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老关之下，常四郎的麾下将士，族人，军眷，都已经准备妥当，即将离开。

喀嚓。

常四郎昂着头，从旁边斩了半截柳，跑到一堆马粪前搅了搅，才递到徐牧面前。

徐牧嫌弃地退后几步。

“怎的？离人赠柳，你敢不要？”

“我要个鸡毛。我说常少爷，你都四十余的人了，怎的还这般胡闹？”

“这死性子，约莫是变不了。”常四郎大笑。他突然发现，只有在徐牧面前，他才能这般的胡闹开心。

远行的长伍，开始往前。司虎和常威互相抱着大哭。

“莫得事，去了那边，我也时常会回来。再者说，李将已经把整个塞北草原，搅了个天翻地覆，我若去了那儿，至多两个月便能坐稳。等开了都护府，咱住个几十年，什么狄人戎人，都会变成普通百姓了。”

徐牧心底有些沉默。最先的计划，他是想让殷鹄去的，在草原上开都护府，永镇山河。等时机一到，整个中原的疆域，便会添上一大片的土地。或许在几十年里，哪怕他建了新朝，定然也有人会骂他偷窃土地的贼子。但以后世的目光来说，要想取得塞北草原，以及柔然草原，必须要中原人在那里，十年，百年，一直繁衍生息。

若不然，以后迟早还有另一支异族崛起。

“常少爷……为何不选燕州？或其他的河北州地？”

常四郎转过头，冲着徐牧笑了笑。

“若有日你我死了，你我后辈们会如何？我知你的意思，定然想封我一字并肩王。但你我能共存，无非是有这场友谊在。”

“即便你放心我，但如跛子状元，晁义陈忠这些大将亦不会放心。我已经和黎重相商，麾下兵力只控留三万。另外，我会重新建望州城，雍州城，甚至是乌海城。河州依然是中原的城关壁垒，留着给你，你也可放心一些。”

“小东家，中原不能再打了。”

徐牧抬起头，脸庞有些动容。那次在雪地上的约定，他原以为，常四郎后退一步大义，会选河北一带，不曾想，却选了塞外之地。

莫说什么天高皇帝远，好暗中积蓄力量。要知道，现在塞外那一片土地贫瘠，狄戎人处处反叛，没个几十年，根本稳定不下来。

他与李将相商过，单单驱逐草原人并不足够。他要的，是世后辈子孙再无异族之祸。

“小东家，我听你说，塞北草原往后，过了雪山，还会有其他的土地？”

“自然是，说不得有一日，还要与常少爷联手，你我一起带着大军，过雪山再征战天下。”徐牧笑道。

“若你我这般老死，终究是不欢喜的。我便在那边等你，按你说的，有日再并肩作战。”常四郎长呼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小陶陶的忠义庙，你可得替我看好了。你要知道，若是换成别人，我终归不放心。”

“常少爷，恐怕现在不行。”

“怎的？”

“我与你一起过望州。”

“这是为何？”

“还一件东西，借了许久，也该还回去了。”徐牧解下腰间长剑，“十余年前，望州有个老官差，借了我一柄剑。我答应过他，若有日天下太平，会将这柄老官剑还回去。”

入中原的草原余孽，有晁义陈忠在，不用多久，便会清剿完全部逃军。至于南海五州那边，有小狗福和李柳在，亦会平定凌苏之乱。

而且说，因为共赴国难的事情，如今的北渝人，对他这位西蜀王已经大为欢迎，不再有国户之见。

“再者说了，去了望州那边，我打算亲自接李将回中原。”

“你这般的人做了皇帝，老子突然放心了。”常四郎露出笑容。

旁边的司虎和常威，原本泪汪汪地告别，又听说暂时不用分离，又各自嫌弃地踢开对方。

“小东家……你不会是想送我吧？”

“不是。”

“定然是了。”

“滚蛋。”

……

踏。

此时的草原上，只剩数百骑的马奴军，正齐齐停在了一处山坡。

为首的一位，赫然便是征北李将李破山。在听说狼王战死后，整个草原越发大乱，其中的郝连战族人，更扬言要继位王庭，重新聚起人马。

只不过在后来，被李将以及马奴军牵制住，又闹得整个草原人心惶惶，短时间根本无法聚拢人手。

再者说，因为郝连战的穷兵黩武，能征募的部落战士已经不多。接下来，该有一支中原的大军，准备杀入草原，杀到乌海了。

而他们，亦算完成了中原外的重任。其中的艰险，唯有他们自个知晓。

“李将，我们快能回中原了……”

“自然是。蜀王已经来了信，说会亲自来接我们回家。”

“李将可是想家了？”

“想我那垂垂老父了。”再抬起头，李将目中有泪。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身处绝望，直至那一天，有个酿酒的小子带着三千人，居然敢杀入中原。从那时起，他便在筹谋一切了。

当然，他和小蜀王所商量的，并不只是驱逐狄狗，而是——

“李将，沙戎兵又追上来了！”

“走！”

“诸君莫急，我中原大军快到了！”

……

河州城头。

一个北渝守将，以及一个谋士并肩而站。

“不若立即生灶做饭。将军，待半个时辰后，士卒饱肚，立即出河州接应李将。”谋士开口。

“军师上次的离间计，又因狼王之死，使得不少北狄与沙戎的部落，都立即私斗起来。”

“我收到情报，你我中原的二王，已经同在路上。过不了多长时间，塞北草原一带的疆土，便要归入我中原。”

他很明白那位蜀王的意思，若只是驱逐狄狗，李将那边根本无需这般冒险。但蜀王要的，中原要的，是将整个塞北，都变成王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蜀王好大的气节啊。”

黄道春忽然庆幸，在人生的至暗时刻，他突然回了头，又因族兄，族侄之死，生出报效中原之心。

他更明白，因为黄氏族人的身份，他才得了这次重获心生的机会，又怎能不尽力。

“杀尽狄狗！”立在城头上，这位灶大师涨红了脸，怒声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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