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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牙婆子


  相遂宁可能不是一个好人。

  相嫣更坏的祖坟冒烟。

  既然这样,早该撕破脸啊,还假装客气干什么呢?

  相遂宁默默道:“三姑娘,你跟那人的事,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敢说,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且我们也都不小了,过上两年也会说亲,这事对你影响不好,我自然会压下,但若三姑娘你颠倒黑白,我也有的是法子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你有证据吗?”

  “那胭脂不就是证据吗?宫中的胭脂三姑娘哪里来的?肯定不是进宫偷的吧?自然是有人送你的。三姑娘成日里去天桥那边闲逛,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天桥下人多眼杂,自然有人看到。”

  相嫣后背冒汗,只觉得汗津津的,衣裳沾着皮肤,难受极了,许久,她都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见相遂宁要走,才哭丧着脸挤出两行泪来:“二姑娘,你想怎么样?”

  “那要看你怎么样了。”

  “我跟郭铴是清白的,我们并未越礼。”

  “那是你们的事,我无心知道。”相遂宁大步回去,青石道又硬又凉,她稳稳的走在上面,身后是相嫣抽噎的声音。

  但愿她悬崖勒马吧,郭铴未必是她的良人。

  可自己又能跟相嫣多说什么呢?从小到大不对付,她说什么,相嫣都听不进去。

  晚间是春鱼伺候相嫣睡觉,这些天她心里揣着小鹿,总也睡不踏实。

  春鱼端着灯为她放下帷帐,相嫣拉住春鱼:“你是不是被二姑娘收买了,你是不是背叛我?”

  “姑娘怎么这样说?”春鱼赶紧跪下。

  “我跟郭......我的事只有你知道,如果走漏了风声,就是你说的。”

  “奴婢......知道了。”

  “在茶楼的时候,我让你在门口堵着,二姑娘是怎么从房间出去的你看到了吗?”

  春鱼摇摇头,她也觉得纳闷,她张着胳膊瞪着眼守在茶楼门口,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本欲逮住相遂宁,可有人从后面拍她的背她才察觉,不知何时,相遂宁已经在她身后了。

  唯一能出去的地方,只有茶楼一楼支起的窗户。

  谁能想到堂堂相府二姑娘能从窗户上爬出去。

  春鱼跟相嫣一说,相嫣都呸一口:“没一点儿斯文,真是丢相府姑娘的脸。”

  “还好二姑娘没说是姑娘你私会陆家公子,不然......姑娘你就洗不清了。”

  “你是说陆御?”

  “是啊,那位陆公子倒是眉清目秀的,长相气质俱佳,在青城数一数二......”

  “你犯花痴啊。”相嫣捏了她一把:“我心中有谁,你又不是不清楚,那陆御什么身份,我是他能觊觎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姑娘还去见.......二皇子吗?”

  “当然要见,我还指望他收拾二姑娘呢。”相嫣困意上来,搂着引枕缓缓的睡去了。

  青城西市。

  西市离出城约一里路,说是市,实则是个人口贩卖市场。

  宣国奴婢可以交易,牙婆子走街窜巷给出的起银子的人家送奴才,有时候为了卖高价,也拉到西市上售卖。

  这里卖人,跟卖牲口,卖西红柿黄瓜是一样的,只要摸摸掐掐,看准了,付了银钱,两相情愿,便可以领走。

  而经常来买奴婢的主家,以春花楼来的最勤,给钱也大方,当然,奴婢也要长相出众,被春花楼看上才行。

  她们要的人,十来岁最好,七八岁也行,这样的买回去可以先使唤几年,做做粗活,姿色出众的,再教教琴棋书画,过上几年,就可以往回挣银子了。

  牙婆子用绳子牵着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等着人挑捡。

  小姑娘衣衫褴褛,嘴唇发白,脸神里都是惧怕。

  这些孩子,都是牙婆子从乡下花低价收来的,转手一卖,就能大赚一笔。

  有个小姑娘想挣脱,牙婆子揪着她的长辫子把她按住,重新绑了她的手:“被买走是你们的福气,谁让你们家穷呢,人穷嘴多,少你们一张嘴,你们家也好过活的。”又拔高了声音道:“再有想逃跑的,或是总卖不出去的,就送给太监老爷们做妾房去。”

  小姑娘们瑟缩着。

  一个穿破裤子的姑娘哈着腰前来,捡起地上垂的绳头就往自己手上缠。

  看打扮,粗布衣裳,一双旧鞋,黑乎乎的脸,嘴角挂着玉米粒,头上还插了草标,像是穷孩子。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还混到我们队伍里来了?”牙婆子撵她:“快走快走,去别的地方卖去。”

  “这位大婶。”姑娘低低的施了一个礼,梨涡一现,露出两排白牙:“这位大婶,你卖三个也是卖,卖四个也是卖,不如算上我啊。”

  头一次见这么主动卖自己的。

  牙婆子有些疑惑。

  “我家穷的很,弟妹多,养不起。不如你把我卖了吧。”

  “你?你值多少银子?”

  “只要卖对了地方,我不要银子。”

  还有这买卖?做了几十年生意闻所未闻。

  牙婆子拔下鎏金铜簪子剔剔牙,转着圈儿打量起来,倒也瞧不出什么,她笑起来:“你恐怕不知道,我是专给春花楼送货的,春花楼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你也愿意去?”

  “给口饭吃就行。”

  “你倒爽快。”牙婆子抹去姑娘嘴角的玉米粒:“脏是脏了点,看着还算有几分姿色,那就在这儿守着吧,再过半个时辰,这里就热闹了。”

  再过半个时辰,是春花楼来挑人的时辰。

  相遂宁来回西市好几趟,牙婆子她也搭讪了好几位,西市什么行情,哪位牙婆往哪卖人,她都打听到了。

  如今跟三个小姑娘捆一起,就只等春花楼来挑人了。

  果然,过了半个时辰,春花楼的人来了,不是老鸨,而是两个大茶壶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又有一个奴婢伺候。

  那姑娘名仙儿。

  仙儿姑娘着水红色及地衫子,配大红色绸缎宽裤。指甲被水仙花染红,白玉手镯悬在腕儿上,脖子上一串乳白色猫眼儿大小的珍珠项链,耳朵上是一对宝石坠子,发髻高耸,一侧插一支金海棠簪子。

  行动如弱柳扶风,明眸时自带一股娇柔病态让人怜惜。

  西市大都是些穷人家待卖的孩子,腹中饥饿,衣不蔽体,哪见过这般神仙一样的女子。

  牙婆子侧身给仙儿姑娘行礼,一面小声给绳子拴着的犹如一串蚂蚱似的孩子说:“瞧瞧仙儿姑娘的气派,你们若去了,以后也得这样,岂不是好。”

  “婆婆想去婆婆去,我们不想去那地方。”一个小孩子顶嘴。

  “这位大婶,我想去,我想去。”相遂宁站在队尾举手。

  还好有一个识抬举的。

  牙婆子呸了一口另外三个小孩子,独拉了相遂宁上前:“你站前头,眉眼喜庆着点,招人喜欢着点,别像她们,哭丧似的。”

  相遂宁赶紧挤出一抹笑,露出好几颗大白牙。

  果然,春花楼的人听着那些呜呜咽咽的哭声有些不待见,天天哭天天哭,客人怎么会喜欢?

  一阵风吹来,春花楼的仙儿姑娘手帕掉了。

  相遂宁双手缠着绳子,却还是利索的蹲下来捡起手帕吹了吹才递给仙儿姑娘。

  有眼色。

  值得调教。

  仙儿姑娘注足。

  为怕认出,相遂宁故意低了低头。

  为了这一刻,她天不亮就坐在铜镜前描画了,先是画的长眉入鬓,脸面红润,又觉得不像,哪家穷的卖人了还有功夫擦胭脂抹粉呢,最后清水洗了脸,又让明珠弄了些锅底灰抹在脸上,只是把眼睛涂的格外有神,其它的,能省就高官的虽不十分标致,可这双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是个好兆头,买进春花楼,即使以后不迎来送往,去当个打杂的丫鬟也能胜任。

  仙儿姑娘点了点头,大茶壶立即掏出二十两银子给了牙婆。

  牙婆喜滋滋的把相遂宁从绳子上解下来,直接推给了仙儿姑娘:“你们且领去吧,她有造化喽。”又呵斥其它几个小姑娘:“你们且等着行市吧,哭叽叽,哭叽叽,你看,人家被春花楼的人领去,晚上就能吃红烧肉,你们就只能吃大咸菜疙瘩。”

  仙儿姑娘在西市转了一圈,除了相遂宁,又挑了两个容貌清秀,嗓音好听的小姑娘,因长的好看些,一个二十五两。

  挑了三个人,大茶壶用一条彩绸绑在她们腰上,只牵着彩绸的另一头,像牵了一条蜈蚣。

  日光渐浓,仙儿姑娘走的出了细汗。

  牙婆们望着她的背影议论起来。

  “仙儿姑娘当初也是这西市出去的呢,那时候才值五两银子,现在,啧啧,一百两都买不到。”

  “今儿她只挑了三个孩子,可惜了没挑我们的,不然一个孩子能多卖好几两呢。”说着话,牙婆又给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一巴掌:“成天就知道哭,自我买你,米也多吃了两斗,除了哭,什么都不会,论你的姿色,卖给春花楼也有余,那里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不成器的。”

  “姑娘——你买了我吧———”尖细的嗓子,像只游水的鸭子被人踩了尾巴。

  仙儿姑娘的腿被死死的抱住。

  大茶壶忙把跪在地上的人拉开。

  水绿色衫子,油绿色腰带,鬓边是一朵白梨花,除此之外,再无首饰,倒显的清丽脱俗,与众不同。

  她的脸白生生的,就跟八月十五后半夜的月亮一样,白的发光,古代的脂粉相遂宁也懂几分,一看这样子,就是厚涂了珍珠粉,白脸,红唇,一双眸子像含了水,滴溜溜的乱转,倒也是顾盼生辉。

  打扮的这样整齐来卖自己,真是有心了。

  大茶壶分明瞧不上面前的这位,把她提的远远的,抱着胳膊哼道:“这大个儿长的,比我们客人还高一头,谁会叫这样的姑娘?再说年纪也忒大了,别以为涂了粉我就看不出来,你年纪少说也有四十了。”

  “你放——”姑娘把后半句咽进肚子里,跪行上前,又一次抱住仙儿姑娘的腿:“行行好,买了我吧,家里揭不开锅了。”

  大茶壶又一次给她提的远远的:“便不说你的年纪,瞧瞧你嘴唇上那胡子,长的比我的都黑,这样的姑娘,让客人怎么下手?”

  “关了灯还不是一样。”姑娘反驳。

  “放屁,关了灯一摸就知道,你那胡茬子都扎手。”大茶壶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姑娘。

  众人都笑起来。

  仙儿姑娘倒是认认真真的蹲下去,扶起那姑娘的手,拉她起来,仙儿姑娘竟才到她肩膀。

  果然长的高挑。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卖自己?”仙儿姑娘问。

  “饭量大,家里养不起。”

  “你想卖多少?”

  “你们看着给就行。”

  “嗯?你可知道我们那里做什么的?”

  “做什么都行,劈材烧火,我都会干。”

  仙儿姑娘不禁笑了:“你个子是高了些,长的……似乎是有胡子……你愿意做粗活这很好,不过我已经买了做粗活的丫鬟了。”

  仙儿姑娘指指相遂宁。

  竞争太激烈了。

  相遂宁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去春花楼做烧火丫鬟都有人抢,这世道。

  不能输,于是喊了一声:“我可以烧火。”

  “我可以接客。”高个子姑娘也是拼了。

  “我可以天天烧火。”

  “我可以天天接客。”

  相遂宁输。

  “你当真愿意接客?”仙儿姑娘盯着高个子姑娘。

  “我愿意,十分愿意。”

  大茶壶几乎吐了:“你愿意接客,谁愿意让你接呀我的老天爷。”

  “我有接客的资本,你们买我没错。”

  “你有什么资本?”仙儿姑娘好奇。

  高个子姑娘双手一托,吸了一口气往上抖一抖,胸口便剧烈的抖动起来,一颤一颤,晃晃悠悠,简直跟相遂宁半边脑袋那么大。

  没天理。

  大茶壶都看呆了,天有不测风云,这也太吓人了。

  这资本可以。

  仙儿姑娘当即拍板好,买你。

  高个子姑娘欢天喜地的谢了仙儿姑娘,自己把彩绸一拉系在腰上,开开心心的跟在相遂宁身后,又催促大茶壶:“还等什么,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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