾有军说得好，孟吉能发展什么，全在于我们省里的决策。但这个决策，关系到整个孟吉县将来的发展方向，影响的期限，有可能是五年，也可能是十年，甚至更长久，所以，我们不能马虎行事。综合而论，还是发展旅游业比较合适。”

  李毅心想，张广明绕来绕去，又绕回到发展旅游事业上来了。

  刚才顾有军说的话，虽然因为诸多制肘，没敢把话说尽，但明眼人，还是能听出他的言外之言，未尽之言。

  顾有军说，孟吉发展什么都可以，这全取决于省领导们的态度，旅游可以发展，农业也可以发展，无可无不可。

  实际上，这话就透露出一个信息，顾有军本人，并不认为孟吉发展旅游会有多好。

  只不过，他不敢违拗领导的指示，不敢说出自己的心声。

  这一来，李毅对自己心里的想法，也就更加坚定了。

  李毅去过孟吉，对孟吉的发展，有自己的想法，据他看来，孟吉发展旅游业，并不是最好的出路。

  但这种想法，还只是他的一家之言，现在有了顾有军这个政研室权威人物的支持，李毅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顾有军同志刚才说得很明白了。”李毅道：“孟吉的现状，可以发展旅游业，也适合发展其它产业。但是，旅游业真的就是最合适的吗？”

  张广明道：“为什么不是？大家想想，旅游业的投资，是不是最低的？只需要依托现在的名胜古迹，加上适当的宣传，就可以让孟吉发展起来。”

  李毅笑道：“广明同志，我不赞同你的这个说法。旅游要想搞起来，前期的投资，将是巨大的。孟吉我去过，除了县城之外，就没有几条像样的道路。如果想发展那边的旅游业，这修路是必须的，不然旅游大巴怎么通过？总不能让游客们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颠簸吧？”

  张广明道：“路当然是要修的，这也正符合了我们省里大力发展孟吉的总体战略。我们在发展孟吉、建设孟吉的同时，也就顺手将旅游产业所需的基建工程完善了。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李毅道：“张省长，孟吉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属于海江市管辖，但因为远离市区，经济很难大幅发展起来。就拿商品房的价格来说吧，海江市其它县区的房价，要远远高于孟吉县城。孟吉县城的房价，和省里其它县的房价，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这就是市场给孟吉定的位置。”

  张广明道：“现在是落后了一点，但这些都是可以发展起来的嘛。”

  李毅道：“海江市面积广阔，其它交通便利的县城，还没有完全开发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投资商们很难跑到孟吉去。孟吉的发展，受到了地理环境的制约。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应该慎之又慎。”

  张广明沉声问道：“你怎么老是反对我的意见呢？”

  李毅道：“张省长，我这不是在反对你的意见，我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我们省级层面，制定的是大政方针，在制定之时，应该多听听海江市、孟吉县，乃至孟吉县下面各级政府代表的言论和意见，才能制定出更加符合孟吉县发展的政策出来。”

  张广明道：“关于此事，我已经和海江市的几位主要同志谈过了，他们对此表示支持。至于孟吉县班子，哼，他们要是拿得出什么有用的发展规划，孟吉也就不至于穷成现在这样子了。整个海江市的经济，都被孟吉拉下去了！不然，在全国城市排名中，海江市起码还可以上升好几个名次！”

  李毅道：“要发展东海省，就要发展海江市，要发展海江市，就要发展孟吉县，这是肯定的。因为发展孟吉县，最容易出成绩，也最容易出效果。”

  张广明道：“原来，你也明白这个道理！”

  李毅道：“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在我们之前的几届班子，肯定也明白得很。他们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可是结果又是如何呢？一年一年发展下来，孟吉还是孟吉，并没有多大的起色。”

  张广明道：“这就说明，他们没有找对方向！孟吉的发展，就靠旅游业的兴旺！”

  两个人你来我往，像拉锯一般，紧随不舍。

  其它同志，则神态悠闲的坐着，眼睛随着说话人而移动，一忽儿定格在李毅脸上，一忽儿又飘移到了张广明脸上。

  大家并不着急，他们相信，争吵下去，肯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众人感兴趣的事情是，最后会是李毅说服了张广明呢？还是张广明压服了李毅？

  然而，李毅和张广明，两个人拉了半天的锯，却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退步，谁也不能征服对方。

  张广明渐渐不耐烦起来，他嘴里叼着香烟，吞云吐雾，双腿不停的变换姿势，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舒服姿势。

  李毅则沉着的坐着，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微靠在椅背上，身子微微倾斜，面对着张广明。

  两个人都明白，再这么争论下去，对整个会议毫无益处。

  因此，他们都在想方设法，拿出更多的证据和理由来，说服对方，结束这场争论。

  张广明吸完一支烟，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将烟蒂掐灭，然后轻咳一声，双手放在桌面上，说道：“刚才李毅同志提出了不同意见，我得说，他的这些意见，对我们省政府做出正确决策，是有益的。但正如我在会议之初说的，这个决策的做出，不是某个人可以决定的，而需要同志们的共同表态。”

  众人微微一笑，张广明这是想求助于众人，通过表态的方式，来获得大家对他的支持。

  张广明缓缓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因此，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只有先决定了发展什么的问题，我们才能更深入的去探讨怎么发展的问题。所以，大家都谈谈吧，孟吉县，究竟应该发展什么产业？是不是旅游业？”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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